


摘要:本文通過闡述浦城與柘榮兩地文化生態的內涵特征,揭示了兩地風土人情的相似性,為兩地民間剪紙造型的比較分析建立了內在的比較基礎。以具體案例分析兩地傳統剪紙造型語言的差異化特征,明確了兩地剪紙不同的題材內容、造型手法、藝術風格和審美趨向。進而通過描述兩地剪紙當下的造型轉變,分析了兩種發展方向的具體成因,并進行了簡要評議,論述了剪紙造型風格變化與剪紙功能轉變、文化變遷、藝人身份變更、政策導向、經濟發展等要素的內在關聯。
關鍵詞:剪紙造型;對比分析;浦城剪紙;柘榮剪紙
中圖分類號:J528.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2-8122(2021)10-0101-06
福建柘榮剪紙與浦城剪紙作為福建地區地方剪紙的典型代表,在漫長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呈現出了不同的發展脈絡和呈現樣式。兩地雖地理位置相距甚遠,所屬方言語系也差別較大,但相似的地理環境和民眾生計模式使兩地的傳統鄉土生活樣式比較相近,在表現傳統民間生活的剪紙藝術上也存在很大的相似性。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現代化水平顯著提高,農村社會生活也發生了較大變化,依托農耕文化的民間美術亦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響。福建柘榮與浦城二縣因處福建經濟發展的相對薄弱地區,群山環繞的地理環境也使得兩地的傳統文化呈現出相對完整的延續形態,高齡傳統剪紙藝人尚存,部分傳統民俗也有所保留,受時代影響的“新剪紙”呈現出較繁榮的發展態勢。本文通過對兩地剪紙視覺呈現表象及內在創作原理的對比和分析,既能夠看到地方傳統民間文化的活態呈現,也可以看到目前地方剪紙發展的兩種典型范式。不同的藝人身份、傳習機制、行政導向、市場運作等諸多與地方民間剪紙發展息息相關的內外因素,使兩地剪紙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通過對造型原理和圖形語言的設計學視角進行分析,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剖析民間剪紙的創作原理,進而探討中國民間剪紙未來的發展方向。
一、安逸山城的恬淡——相似的兩地文化生態(一)富足寧靜的閩北山城
浦城歷史悠久,東漢建安初年(公元196年)置縣,界連浙贛,北通吳越,南扼八閩[1]。自衣冠南渡,八姓入閩以來,浦城一直都是中原文化入閩的重要走廊。“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八閩大地,山高水深,林多田少,自古以來,刀耕火種的閩越土著和中原漢民在漫長的歷史進程中從相互對抗到互相涵化,歷史發展過程中的一個主要動因就是因耕地面積的匱乏而產生的一系列對抗和動亂。身處閩北地區的浦城,四面環山,森林茂密,土壤肥沃,物產豐富,猶如世外桃源,唐宋以來,一直是福建物資、文化與中原流通的必經要道,甚至有“浦城收一收,有米下福州”之說。因此,這里百姓的生活是相對寧靜而安逸的,加之中原士族的蔚然文風,使浦城民眾在恬淡之余,又增添了文治教化和附庸風雅的文化風情。民眾生活的相對安穩,為民俗生活提供了物質基礎,也為民間美術的繁榮提供了條件。在世俗生活、人生禮儀、節日慶典、祈福納祥、祭祖敬神等豐富多彩的民俗生活中,浦城人民用剪紙裝點居室,裝飾禮品,祈禱平安美滿,祈求消災禳禍,形成了悠久的民間剪紙傳統,涌現出了黃鳳蓮、項菊英等老一輩農村剪紙能手,保留了大量傳統民間剪紙遺存。
(二)多文化融合的閩東小城
柘榮地處閩東文化場域,是臨近東部沿海的內陸山地縣城。閩東地區西北倚山,東南臨海,內部分布眾多溪流河域,獨特的區位特征使閩東文化既有山地農耕文化、捕獵文化,也有濱海灘涂文化、漁區文化和商業文化。而歷史的演進,又使得這里既有閩越文化,又有中原移民文化,還有介于漢、畬之間的疍民文化和客家文化。同時,浙南文化、閩北文化、南洋文化亦對其有一定影響。作為福建最小的縣,柘榮和蒲城相似,也是群山環繞中的小塊平原樂土。經過千百年來多種文化的相互融合,柘榮已呈現出兼容并包的獨特文化面貌。當下的柘榮沒有擁擠而倉促的行人,也沒有高樓林立的擁擠,整座縣城可以在不經意間步行環繞一周,干凈的街道隨處可見下棋、喝茶、聊天的男女老少,透過他們的攀談,可以發現這座小城的居民似乎可以通過各種親屬、街坊、朋友、同學、同事等社會關系找到彼此的聯系,是鄉土中國典型的“人情社會”和“禮俗社會”。同樣是山城文化,同樣的寧靜恬淡,相比閩西客家人不斷向深山抗爭、向異族抗爭,閩南人冒險向大海討生活,蒲城和柘榮兩座小城更多體現的是中原農耕文明的平緩和安逸。
二、濃濃的裝飾意味與灑脫的抽象表達——兩地傳統剪紙造型對比(一)浦城傳統剪紙的完滿
從題材上來看,兩地剪紙與中國其它地區的傳統剪紙一樣,多是用作刺繡花樣或節慶裝點,是農村婦女在農忙之余裝點生活、烘托喜慶氣氛、表達美好生活愿景的本真表達,其中最有特色的是浦城剪紙的“禮品花”。清代梁章鉅于《歸田瑣記》中寫道:“常見人家饋贈果品,無論大盤小盒,其上每加紅紙一塊,或方或圓,必嵌空剪雕四字好語,如長命富貴,諸事如意之類,其婚嫁喜慶之家,所用尤繁”[2]。據浦城剪紙傳承人吳衛東、周冬梅二人20余年來整理搜集的民間剪紙“老花樣”來看,浦城剪紙的禮品花的確是比較有特色且運用廣泛的。在筆者調研期間,吳衛東曾向筆者介紹浦城剪紙的三大特色:字中有畫,畫中有字;圖必有意,意必吉祥;開禮品花之先河。其禮品花可謂伴隨浦城人昔日生活的方方面面:每逢大年佳節、娶媳嫁女、生誕喜慶、喬遷新居、祠堂祭祀等都要置辦酒宴,并請“剪花婆”“剪花嫂”剪就各種紙花,用以裝點各色菜肴、祭品等。人們相互贈送禮品均用剪紙加以裝飾,并根據所贈物品大小形狀,剪雕成各種紋樣[3]。在走親訪友贈送禮品之時,在祭祀祖宗神仙之際,禮品花都充當了重要的角色,它不僅是裝飾和點綴,也是一種帶有美好信仰的符號。禮品花會根據禮品的不同種類進行專門造型,如魚花、豬腿花、糕花、蛋花、面花等(如圖1所示)。這是浦城婦女獨具智慧的藝術創作,它們以類似現代包裝和廣告的方式服務民間生活,是一種源于生活又指向精神世界的本原藝術。
從造型上來看,浦城傳統剪紙造型裝飾性更強,多有和文字結合的樣式。以20世紀20年代出生的浦城黃蓮鳳、項菊英二位老人的兩幅剪紙為例,其作品整體構圖飽滿,形式趨向完滿,裝飾意味十足,形式感較強。字畫結合的作品,整體融為一體,文字承擔了圖形的骨架,寓意吉祥的花卉紋樣與枝葉纏繞交織,充盈其中(如圖2所示)。圓形適合紋樣的作品,畫面豐富熱鬧,造型線條粗碩自然,內部元素多樣繁復,細節之處雖精巧密集,但整體仍不顯拘謹死板(如圖3所示)。
兩幅作品呈現出一派天真淳樸、古拙而富有溫情的視覺風貌,是源于鄉土生活的純真藝術創作。雖然是滿滿當當的構圖和裝飾語言,但依然能夠明顯感受到濃濃的鄉土味道,自然而不拘謹,豐富而不冗雜,完滿而不矯飾。具體來看,圖中的具體造型只求大型神似,不僵化地追求寫實,裝飾元素與骨架融合巧妙,不牽強附會,也不畫蛇添足。圖3的圓形適合紋樣式樣剪紙,雖然剪刻的滿滿當當,但能夠明顯感受到大小對比、粗細對比等視覺元素的差異,而造型語言與裝飾語言又保持了明顯的規律和統一,這是非常符合多樣而統一的形式美法則的。因此,傳統蒲城剪紙的優秀代表——以充滿地域文化特色的獨特造型語匯,符合吉祥文化寓意的符號群,心手合一的精湛技藝,諳合審美規律的藝術形式,展現了閩北山城民間剪紙的獨特魅力。
(二)柘榮傳統剪紙的輕松
柘榮傳統剪紙造型更呈現出一種自然大膽的藝術風格,藝人的個人風格相對突出,作品的表現性更強,多數作品兼具裝飾性,少數作品造型洗練,形式新穎,摒除矯飾,個性鮮明。以20世紀20年代出生的老藝人王描眉為例,其作品在表現對象時,更明顯地體現出關注對象的主要特征,重視對主體神態的把握,抽離主要形象,舍棄細枝末節,形態處理簡練灑脫,不拖泥帶水,主次分明,有些適當裝飾,有些作品舍棄裝飾僅保留大形,構圖強調敘事性,按特定情境進行形象組織和元素安排。部分早期作品更體現出接近原始藝術和少兒藝術的粗獷與稚拙。正是這樣夸張的造型,使得作品充滿了個性表達的張力,增加了獨有的藝術表現力,使得作品充滿了獨特的趣味性(如圖4所示)。
在王描眉《節日花》這幅作品中,主體人物造型非常概括,人物歡愉的神態通過夸張的肢體語言和表情強烈地表達出來,右側人物的兩條腿是不符合常理的扭曲,空中漂浮著似獸似花的物象,人物手中拿著的彩綢和周圍飛舞的彩旗、花朵連為一體,作者不在意刻畫的每一個具體的物象到底“像不像”,也不管描繪的世界是否符合真實世界的邏輯,她采用一種類似于現代藝術中超現實主義的手法把情理上相關的物象進行自然的藝術再造,以簡潔明了的畫面表達了自己對歡快節日的情趣表達。可惜,王描眉老人已經不在了,我們無法當面詢問她的藝術構思,但我想她和林桃、庫淑蘭等千千萬萬個廣布在中國鄉村的剪花能手是一樣的,她們用剪刀把心中的期盼和歡喜自然地流淌到一張張廉價的紙上,在艱難困苦的傳統農耕社會生活中,我們看不到悲苦,看到的只有他們對生命熱烈的歌頌和對美好的向往。
這種抽象的簡練并非王描眉一人的特點,在柘榮縣文化館我們可以看到不少“老花樣”,造型風格多體現了這樣的藝術特點(如圖5所示)。通過對傳統柘榮剪紙與浦城剪紙進行對比,能夠發現這些剪紙造型方面非常明顯的特點——就是對裝飾元素的舍棄和對大輪廓、整體構圖的重視。在其它地區剪紙中常見的鋸齒紋、月牙紋等裝飾語言在這些剪紙中比較少見,有些甚至直接舍棄。傳統柘榮剪紙多以“面”的造型語言進行形象表現,與漳浦剪紙代表人物林桃突出“線”的語言完全不同,這里的剪紙更加呈現出渾然一體、簡單純樸的藝術風格。
這些遺留下來的剪紙,有的表現日常生活,有的表現節日習俗,有的表達民俗信仰,稚拙的造型展現了柘榮多文化、多民系、多族群融合匯聚而成的民間生活風貌。也是生活在這種文化場域之內,浸染地域風情的樸實農村婦女對日常生活的記錄,對未來的祝福,對美好的期盼。在沒有經過專業美術訓練的背景下,憑借著口傳心授的技藝,在經歷了經年累月對祖傳老花樣的臨摹訓練,她們逐漸掌握了用剪紙表達生命體悟的創作范式,隨心所欲地進行純粹自我的本真表達,這是民間藝術產生與存在的經典模式,也是傳統柘榮剪紙的獨特藝術魅力所在。
三、有意地變形與精致地寫實——當下兩地剪紙造型對比當前,浦城剪紙的主要傳承方式是在縣政府的支持下,與政府工作人員兼藝術家身份的吳衛東和周冬梅開辦的“剪花嫂剪紙坊”傳習所進行的。而柘榮剪紙則是多以傳承人開辦的商業類剪紙店鋪為依托,進行工藝品展銷而續存并發展的。不同的藝人身份和不同的傳習模式,在歷史的發展過程中由于眾多偶然因素的催化,使得兩地剪紙的發展方向產生了較大分離,在剪紙造型風格上也產生了較大的差異。
(一)當下浦城剪紙述評
對浦城剪紙的保護和傳承,縣文化館館長吳衛東和圖書館館長周冬梅做出了較大的貢獻。吳衛東本身是水彩畫家,又身兼文化館館長的職位,專業與工作的雙重契合,為浦城傳統民間剪紙的挖掘和保護工作提供了便利,他搜集了大量的老花樣,梳理了老一代剪花婆的資料,并編著了兩本關于浦城剪紙的書籍。周冬梅作為浦城剪紙的主要傳承人,在工作之余開辦了公益性的“剪花嫂剪紙坊”傳習所,定期舉辦公益性的剪紙體驗培訓課程,以推廣、發展浦城剪紙。
通過目前的作品來看,浦城當下剪紙作品從題材上多表現地方風情,從造型上來看,一部分作品保留了傳承下來的老花樣并適當精細化改進,另外一些作品也從題材上進行了豐富,造型上進行了大膽的藝術變形和夸張(如圖6所示)。剪紙作品呈現出內容豐富多樣、造型新穎獨特的藝術格調,個性化的形式語言保證了視覺上的新鮮與陌生,如,什克洛夫斯基所說的藝術創作使感知對象的“陌生化”,的確增加并延長了受眾的審美體驗。
在調研過程中,通過與吳、周二人的訪談與觀察,能夠看出畫家吳衛東多年來一直關注國內各地剪紙的發展動向,并具有較高的繪畫造詣,對構圖和造型有很強的把控能力,他對周冬梅等傳承人的剪紙創作有一定的指導性。可以判斷,浦城剪紙如今展現出的些許古拙的鄉土氣是通過有意識的藝術創作塑造出來的,雖然看上去與傳統的農村民間剪紙在視覺面貌上有一定的相似性,但其創作過程是截然不同的。誠然,這種創作過程的不同也是必然的,剪紙藝人身份的轉變,生活背景的差異,時代的變遷,都是剪紙發展過程中不可避免的客觀存在。
(二)當下柘榮剪紙述評
柘榮剪紙國家級非遺傳承人是現年92歲的袁秀瑩老人,她和王描眉等老一代剪紙藝人同屬一個年代,其早期作品也呈現出柘榮剪紙造型簡練灑脫的藝術風格,但后期作品能夠看出明顯的寫實化、精細化傾向。除了筆者在袁秀瑩家中看到的她創作的地方民俗系列剪紙外,其它作品大多表現精致花卉、吉祥圖案、時代風貌等內容,與柘榮地域文化特色關聯不大(如圖7所示)。除此以外,柘榮地區其它中青年非遺傳承人如吳秋鳳、鄭平芳、孔春霞等的作品也多是走向了這樣的方向。
很明顯,這類剪紙是當下剪紙創作的普遍形態。藝人對作品的重視使得作品尺幅不斷增大、作品題材愈加豐富、裝飾手法日趨繁復,當下的柘榮剪紙,大多失去了傳統柘榮剪紙的自然與放松,尤其是絲絲入扣的鏤空紋樣,與傳統剪紙忽視裝飾的造型手法更是背道而馳。這種不斷精細化、繪畫化的民間剪紙創作已成為一種全國普遍存在的現象。似乎當下的剪紙藝人越是看中“剪紙”——這件傳統農耕社會茶余飯后的小事,在創作的過程中越是顯得局促和緊張。
誠然,精細和繁滿作為一種藝術風格,本身無可厚非,山東地區的高密剪紙一直以來都是以精細的線條成就其獨特的藝術魅力。無論精巧還是古拙,都是剪紙造型的處理手法或是藝術風格,我們對于民間剪紙的品評依然還要從生活的角度出發,從藝術審美的視角進行綜合的考量。王描眉等代表性藝人在臨摹了數十年的“老花樣”之后,做足了自由創作的“技術準備”,她們生于斯死于斯的鄉土生活是她們創作觀念的唯一來源,她們隨心所剪的是她們源于生活的所思與所想,是別無他求的自由表達,所呈現出的自然與古拙不是有意而為的,是自然而然、渾然天成的。當下的柘榮剪紙似乎已經失去了傳統剪紙的藝術特色和獨特韻味,當年那種發自本心的淳樸表達,在如今精致的作品中幾乎蕩然無存了。這種古樸韻味的消失與傳統剪紙賴以生存的文化母體的消失是息息相關的。
四、多重推手的復合效應——兩地剪紙發展現狀的成因分析與中國多數農村一樣,浦城和柘榮的現代化進程也使得農村傳統文化生態受到一定影響,人們生活模式的轉變和現代物質條件的極大豐富,使得曾經在鄉土社會扮演重要角色的剪紙,逐漸脫離了本原的文化土壤,從生活的必需品、農村婦女的精神寄托,轉變為城市的藝術品,從鄉土生活中的“熱熱鬧鬧”變成了都市生活中的“審美與玩味”。“女紅”既不再是衡量女子聰慧的準繩,刺繡也不再是家庭主婦必須掌握的生活技能,剪紙必然失去了它曾經應有的社會地位。
“剪花嫂”逐漸從農村消失了,老一代“剪花婆”也在逐漸離世,剪花嫂不再是浦城農村女性的泛稱,而成為了都市中個別傳承人的獨特身份。藝人身份的轉變從根本上改變了剪紙的創作模式,原本艱辛生活中的一線曙光和一絲慰藉,成為了閑暇之余錦上添花的工藝品,內心的變化決定了創作的靈感、初衷、激情、幻想、希冀等創作沖動徹底的改變了,那么作品所呈現出的藝術張力和傳遞出的情感也必然不一樣了。
市場化運作使剪紙成為了商品,既然是商品就必須考慮市場的反應。就如浦城剪紙傳習所也有少量的富貴牡丹等類似題材的作品,傳承人也知道這樣的作品藝術格調不高,但有很多市民消費者喜歡這樣的作品,有市場,所以也要適當迎合消費者。又如,筆者在與柘榮剪紙傳承人的交流中得知,柘榮剪紙的精細化發展過程中,政府機關和企事業單位的批量采購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為了贏得消費者的認可,藝術價值便逐漸被削弱了。
除了經濟因素以外,為了響應國家發展文化產業,振興傳統手工藝等政策,各級地方政府通過政策引導,舉辦展覽、比賽和巡演等方式為剪紙的傳承與發展起到了一定的推動作用。誠然國家制定政策和地方政府的大力推動無疑是對民間剪紙的發展有利的,但在具體執行過程中,不同地區的方式方法是不一樣的,評選的結果必然也會影響地方剪紙的發展方向。
相似的環境造就了兩座小城不一樣的傳統剪紙風格:浦城更為完滿,柘榮更為灑脫。歷經時代變遷,傳統的剪紙也在各種社會外力的作用下發生了變化。有著美術基礎的新一代浦城剪紙人,在努力地續寫著浦城剪紙的傳統。而柘榮,似乎丟棄了老一輩剪紙人的灑脫,而走向了纖巧和精致。浦城與柘榮兩地剪紙造型風格的發展演變結果是令人意外的,造型面貌的呈現必然是由其復雜的內部成因造成的。方李莉在《安塞剪紙與農民畫》一文中講到:“民間藝術畢竟是民間生活的一部分, 是深埋在人的生命感與地緣環境中的一種文化表現……它們必須深扎在一種供它們生長的土壤環境中, 沒有了這種環境和土壤也就沒有了生命力”[4]。誠然,作為藝術人類學的學者,突出地緣文化的重要性無可厚非,這也正是民間剪紙“裂變發展”的主要原因。但這并不意味著作為剪紙藝術的創作者和研究者,面對不可逆轉的文化變遷只能束手就擒,認為一切形式的探索和創新也只是徒勞的。正如福建剪紙協會會長吳文娟所說,“歷史變遷促使藝術形態發生變化是必然的,但從古至今,人們通過藝術表達對真、善、美的追求是不變的,表達所在文化群體下個人生命歷程的感悟是不變的。”作為民間歷史文化的活化石,剪紙藝術也必然承擔著這樣的角色。原生于鄉土社會的民間剪紙,在中國快速化的城市進程中出現暫時的“水土不服”也是正常的,但只要真正熱愛剪紙、關注剪紙的人們始終不放棄對它的努力,更加深刻體悟剪紙背后的文化根源,努力探索最能夠表達文化生命力和純真情感的藝術形式,它必然會繼續散發活力和生機。同時,我們也應該看到,對中國民間剪紙的認識,我們的深度還遠遠不夠。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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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吳衛東.浦城剪紙[M].福州:海峽出版發行集團福建美術出版社,2011.
[4]方李莉.安塞的剪紙與農民畫[J].文藝研究,2003(3):122-130.
[責任編輯:艾涓]
收稿日期:2020-12-08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項目:“民間手工技藝發展研究”(16BSH111)。
作者簡介:李萌,男,上海大學上海美術學院博士研究生,三明學院講師,主要從事設計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