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板橋的別樣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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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板橋是清代杰出的書畫家、文學家,以詩、詞、書、畫、篆刻聞名于世。鄭板橋自稱是“康熙秀才、雍正舉人、乾隆進士”,他亦曾任山東范縣和濰縣的知縣。習近平總書記曾引用鄭板橋“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的詩句講述基層干部應“干在實處、走在前列”,將百姓的冷暖安危時刻放在心上。鄭板橋從政前以賣畫謀生,罷官后仍以賣畫謀生,一生經歷了賣畫——從政——再賣畫的曲折道路。作為“揚州八怪”代表人物之一,個性乖張怪異、桀驁不馴、狂妄高傲是鄭板橋留給世人最深的印象。在鄭氏作品中,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是其所畫之竹。然而,在這之外,曲折、坎坷的人生歷程,讓鄭板橋的人生呈現出復雜多樣的面貌,他在嬉笑怒罵之間隱藏著眾多不甘與無奈,他為官簡肅、與民同憂的官宦生涯留給后人更多的啟示。于是,他的多重身份、他的矛盾糾結、他的人生波動,等等,都值得我們好好探究。
鄭板橋,名燮,字克柔,江蘇興化人,生于清康熙三十二年(1693)。“興化有三鄭氏,其一為‘鐵鄭’,其一為‘糖鄭’,其一為‘板橋鄭’”,他是屬于“板橋鄭”一系。鄭板橋出生于書香世家,本家外家均為書香門第,其曾祖父當過庠生,祖父曾為儒官,父親是廩生,文章品行皆優,以教書、授徒為生,所教者先后達數百人;外祖父汪氏,奇才博學;叔叔亦為庠生。鄭板橋自幼跟隨父親學習,受家學影響較深。《板橋自敘》云:“板橋幼隨其父學,無他師也。”文化稟賦與文章性情則受到了外家的熏陶,“板橋文學性分,得外家氣居多”。鄭板橋12至16歲時,曾去真州(今江蘇省儀征市真州鎮)之毛家橋讀書,16歲又回到家鄉師從陸震學填詞。陸震,字種園,長于書法,尤工詞律,人品、學識俱佳,板橋詩詞及為人受陸震影響甚深。
三世儒生的家學背景為鄭板橋走科舉之路奠定了基礎。他23歲時與同邑徐氏結婚,斯年,首次遠游京師,住甕山(今頤和園之萬壽山),隨后考取秀才。《板橋自敘》所言:“康熙朝,……是時板橋方應童子試,無所知名。”鄭板橋自稱“康熙秀才”,關于他考取秀才的時間學界尚有爭議,但從年輕時考取秀才到中年中舉,其科舉生涯無疑是漫長而艱難的。鄭板橋還有一方“康熙秀才雍正舉人乾隆進士”的印章,這正是其漫長而艱難的科舉人生的真實寫照。為了維持家庭生活,鄭板橋在26歲設塾于真州之江村,連續做了4年的私塾先生。其《自嘲》有言:“教館原來是下流,傍人門戶過春秋。半饑半飽清閑客,無鎖無枷自在囚。課少父兄嫌懶惰,功多子弟結冤仇。”足見他的教館生活多有困頓失意之感。教書業余,他以書畫遣興:“江館清秋,晨起看竹,煙光日影露氣,皆浮動于疏枝密葉之間,胸中勃勃,遂有畫意。”
然而,雪上加霜的是,鄭板橋的父親立庵公于康熙六十一年(1722)過世。因教館收入微薄,父親喪葬的大額開支加劇了鄭板橋的貧寒和落魄。此時,年過30并育有二女一子的鄭板橋,寫下了一首可歌可泣的《七歌》:“鄭生三十無一營,學書學劍皆不成,……今年父歿遺書賣,剩卷殘編看不快。爨下荒涼告絕薪,門前剝啄來催債。”儒學傳家的鄭板橋竟淪落到以出賣父親遺書來維持開支的地步,可知其貧寒和落魄,可以說,這首詩真實描繪出鄭板橋一家當時貧困悲慘的生活。而面對現實,他也只能效法父親,繼續授徒為生。“幾年落拓向江海,謀事十事九事殆。長嘯一聲沽酒樓,背人獨自問真宰。”詩句道出了鄭板橋坎坷的前半生,以及他對人生的反思。他刻苦求學,以期取得功名光宗耀祖、改善家中困景。同時,鄭板橋困窘的生活環境使他從小熟睹下層貧苦百姓及其生產活動,同情并對他們產生了深厚的情誼,這為其日后做官關心下層貧苦百姓的生活生產打下了基礎。
雍正十年(1732)秋,鄭板橋赴南京江南貢院參加鄉試。考試后他游南京及杭州,在杭州接到中舉的報喜后,不禁悲喜交集,感慨父母、妻子、兒子都已不在人世。“何處寧親惟哭墓……捧入華堂卻慰誰?”年過40歲的鄭板橋終于考中舉人,漫長而正規的讀書仕進之途始見希望,取得了初步斬獲。不幸的是,隨后身患大瘡,渾身動彈不得,耽誤赴京參加會試。在赴焦山讀書三載后,雍正十三年(1735)冬日,鄭氏方赴京參加丙辰會試,但這次會試他并未高中。直至乾隆元年(1736)二三月,參加禮部會試,鄭板橋方才中貢士。鄭氏一鼓作氣,于乾隆元年五月參加殿試,中第二甲第八十八名進士。此時,鄭板橋的人生頓然光明起來,他特意畫了一幅《秋葵石筍圖》,題詩道:“牡丹富貴號花王,芍藥調和宰相祥。我亦終葵稱進士,相隨丹桂狀元郎。”可見,鄭板橋功成名就時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考中進士后,鄭板橋沒有馬上獲得官職,而是經過六七年的等待,方才如愿謀取到一官半職。乾隆七年(1742)春,50歲的鄭板橋始赴山東范縣任知縣,兼署朝城縣,5年后調任濰縣知縣,至乾隆十八年(1753)去官時止。關于鄭板橋去任的原因,學界說法不一,有罷官說與辭官說。據周積寅先生論證,鄭板橋應是主動辭官歸田。這與其久困官場而不見升遷,年紀大而體弱多病有關。
從出生、教育到仕宦,鄭板橋展現出正統、世俗的儒生面相與典型的士大夫色彩。這種對儒家經世致用的價值觀的認同,在其踏入仕途之后得到淋漓盡致地展現。乾隆十三年至十四年(1748—1749)間,鄭板橋任官濰縣時,第二次刊刻自己的詩作。在序言中,他以一種貶抑的姿態,對自己以往騷人墨客的角色進行了評判:
古人以文章經世,吾輩所為,風月花酒而已。逐光景,慕顏色,嗟困窮,傷老大,雖刳形去皮,搜精抉髓,不過一騷壇詞客爾,何與于社稷民生之計,《三百篇》之旨哉!屢欲燒去,平生吟弄,不忍棄之。
“不忍棄之”一語固然顯示出他并未對自己的文人角色進行全面否定,但他的思想中顯然傳達出一種“文章經世”“社稷民生”等傳統儒生價值觀。為此,任職期間,鄭板橋盡自己的努力去做一些有益于人民的事情。乾隆十年(1745)秋至十四年(1749)春,濰縣連年遭受海水溢浸,旱、荒、澇及大疫病的災難。他到來濰縣上任時,正值五年自然災害的第二年,災情酷烈,農民百姓在死亡線上掙扎,“歲連歉,人相食,斗粟值錢千百”。鄭板橋采取了果斷措施:“開倉賑貸。”按當時大清律,不經上司批準,擅自開倉是犯法的。有人“或阻止,燮曰:‘此何時?俟輾申報,民無孑遺矣。有遣,我任之。’發谷若干石,令民具領券借給,活萬余人,上憲嘉其能”。同時,為解決因歉收而造成的糧價昂貴問題,鄭板橋捐獻出了自己的“養廉銀”。
到任濰縣第三年,嚴峻的災情形勢仍未得到緩解。他目睹了農民百姓在連續災年中的艱難生活后,寫下了《逃荒行》《孤兒行》《還家行》等體察民情的詩篇,并在為山東布政使兼巡撫包括所畫的一幅《墨竹圖》上題詩云:
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
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
在這首詩中,鄭板橋將竹子枝葉在風雨中搖曳的聲音,類比于民間百姓的疾苦聲,“一枝一葉總關情”充分顯示出了他的抱負,即哪怕是民眾一枝一葉的小事也牽動著他這個小小七品縣官的感情。為救助災民,鄭板橋“令大興工役,修城鑿池,招來遠近饑民,就食赴工;籍邑中大戶,開廠煮粥,輪飼之;盡封積粟之家,責其平糶”。修濰縣城池的經費來源之一便是鄭板橋出資,據其所作《乾隆修城記》記載,由他帶頭出資首修城工六十尺,計錢三百六十千,后又增加二十尺。
在主持重修濰縣城池后,鄭板橋發現其他文物古跡如文昌閣、城隍廟、玉清宮等因長期失修而頹壞,遂于乾隆十五年至十七年間(1750—1752)陸續召集濰縣紳士捐助重修,以復舊觀,還新建狀元橋、演劇樓等景點。他還撰寫《濰縣永禁煙行經紀碑文》刻石于城隍廟內,對繁榮濰縣商業和保護商人的正當利益,起了一定作用。可以說,這些體察和實踐也充分展現出鄭板橋的民本思想。
由于40歲之前,鄭板橋過的是一種比較寒苦貧困的生活,所以,他對社會的不平等現象有切身的體會,并極力反對過于強調士、農、工、商“四民”之間的區別。他曾題畫《墨竹圖》軸云:“兩枝修竹出重霄,幾葉新篁倒掛梢。本是同根復同氣,有何卑下有何高。”借修竹來寓意人世間不應有卑下高貴之分。他稱農、工、商、士為“四民”,是平等的,只是社會分工不同而已,并指出“天地間第一等人只有農夫,而士為四民之末。……(農夫)皆苦其身,勤其力,耕種收獲,以養天下之人。使天下無農夫,舉世皆餓死矣”。自古以來,士居“四民”之首。鄭板橋這里倒過來說,足見他對農夫階層的重視。在感情和行動上,鄭板橋始終沒有和貧民拉開距離,他從不肯打官腔,擺官架子,“遇夜出,惟令兩役執燈前導,亦不署銜,自書‘板橋’二字”。他常穿著布衣,到鄉村田間關心農副業各項生產,傾聽農民的呼聲。他在《范縣詩》中寫道:“長吏出收租,借問民苦疾,老人不識官,扶杖拜且泣。官差分所應,吏擾竟何極,最畏朱標簽,請君慎點筆。貪者三其租,廉者五其息。”而在另一首《范縣》詩中,則寫有:“尚有隱幽難盡燭,何曾頑梗竟能馴!縣門一尺情猶隔,況是君門隔紫宸。”
鄭板橋的儒生思想認同還體現在他對儒家經典的重視。未中舉前,他曾于興化天寧寺讀書,對《論語》《孟子》《大學》《中庸》等儒家經典不僅細致通讀,還親自手抄一部。中進士的前一年,鄭板橋在寫給弟弟的一封家書中,特別強調讀書的效用,以及傳統經典文獻對人生的重要性。在其所謂的“傳統經典文獻”中,儒家典籍占據了主要位置。鄭板橋自云:“吾弟讀書,《四書》之上有《六經》,《六經》之下有《左》、《史》、《莊》、《騷》、賈、董策略,諸葛表章,韓文、杜詩而已,只此數書,終身讀不盡,終身受用不盡。”這種對儒學經典的重視,在其創作的《骨董》一詩中有著更為強烈的表露。這首兩百多字的長詩中,他以對儒家經典傳統的珍視,來表達對當時流行的搜集古董風尚的鄙視:“我有大古器,世人苦不知。伏羲畫八卦,文、周、孔《系辭》,《洛書》著《洪范》,夏禹傳商箕。《東山》、《七月》篇,斑駁何陸離!”不同于其他書畫家,鄭板橋不好古董而好經書,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他儒家書生的面貌。
生活的貧寒與仕途的坎坷,使得賣畫成為了鄭板橋謀生的重要手段。從其人生歷程來看,鄭板橋先后兩次賣畫于揚州。其首次賣畫于揚州的經歷時間跨度有十年之長,大約始于雍正元年(1723)亡父之后。當時鄭板橋生活更加窮困窘迫,僅靠教館收入無法維持一家開支,他不得不另辟蹊徑,尋找另一條謀生的路徑。當時的揚州擁有著繁華靡麗的城市生活和豐富多樣的消費文化。康乾時期的揚州呈現出“富甲天下”的榮景,數百家的鹽商在此集聚,城市經濟發達,市井繁華、燈火闌珊。鹽商們不僅通過各項建設活動重塑了揚州城的外貌,也通過其附庸風雅的行為極大地豐富了當地的文化生活和內涵,從園林、戲曲、音樂、飲食到經學、繪畫、出版等領域,都迎來了前所未有的發展,特別是此時揚州業已形成了成熟的書畫市場,賣畫便應運而生地成為了鄭板橋謀生的必然選擇。
然而,由于初出茅廬,對于此時的鄭板橋,所知者甚少,故這一段賣畫謀生的生涯并不順利。鄭板橋在《和學使者于殿元枉贈之作》詩中云:“十載揚州作畫師,長將赭墨代胭脂。寫來竹柏無顏色,賣與東風不合時。”他曾用一閑印“二十年前舊板橋”,講的就是“鄭板橋未第時,薄游揚州,人無識者”這十年時間。金農《冬心先生題畫記》曾記錄了鄭板橋這一段落拓生活:“興化鄭進士板橋,風流雅謔,……十年前,予與先后游廣陵,相親相洽,若鷗鷺之在汀渚也。又善畫竹,雨梢風籜,不學而能。廣陵故多明童,巧而黠,俟板橋所欲,每逢酒天花地間,各持砑箋紈扇,求其笑寫一竿。板橋不敢不應其索也。若少不稱陳蠻子、田順郎意,則更畫,醉墨潰污上禁袖,不惜也。”據金農所言,在妓院中高歌、狂飲、痛哭的鄭板橋,成為了他記憶中最鮮明的一幕,我們從中不難品讀出鄭板橋當時的哀愁、辛酸。
對抑郁不得志的畫家來說,光影溫熱的城市與自身的窮困落魄形成強烈的對比,鄭板橋曾賦詩:“十年夢破江都,奈夢里繁華費掃除。更紅樓夜宴,千條絳蠟;彩船春泛,四座名姝。醉后高歌,狂來痛哭,我輩多情有是夫。”文辭之中頗有杜牧“十年一覺揚州夢”的意味,但更多的是熱鬧繁華的背后,屬于鄭板橋這個功名未就的寒士的冷眼與落魄。“盡把黃金通顯要,維余白眼到清貧。”在商人所營造的光陸迷離的幻象之外,是他這樣的一個疏離的旁觀者,冷冷地維持著自身的清貧,遠離這些不屬于他的塵世的繁華。“日賣百錢,以代耕稼;實救貧困,托名風雅。”書信中盡是對困厄生活的寫實性描述,透露出面對落拓無援現實生活的無奈。
乾隆十八年(1753)春,告別了十年左右的為官生涯,鄭板橋再次回到了揚州——曾經的故土,開啟了第二段賣畫經歷,重新過著“二十年前舊板橋”的賣畫生活。不同于20年前,再次賣畫于揚州時,鄭板橋不再是初出茅廬的少年,其知名度有了較大提升,求其畫者眾多,世人“得其一片紙,只字書,皆珍惜藏庋”。同時,他還能堂而皇之地為自己的書畫定出“潤格”。金農《冬心先生雜畫題記》云:
時興化鄭進士板橋曾為七品官,亦擅此長。見一詩云:“畫竹多于買竹錢,紙高八尺價三千。”予嘗對人吟諷不去口,益信吾兩人畫竹,皆見重于世人也。板橋聞之,能不輾然一笑乎?
鄭板橋賣畫既是為生活所迫,也是源于自身的壯志不躊。賣畫一度是他的重要謀生手段,而對于商人及商業文化,鄭板橋亦有著矛盾、糾結的情結。一方面,他深受商業文化的影響,其繪畫帶有鮮明的功利主義色彩;另一方面,他對商人及商業文化的無孔不入,有著強烈的批評,并對商人主導文化發展感到憂心。這種矛盾與糾結正和他清剛耿介、孤傲不羈的個性有密切關聯,“幼時殊無異人處,少長,雖長大,貌寢陋,人咸易之。又好大言,自負太過,漫罵無擇。諸先輩皆側目,戒勿與往來。然讀書能自刻苦,自憤激,自豎立,不茍同俗”。在童年時,鄭板橋便表現出自負孤僻的個性。這一性格特征在他為官后也不曾改變,他在家書中多次提到寧要真性情,也不愿在官場中茍且。《濰縣署中寄李復堂》又言:“變愛酒,好漫罵人,不知何故,歷久而不能改。”“官小官大,身外之事耳。適我性情,不官亦可長壽,違逆性情,雖官而不永年,官而夭不如壽而樂,我寧取其前者。”
鄭板橋的孤傲性情與他的書畫世界相得益彰。張維屏輯《國朝詩人征略》云:“板橋大令有三絕:曰畫,曰詩,曰書。三絕之中有三真:曰真氣,曰真意,曰真趣。”繪畫方面,鄭板橋選取蘭、竹、石作為最主要的創作題材。他在《靳秋田索畫》云:“石濤善畫,蓋有萬種,蘭竹其余事也。板橋專畫蘭竹,五十余年,不畫他物。彼務博,我務專,安見專之不如博乎!”由此可見,對于繪畫題材的選擇,鄭板橋是有所考究的,他選擇蘭、竹、石不僅僅是仿效他人,更多的是借蘭、竹、石來抒寫胸中的喜怒哀樂,表達其“逸氣”“倔強不馴之氣”,展現自己的性情、人格與情操。其《蘭竹石圖》曾題:“一蘭一竹一石,有書有香有骨。”在創作上,他取法于陳淳、徐渭、石濤諸人,而自成家法,真正做到“十分學七要拋三”,形成了蒼勁挺拔、瀟灑飄逸的繪畫風格。在構圖上,鄭板橋對于石、蘭、竹的組織極為嚴謹,石頭往往作為龍脈,有機地將一叢叢分散的蘭竹統貫一氣,使得整體畫面顯得既嚴整而又有變化。
鄭板橋的繪畫尤以竹稱奇,他一生種竹、畫竹,筆下之竹形式多樣、千變萬化,有春竹、夏竹、秋竹、冬竹,有晴竹、雨竹,有老竹、新竹,有立竹、臥竹,有六竿竹、三竿竹、兩竿竹、一竿竹。鄭板橋畫竹與他人不同,常常畫了一紙的竹竿和竹節,竹竿頂天立地,如打籬笆,犯了畫竹之大忌。但他或在其中略布幾叢竹葉,或在竹竿中間穿插題上數行字,使畫面由刻板轉為生動,竹子堅勁挺拔的形象和沖霄的氣勢在這疏密、虛實之間得以彰顯。鄭板橋時常借竹來發抒自己的胸襟,如他有題竹詩云:“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表現他在遭受種種打擊下,堅強不屈的品性。專乎于竹的繪畫,鄭板橋還在蘇軾、晁補之、黃庭堅等人的基礎上,提出了“眼中之竹”“胸中之竹”“手中之竹”三段論。“眼中之竹”是實際生活中的竹子,但創作者不能僅僅滿足于看見,而是要將其作為創作源泉,通過提煉、概括、融入思想情感等加強感性層面與理性層面的認識,構建獨特、完整的藝術意象,上升為“胸中之竹”,在此基礎上,運用嫻熟高明的筆墨技巧描繪和展現于畫面之中,化為“手中之竹”。可見,要達到鄭板橋所說的由“眼中之竹”到“胸中之竹”,再到“手中之竹”這一過程,正是如今所倡導的藝術作品不僅要源于生活,更要高于生活,藝術不僅僅是現實的描繪,更是思想情感的表達與價值觀的傳達。鄭板橋的三段論也反映出,他以竹入畫是要借助竹這一藝術意象,來展現自己遺世獨立、清風亮節的情操。
書法方面,鄭板橋的“六分半書”聲名遠播。人們常常以“亂石鋪街”“浪里插篙”來形容鄭板橋書法給人的整體印象。他的書法亂中有序,將八分之波磔、篆書之結構、行草之用筆融匯一爐,章法不拘成法,倚正、大小、寬窄、疏密錯落有致,富有音樂般的節奏感,十分生動。劉恒論道:“點畫敦厚粗壯多承蘇軾之貌,尤其是點、橫喜用頓筆,轉折處以偃筆翻過,純是蘇法;撇、捺及長橫斜昂取勢,間用提按與戰抖,沉著中時見飄飄欲飛之趣,學黃庭堅而善化用;至于隸書的融入,除字形方扁和橫筆、捺腳多有波磔挑剔以外,許多字的結構都采用篆、隸寫法,以顯古拙不俗。作為畫家,鄭板橋還將繪畫中的意趣和修養運用到書法中來,有時下筆如寫竹畫蘭。”鄭板橋把原本散亂的、看似各自獨立的字借助筆墨的干濕濃淡變化統合起來,書法呈現出追求自然、天真率性的特點,這正是他內在情感生活最真實的反映,也是他人生追求的高度概括。

[清]鄭板橋:《墨筆竹石圖》(故宮博物院藏)

[清]鄭板橋:《五言詩》(遼寧省博物館藏)
盡管鄭板橋心高氣傲,行為多涉狂怪,但其耿直剛斷、樂善好施、自立自強、不依附權貴的優秀品質,使其交友頗為廣泛。據考證,在《板橋集》以及存世的書畫作品中,凡詩畫相贈、書信相通而提及姓名者,多達一百數十余人。對于交友,板橋有其獨特的見解,他曾在《淮安舟中寄舍弟墨》信中云:“愚兄平生漫罵無禮,然人有一才一技之長,一行一言之美,未嘗不嘖嘖稱道。”可見,鄭板橋十分樂于和有才學有技巧有德行的人交往,其交友范圍不僅包括文人墨客、王侯、官吏、商賈,還有布衣、和尚、道士等。
在文人墨客之中,鄭板橋與李鱓、金農、高鳳翰、黃慎、汪士慎、邊壽民、高翔、李方膺等人交往密切。由于有著相同的坎坷經歷,不諧世俗、耿直磊落的個性,以及尊重傳統而又不為傳統所固、力主師造化而表我意的共同追求,鄭板橋與這些書畫家經常一起詩酒酬唱、互贈書畫、攜手交游,他們的直接交往都在揚州,而在為官和游歷時則保持著書信來往。其中,鄭板橋與李鱓、金農的友情最為深刻,可謂“莫逆之交”。在第二次于揚州賣畫的年代里,他還與學者杭世駿、詩人陶元藻、文學家書畫家王文治等過從甚密,經常在一起詠詩、寫字、作畫。
除了詩人、詞客、書畫家之外,鄭板橋的交友之中還有王侯、官吏、商賈,等等。王侯中,他與康熙第二十一子允禧交誼深厚。乾隆六年(1741)九月,鄭板橋受召入京候補官缺。受到慎郡王允禧的禮誠款待,他能夠入京候補官缺,恐怕與慎郡王的極力推薦有關。考中進士以后,鄭板橋并未馬上離京返鄉,而是廣泛與伊福納、鄂容安、圖牧山、張若靄、侯嘉璠、方超然等官僚文人交往,以盡快取得一官半職。去官后,再次回到揚州,作為士紳名流,鄭板橋受到揚州社會各界的歡迎,他也積極加入揚州社交圈,與著名文人兩淮鹽運使盧見曾、鹽商馬氏兄弟、江春、汪堂等展開密切交往。盧見曾在揚州組織的數次紅橋修禊及紅橋泛舟活動,必請鄭板橋參加。其中乾隆二十二年(1757),盧見曾主持了一次規模空前的紅橋修禊,不僅參與者人數眾多(約7000余人),還吸引了戴震、惠棟等知名的考據學派領袖參加。為了這次盛舉,鄭板橋前前后后寫了8首詩,以應和盧見曾。通過盧見曾,鄭板橋與袁枚相識。根據袁枚的記載,雙方在盧見曾席上的初次見面,對彼此而言都有相見恨晚之意。關于鄭板橋“誤哭”袁枚之事,學界多有討論,可以肯定的是兩人對彼此的才情都有認可之處。
雖然鄭板橋的思想受正統儒家的影響較深,但在其窮困潦倒、抑郁不得志之時,也受到佛教禪宗的較大影響。故他與僧人、道士的交往也較為頻繁。如在第一次逗留京師(今北京市)之時,鄭板橋不僅拜訪了一些達官貴人,還結交了翁山住持無方上人、香山臥佛寺青崖和尚、法海寺仁公、光明殿婁真人等和尚、道士。李孝悌在《在城市中彷徨——鄭板橋的盛世浮生》中指出:“在板橋集中所載的二百多首詩作中,有近三十首都是以和尚或寺廟為對象。題贈的對象除了無方上人外,還有博也上人、松風上人、弘量士人、巨潭上人、起林上人、青崖和尚等。”

[清]鄭板橋:《行書詩》(故宮博物院藏)
除樂于交友之外,鄭板橋也十分熱衷于游歷全國山川河流、名勝古跡。早年盡管生活較為窮困,但他仍有不少游歷活動。如雍正元年(1723)初春,鄭板橋游海陵(今江蘇省泰州市)。雍正二年(1724)出游江西。接著,游湖南洞庭湖,作《浪淘沙·和洪覺范瀟湘八景》一詞。雍正三年(1725),鄭板橋第二次出游京師。正是在此時,他初次結識了乾隆皇帝之叔父慎郡王允禧,并拜見了大理寺少卿孫勷,為送其予告歸鄉,作《盆蘭圖》并題七絕一首。游京師歸來的第三年,他又游了南通州。步入晚年,鄭板橋仍不忘出游,辭官南歸后游杭州、湖州、高郵、真州、通州諸名勝。
乾隆三十年(1765)十二月十二日,73歲的鄭板橋離開了人間。縱觀其一生,盡管擁有多重身份(儒生、文人、書畫家、官員)和矛盾糾結的生命歷程(如出仕與隱世、對商業文化的依賴和批評),鄭板橋卻始終如一地保持著剛正不阿、孤傲不羈的個性。他賣畫并不是為了追求富貴,而是迫于生活,就算在他躋身士紳名流后,為改變疲于應付求畫者眾多的狀況,鄭板橋定下不低的書畫潤格,以便獲得清靜。為官期間,鄭氏則始終秉承“加澤于民”的觀念,“愛民”“為民”是他做官與做人的根本思想。鄭板橋曾果斷地采取了一些“不合時宜”的政策和舉措,以幫助改善民生、解決民間疾苦。無論是捐出“養廉銀”、救災,抑或是修城池古建、約束行商經紀等,都是惠及百姓的積極舉措。他的這一系列行為盡管得到了勞苦群眾和部分商賈士紳的支持,但也不可避免與一些富商豪紳的利益相抵觸,受到一些人的排擠。
罷官后,鄭板橋重新回到揚州,仍過著清貧的生活,雖然沒錢買山買地,但也悠閑自在。“老困烏紗十二年,游魚此日縱深淵。春風蕩蕩春城闊,閑逐兒童放紙鳶。買山無力買船居,多載芳醪少載書。夜半酒酣江月上,美人纖手炙鱸魚。”“宦海歸來兩袖空,逢人賣竹畫清風。還愁口說無憑據,暗里臟私遍魯東。”可在自由自在之外,我們仍從中讀出鄭板橋的一些憤慨與無奈。他為官追求的是清廉勤政、兩袖清風,但當時官場中的貪污穢行與污濁不堪的氣息,讓他深感不滿和厭惡,尤其對于他人毀其清譽的行為,更是憤懣。
因此,鄭板橋也尋求“難得糊涂”的境界。“難得糊涂”六分半書匾額寫于鄭板橋濰縣任上,在“難得糊涂”基礎上,他還補充道:
聰明難,糊涂難,由聰明而轉入糊涂更難。放一著,退一步,當下心安;非圖后來福報也。
“難得糊涂”是他在歷經了無數挫折以及宦海波瀾以后,于“五十知天命”時所總結出的一種對人生處世的看法和態度。糊涂的難得,體現出對鄭板橋在經歷憤慨、不甘、無奈之后,對理想、個性與現實之間的調和。這一思想態度的轉變,反映出鄭板橋在嬉笑怒罵、放縱狂妄之中,對安寧平和、有容乃大的心境的追求。有學者將“難得糊涂”看成是鄭氏的人生座右銘,我們難以對這一觀點進行論證,但可以肯定的是,“難得糊涂”的思想支撐了鄭板橋晚年的精神生活。
從鄭板橋生長的年代、家世、生活背景,及其各種藝術表現來看,他的一生是充滿傳奇色彩的。他那不屈不撓、關心民瘼的精神,對后世產生深遠影響,歷久彌新。
注釋:
[1][2][3][4][30][32]鄭燮:《板橋自敘》,見載于卞孝萱、卞岐編:《鄭板橋全集》(增補本),第一冊,鳳凰出版社2012年版,第292頁,第292頁,第292頁,第293頁,第293頁,第292頁。
[5][12][40][44]周積寅:《鄭板橋》,吉林美術出版社1996年版,第27—28頁,第47—53頁,第59—60頁,第190頁。
[6]鄭燮:《自嘲》,見載于卞孝萱、卞岐編:《鄭板橋全集》(增補本),第一冊,鳳凰出版社2012年版,第111頁。
[7][37]鄭燮:《題畫一》,見載于卞孝萱、卞岐編:《鄭板橋全集》(增補本),第一冊,鳳凰出版社2012年版,第333頁,第333—334頁。
[8][9]鄭燮:《七歌》,見載于卞孝萱、卞岐編:《鄭板橋全集》(增補本),第一冊,鳳凰出版社2012年版,第9頁,第10頁。
[10]鄭燮:《得南闈捷音》,見載于卞孝萱、卞岐編:《鄭板橋全集》(增補本),第一冊,鳳凰出版社2012年版,第23頁。
[11][18]轉引自周積寅、王鳳珠:《鄭板橋年譜》,山東美術出版社1991年版,第116頁,第41頁。
[13]鄭燮:《后刻詩序》,見載于卞孝萱、卞岐編:《鄭板橋全集》(增補本),第一冊,鳳凰出版社2012年版,第269頁。
[14][15][17][20]轉引自周積寅:《鄭板橋》,吉林美術出版社1996年版,第42頁,第42頁,第43頁,第41頁。
[16]鄭燮:《濰縣署中畫竹呈年伯包大中丞括》,見載于卞孝萱、卞岐編:《鄭板橋全集》(增補本),第一冊,鳳凰出版社2012年版,第338頁。
[19]鄭燮:《范縣署中寄舍弟墨第四書》,見載于卞孝萱、卞岐編:《鄭板橋全集》(增補本),第一冊,鳳凰出版社2012年版,第244頁。
[21]鄭燮:《范縣詩》,見載于卞孝萱、卞岐編:《鄭板橋全集》(增補本),第一冊,鳳凰出版社2012年版,第69頁。
[22]鄭燮:《范縣》,見載于卞孝萱、卞岐編:《鄭板橋全集》(增補本),第一冊,鳳凰出版社2012年版,第64頁。
[23]鄭燮:《焦山別峰庵雨中無事書寄舍弟墨》,見載于卞孝萱、卞岐編:《鄭板橋全集》(增補本),第一冊,鳳凰出版社2012年版,第238頁。
[24]鄭燮:《骨董》,見載于卞孝萱、卞岐編:《鄭板橋全集》(增補本),第一冊,鳳凰出版社2012年版,第45頁。
[25]鄭燮:《和學使者于殿元枉贈之作》,見載于卞孝萱、卞岐編:《鄭板橋全集》(增補本),第一冊,鳳凰出版社2012年版,第96頁。
[26]金農:《冬心先生畫竹題記》,見載于卞孝萱、卞岐編:《鄭板橋全集》(增補本),第二冊,鳳凰出版社2012年版,第57頁。
[27]鄭燮:《西湖夜月有懷揚州舊游》,見載于卞孝萱、卞岐編:《鄭板橋全集》(增補本),第一冊,鳳凰出版社2012年版,第155頁。
[28][33]轉引自秦金根:《鄭板橋》,河北教育出版社2004年版,第12頁,第5頁。
[29]鄭燮:《署中示舍弟墨》,轉引自周積寅:《鄭板橋》,吉林美術出版社1996年版,第31頁。
[31]金農:《冬心先生雜畫題記》,見載于卞孝萱、卞岐編:《鄭板橋全集》(增補本),第二冊,鳳凰出版社2012年版,第58頁。
[34]張維屏:《國朝詩人征略》,見載于卞孝萱、卞岐編:《鄭板橋全集》(增補本),第二冊,鳳凰出版社2012年版,第116頁。
[35]鄭燮:《靳秋田索畫》,見載于卞孝萱、卞岐編:《鄭板橋全集》(增補本),第一冊,鳳凰出版社2012年版,第354頁。
[36]鄭燮:《竹石》,見載于卞孝萱、卞岐編:《鄭板橋全集》(增補本),第一冊,鳳凰出版社2012年版,第357頁。
[38]劉恒:《中國書法史 清代卷》,江蘇教育出版社1999年版,第144頁。
[39]鄭燮:《淮安舟中寄舍弟墨》,見載于卞孝萱、卞岐編:《鄭板橋全集》(增補本),第一冊,鳳凰出版社2012年版,第239頁。
[41]李孝悌:《戀戀紅塵:中國城市、欲望和生活》,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259頁。
[42]鄭燮:《罷官作》,見載于卞孝萱、卞岐編:《鄭板橋全集》(增補本),第一冊,鳳凰出版社2012年版,第126頁。
[43]鄭燮:《題畫二·蘭竹》,見載于卞孝萱、卞岐編:《鄭板橋全集》(增補本),第一冊,鳳凰出版社2012年版,第37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