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 彥
(云岡研究院,山西大同037004)
云岡石窟的佛塔據初步統計有140余座,[1](P119-142)大體分為3類:樓閣式佛塔、層柱式佛塔、覆缽式佛塔。而樓閣式佛塔在3類佛塔中占到的比例最多,云岡樓閣式佛塔包括壁面上淺浮雕樓閣式佛塔、高浮雕的樓閣式佛塔及樓閣式的中心塔柱。
為了便于研究,我們把在壁面上雕刻的淺浮雕樓閣塔定為A型,明顯突出墻體的高浮雕樓閣塔定為B型,雕刻出立體形狀的且體型大的樓閣式佛塔即中心塔柱定為C型。
根據塔身檐角是否裝飾瓔珞,將A型塔分為兩個亞型:Aa與Ab型。
檐角均裝飾瓔珞,根據塔基的不同,又將Aa下分為兩式。
AaⅠ式。塔基均為須彌座塔基。例見第13窟西壁上層七層樓閣式佛塔(圖1),第6窟東壁、西壁、南壁中層大型佛龕左右兩側樓閣式佛塔(圖2),第11窟西壁七層樓閣式佛塔(圖3)。

圖1

圖2

圖3
AaⅡ式。塔基為方形塔基。例見第17窟門拱東側上層的三層樓閣式佛塔(圖4)、第14窟西壁樓閣式佛塔(圖5)。

圖4

圖5
Ab型。塔身檐角未裝飾瓔珞,依據塔檐上是否裝飾鴟吻,又將其分為以下二式。
AbⅠ式。塔檐上未裝飾鴟吻,依據塔基樣式的不同,又分為兩類,第一類:方形塔基,例見第12窟后室東壁大龕之間的三層樓閣式佛塔(圖6)。第二類:須彌座塔基,例見第13窟東壁盝形龕兩側的三層佛塔(圖7)。

圖6

圖7
AbⅡ式。塔檐上裝飾有鴟吻。例見第11窟南壁下層門拱西側的三層樓閣式佛塔(圖8),第11窟東壁上層盝形龕兩側的佛塔(圖9),第11窟明窗西壁下層佛龕南側的佛塔(圖10)、第11窟明窗西壁下層佛龕北側的佛塔(圖11)、第11窟明窗東壁從上到下第二層的佛塔(圖12)。

圖8

圖9

圖10

圖11

圖12
在洞窟壁面上的高浮雕雕刻,塔的位置明顯高于四周的壁面。依據塔基樣式的不同,可分為三個亞型。
Ba型。塔基為須彌座塔基。例見第5窟南壁明窗東、西側的象托塔(圖13)。

圖13
Bb型。塔基為方形塔基依據塔基裝飾的不同,又將下分兩式。
BbⅠ式。塔基上有供養人。例見第11窟南壁明窗東側三層樓閣式供養塔(圖14)。

圖14
BbⅡ式。塔基上無任何裝飾,第11-9窟,位于第11窟外東側窟門與明窗間的第二列。拱門外兩側雕刻五層樓閣式佛塔,塔身每層開二龕并列,每龕內均一坐佛(圖15)。

圖15
Bc型。塔基為橢圓形平面,例見第11窟南壁明窗西側五層樓閣式佛塔(圖16)。

圖16
雕刻出立體形狀的且體型較大的樓閣式佛塔。包括各洞窟的中心塔柱、第6窟中心塔柱上方九層樓閣式佛塔,第1、2窟,第5、6窟,第7、8窟,第9、10窟外壁之間的樓閣式佛塔,第3窟外前室平臺上方兩側的三層樓閣式佛塔。因塔基樣式基本相似,依據每層佛龕樣式的不同,可分三個亞型。
Ca型。塔柱塔身第一層開一個大龕。例見第1、2、6、11、5-28窟的中心塔柱及第1、2窟外一層佛塔。
Cb型。塔柱塔身每層開多個幾乎等大的佛龕。例見第39窟的中心塔柱、第6窟中心塔柱上方九層樓閣式佛塔,第5、6窟,第7、8窟,第9、10窟外壁之間的多層樓閣式佛塔,第3窟外前室平臺上方兩側的三層樓閣式佛塔。
Cc型。未完工的塔柱。例見第4、13-13窟的中心塔柱。第4窟未雕刻出塔身的下層,第13-13窟只雕刻出中心塔柱的輪廓。
大部分屬于裝飾塔,有以下特征:其一,多為淺浮雕,分布于龕的兩端或單獨立于兩龕之間或占用墻體的某個空余。其二,浮雕塔作為整體龕式造型的組成的部分。其三,塔基多為方形塔基或須彌座塔基,塔基沒有或少有供養人的形象。
在Aa中,AaⅠ式,幡懸在塔剎頂部或在山花蕉葉的兩側,較晚的AaⅡ式塔頂處不見懸幡,塔頂部分刻畫的相輪越往高呈遞減的趨勢越明顯。AaⅠ式一般的層數比較高,以五層、七層為主,且主要裝飾于主要壁面,如第6窟東、南、西壁主要洞窟的兩側,13窟的西壁,11窟西壁。到較晚的AaⅡ式,更多以低層為主。AaⅡ式,塔基裝飾趨于簡化,不像AaⅠ式塔基的雕刻較為繁縟,如11窟西壁的佛塔,塔基中央有踏道,踏道兩側還有供養人的雕刻。
在Ab中,AbⅠ式浮雕塔還未見塔檐上裝飾鴟吻,到AbⅡ式塔檐上裝飾鴟吻成為普遍現象,呈現一個逐漸漢化的趨勢。從AbⅠ式到AbⅡ式,塔基的雕刻更加繁縟,有的塔基上雕刻佛龕,有的則雕刻供養人。Ab型佛塔中,中期佛塔的塔剎未見三叉型的塔剎,到晚期開始出現三叉型的塔剎。
其一,多為高浮雕。其二,以獨立的形式出現或對稱的形式出現。其三,塔基下有供養人行列。塔頂懸幡的佛塔逐漸減少,塔頂覆缽處兩側的山花蕉葉的裝飾趨于簡化,未出現檐角裝飾瓔珞的現象,塔檐上沒有鴟吻的裝飾,這些可能與佛塔為高浮雕相關,塔基的樣式趨于多元化。
Cb不僅繼承了Ca中無正壁與側壁之分等因素,并且開創了多層多龕等樣。
在Ca型晚期樓閣式佛塔中以第5-28窟較為典型,是第5窟的附屬洞窟之一,位于石窟區中部第5窟以東的“龍王廟”的西崖壁,坐西朝東。塔基四角以獅子承托的厚重方形塔基,塔身分上下兩層,塔身下層,四面均為圓拱尖楣龕,龕內雕刻一坐佛,龕外各一脅侍菩薩。龕楣兩端龍首反顧,龕楣上列供養天人。塔柱的上下層之間為仿木構出檐,檐下雕刻出闌額,上置一斗三升栱,屋檐雕刻出瓦壟。塔身上層四面均為盝形龕,內為一交腳菩薩和二尊脅侍菩薩。塔柱頂為華蓋,依稀可見三角垂飾帶。可見較晚的5-28窟無論從塔基、塔身、塔頂來看都是云岡第1窟中心塔柱模式的繼承。
在Cb型樓閣式佛塔中,第39窟,塔身五層,各層面闊五間,也是以中間龕為中心,左右對稱設置。上下層之間的雕刻有檐柱、櫨斗、闌額、一斗三升人字栱、檐椽、瓦壟等建筑樣式。第3窟外前室頂部平臺上東西兩端的方形樓閣式佛塔,共三層,每層以中間龕為中心,左右對稱,上下層之間的屋檐和斗栱的結構尚清晰可見。可見第39窟中心塔柱中龕的設置及上下層之間屋檐的設置是對第3窟外前室頂部平臺上的東西兩端方形三層樓閣式佛塔樣式的繼承。經過這幾年的清理發掘,在第3窟外前室頂部平臺上的東西兩端方形三層樓閣式佛塔的底部可見屋頂的雕刻,可見當初可能要建“前為殿堂,后為雙塔”的模式結構。
云岡石窟第4、3、13-13窟,都是未完工的塔廟窟。云岡晚期洞窟第4窟中心方柱,塔柱的下層還沒有雕刻,塔柱上層的四面為一佛二菩薩造像組合,從形制及雕刻內容來看,受到云岡第11窟的影響。該塔廟窟一門兩窗的設置,拱門和明窗形成“品”字結構,這樣的設置在39窟同樣可以看到,這是晚期洞窟開創的洞窟結構模式。
由此可知,中期到晚期的中心塔柱的演變規律:中期的塔柱一般分上下兩層(1、6、11窟),上下層塔柱中央開大龕,晚期的塔柱上一般設置多層,且每層要開多龕的樣式,中期的中心塔柱龕內造像較大,晚期的龕內佛像縮小。從建筑特征來講,晚期的中心塔柱更接近于當時的木構樓閣式佛塔。中期塔柱上方的華蓋較大,如第1、2、6窟,基本可以覆蓋中心塔柱,晚期中心塔柱的頂部明顯縮小,如第39窟。中期中心塔柱的東、西、北的窟內壁面一般在中央大龕之間設置佛塔,與中心塔柱相互輝映,晚期的塔柱的壁面設置千佛。
云岡樓閣式佛塔的起源與犍陀羅佛塔、漢代木構建筑及北魏云岡流行的屋形龕等有關。
現知中國最早佛塔的實物形象,是四川省博物館在什邡縣皂角鄉白果子村馬堆子發現的東漢畫像磚上的三層木構佛塔圖案。[2](圖版三)該實物形象發現于中國的東漢時期(25—220年),此時印度西北的犍陀羅地區在貴霜王朝的統治下進入佛像制作的高峰時期,犍陀羅最盛行的就是高層的佛塔,周圍地區幾乎不曾發現。中印通過當時中國西南部的滇緬道進行了佛教造像方面的交流,因此犍陀羅特征的一些高塔建筑最早進入中國的西南地區,如四川。四川省博物館陳列的在什邡縣皂角鄉白果子村馬堆子發現的東漢畫像磚上的三層木構佛塔圖案應該就是當時中印佛教文化交流的產物。之后又從西南地區傳到中國中原地區。
在犍陀羅的佛塔中有佛龕的造像,佛坐于龕中,龕外有禮拜或供養者的形象,這些人物的形象遠遠小于佛像。有的佛龕中有比主尊更小的禮拜者或供奉者。龕中的佛像與佛傳浮雕中表現的主要形象有別,不表現具體的時間、地點和情節,是專門用來供奉的。龕像這時已經成為寺院主要的禮拜對象。這種龕像對中國的中心塔柱及樓閣塔中的佛像龕有深遠的影響。
云岡樓閣式佛塔的起源與漢代一些建筑形式也是分不開的。這種佛塔印度不見,應當是受中原地區漢代以來樓閣式高臺建筑的影響。[3]佛塔中逐層收進、逐層出檐的高層木構架構、一斗三升栱及人字栱作為出檐的支撐結構,這些建筑元素都是汲取了漢代建筑元素中的一些特征。在湖北襄陽出土的東漢黃褐釉相輪陶樓中既有以覆缽形座承托相輪塔剎,也有中國傳統的出檐的結構,具備了佛塔的雛形。
在東漢墓葬陶樓建筑中斗栱、瓦壟等建筑結構較為常見,但瓦壟的垂脊上飾鴟吻的形象還比較少,云岡佛塔中飾鴟吻的形象較為普遍,這與在云岡早、中、晚期都比較盛行屋形龕并在其垂脊兩端飾鴟吻的建筑模式有關,如第16窟內明窗與窟門之間的屋形龕的建筑上方就有鴟吻的雕刻,第9窟前室北壁窟門與明窗之間的屋形龕、第9窟后室南壁東側第3層佛傳故事畫面中的屋形龕、第13窟東壁第4層第2龕的屋形龕、第12窟前室西壁中層的屋形龕、第11窟西壁中層七佛的屋形龕、第6窟南壁明窗與拱門之間“文殊問疾”等諸多故事畫面中都有的屋形龕,這種屋形龕,并在垂脊上飾鴟吻的形象正好被云岡的佛塔所吸收。屋形龕在第二期石窟中的出現是有時間順序的,并且我認為這與云岡石窟中的漢式重層形樓閣式塔的出現有密切關系。[4]
云岡樓閣式佛塔的發展特點,總體上來說是一個受印度式佛塔影響逐漸減弱,更多吸收中國傳統的漢式建筑的發展過程,同時云岡晚期佛塔受云岡早期佛塔的影響也較為深刻,晚期佛塔與早期佛塔某些具體特征上也有一些細微的變化。云岡樓閣式佛塔中的起源,佛塔中的造像組合是吸收健陀羅佛塔中的一些造像元素,塔檐中的建筑元素則是吸收了漢代建筑中的一些元素,塔檐之上裝飾鴟吻則可能來自云岡屋形龕之上的裝飾。中原地區的浮雕圖像最早見于云岡二期石窟。[5]這里的浮雕圖像指的就是云岡的樓閣式佛塔,可見探討云岡樓閣式佛塔的類型與起源對于研究其他地區的樓閣式佛塔具有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