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楚天
上海大學 上海 200040
在歷史長河中,建筑學與自然界一直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以西方建筑學的發展為例,古希臘的科林斯柱式上雕刻著形狀優美的毛莨葉裝飾,表達了當時人們對自然之美的崇尚;巴洛克時期的建筑自由起伏,表現其趨向自然的主要特征;到了新藝術運動時期,經歷了工業與機器化的影響,建筑設計更是將自然視作真理的最終標準……此后,現代主義的浪潮席卷而來,現代主義大師賴特提出了有機建筑理論,認為“建筑應當像與自然有機結合的植物一樣”。當代建筑在形態設計上與自然產生交互關系的傾向,從實踐上不斷推動著有機建筑理論的不斷發展。
有機建筑理論從沙利文“有機理論”的雛形中發展而來,該理論主張建筑設計應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這在當時看來過分前衛的建筑思想與當今“綠色建筑”、“生態建筑”的設計追求不謀而合。如果說生態建筑更多是以高技術和高科技為主要特征,那么賴特的有機建筑論更多是從形態設計的角度出發,由內而外地思考建筑與自然有機共生的關系。
賴特之后,德國建筑師漢克· 賀林提出了“有機建構”的主張,他認為結構來源于自然界,建筑師應該摒棄根深蒂固的幾何控制權,遵循建筑的本質;20 世紀60 年代,日本建筑師黑川紀章引領了“新陳代謝”運動,提出了新陳代謝理念與共生哲學,將有機思想進一步拓展;麥克哈格的著作《設計結合自然》闡述了他的生態學觀點,包含自然環境的內涵以及人與自然的關系,是有機建筑理論的整體躍遷……
賴特的“有機建筑”與他個人的成長經歷和當時的社會背景息息相關,他播下了一顆“有機建筑”的種子,如今已長成參天大樹。隨著時代的發展,復雜科學和新思維的介入,有機建筑發展出了新的價值觀。21 世紀初,英國學者戴維·皮爾遜提出了《有機建筑與設計蓋亞宣言》,在宣言中更加強調了設計與自然的關系,擴展了有機建筑的內核。于是,繼賴特和賀林之后,誕生了更具有當代價值的“新有機建筑”概念。
新有機建筑涵蓋內容之多,概念之寬泛,很難歸納成某種特定的建筑形態設計的范式,絕不是給建筑刷上綠色的油漆就可以達成的。可大致理解為將建筑作為人與自然的中間值,從更加宏觀的層面上思考人類建設擴張與地球環境可持續發展的問題。“有機”意味著生命,有機的建筑不僅要求設計上富有生機,其實體亦要求是具有生命力的存在,具有時間價值,能夠連接過去與未來,符合自我發展的要求。
近年來大熱的“綠色建筑”所研究的內容似乎更傾向于用新技術、新材料的手段達到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目的,但如今也有許多先鋒建筑師們開始從建筑所營造的精神領域探索有機建筑理論的當代價值。有機建筑不是一種風格流派,它是建筑設計哲學思考的一個方向,所有的科技發展都可以為這個方向提供更多可能。
“有機”在建筑上最直接的體現即采用擬態的手法將自然要素轉化為建筑語言,這種擬態可以抽象化運用整體形態上,也可采用仿生學融入建筑結構之中。
整體擬態通常是指建筑從整體的色彩或造型上與自然界的某一種完整形態呼應,使人一眼望去就能感受到建筑師對自然的崇敬。例如中國的新一代建筑師馬巖松設計的北京阿瑪尼公寓建筑群,如同中國水墨畫中的高山,用簡單的顏色和蒼勁有力的筆鋒感,給北京這座現代化都市賦予強有力的自然形象;日本建筑師石上純也在他的“自由建筑”展覽中,白色的平和之家模型就像一朵輕盈的云漂浮在海天之間,透過建筑加強人對自然的感知,以體現建筑的有機價值理念,他通過抽象擬態、消隱、融合等多種手法致敬自然。
部分擬態通常采用自然界要素做部分裝飾或者對部分結構采用仿生學原理進行設計。相比于整體擬態來說其直觀震撼感受被削弱,細膩感撲面而來。例如帕金斯威爾建筑設計事務所設計的上海自然歷史博物館,充滿了各種自然色彩元素,大片的綠色鋪滿屋頂、形似植物細胞壁的玻璃幕墻……建筑細部時刻彰顯大自然的精巧,用建筑自身加強博物館的教育意義,呼吁人與自然和諧相處。

圖1 上海自然歷史博物館(圖片來源網絡)
如果說擬態是建筑與自然之間關系較為直白的表達方式,建筑隱于自然則是看似間接實則直接地架起了建筑與自然的橋梁,用一種更謙卑的姿態向自然彎腰。隱于自然的有機建筑或化身自然的一部分,或化整為零散落布置在環境中,或通過色彩增加建筑的透明性,使建筑融于天地間。
融于自然的建筑中一種典型的表現就是覆土建筑,通過屋面種植將綠色還給大地,減少人的行為對環境的影響。最早期的原始建筑就是從環境土地中脫胎而出,巧妙利用自然環境使人的活動空間半隱于地下。伴隨著環境科學的發展,覆土建筑的技術和形態也不斷前進。克羅地亞的卡爾洛瓦茨淡水水族館就是一座位于科拉納河河畔的覆土建筑,體量微微下沉于地下,綠意順著覆土屋頂從邊緣向中心蔓延,使建筑與自然的邊界模糊相連。這一方案完美展現了何為融于自然的有機建筑,形態上以輕緩的坡度低伏于河岸旁,最小化人的活動對科羅納河谷風光的干擾。
融于自然的建筑通過模糊邊界、就地取材、體量和色彩消解等具體手法,遵從生態有機的原則,外部造型以及內部結構都遵從邏輯重返自然,達成建筑諸多要素與周遭環境和諧匹配的程度,創造出適應環境同時滿足功能需求的空間。
除了直接明了的擬態自然和簡單地融合自然,還能用何種方法創造出近似自然的有機建筑?當代有機建筑的另一種主要類型就是趨于迎合自然的建筑,讓建筑與所在場地產生交互,削弱“建筑感”加強“景觀感”,讓建造的過程如同播種、育苗,建設的成果好似生根發芽后自然長成的造型。

圖2 匈牙利音樂之家
日本建筑師藤本壯介最新設計作品—匈牙利音樂之家,輕盈地坐落在郁郁蔥蔥的森林中,用充滿呼吸感的屋頂、透明色的圍合、流動穿插的室內外空間……多維度地融合了建筑與自然。透過大片連續的玻璃幕墻可以看到室外的密林,樹木透過屋頂洞口保持生長,靈活的動線讓使用者不斷在自然環境和人造空間中穿梭,創造出了一個自然、明亮的室內空間。空間上的融合也使得建筑具備了時間上的有機性,日出日落、四季更迭都為建筑賦予變化,賦予了建筑自由的生命。
這樣的建筑并不是簡單地與自然聯系,而是對自然界中的多種元素進行轉譯和重塑。這一類形態的建筑可能是最具有未來感的當代有機建筑,除了對當下自然環境的觀察,還有對未來建筑與自然間關系的關懷,是可持續發展觀與新有機建筑觀碰撞的完美產物。
有機建筑觀自誕生至今以非線性的發展模式不斷更迭,最初賴特在建筑界種下一顆名為“有機”的種子,賀林為它澆水施肥,黑川紀章、麥克哈格等建筑師用各自的哲學思想精心照料,如今的有機建筑觀已成長為一棵參天大樹,蔭蔽著當代建筑的發展。當代建筑越來越多地關注于人與自然的關系,新有機建筑觀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多名當代建筑師,在題解人與自然關系的設計上,可將建筑形態大致分為擬態、消解和迎合自然三類。
文章通過對有機建筑觀的梳理和對當代建筑形態設計進行具象化解讀,挖掘新有機建筑觀的當代價值,希望在當下“綠色建筑”、“生態建筑”的技術思潮中突出建筑與自然的有機思想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