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馬孫絕地求生

馬努埃拉·安德列奧尼 劉麗麗

安東尼奧·塞納駕駛著一架小型螺旋槳飛機，盤旋在亞馬孫雨林上空900米，尋找雨林深處的非法礦場。突然，飛機上唯一的一臺發動機罷工了。

塞納深吸一口氣，掃了一眼下方一望無際的綠色林海。只有五分鐘，他心里默念著，只有在五分鐘之內讓攜帶著易燃品的飛機安全降落，他才有生還的機會。要知道，飛機貨艙里可足足有600多升的柴油啊！

通過一臺便攜式無線電通信設備，他向任何可能正在收聽的人報告了自己目前的情況，告訴他們自己距目的地——一個被稱為“加利福尼亞”的礦山——還有一半的行程。

在飛機快速墜落的過程中，塞納看到了一個長滿棕櫚樹的小山谷。他記得自己當時在想：“有棕櫚樹的地方就有水，說不定還會有河。”

自從九年前成為一名飛行員以來，塞納聽說過無數次機毀人亡的悲劇。然而，當飛機掠過幾棵大樹，一頭栽到地面上時，他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令人激動的事情：他還活著。

塞納搭建的第一個露營地用潮濕的木頭生火是每天的挑戰之一。

他抓起一把小刀、一只手電筒、幾個打火機和一部電量嚴重不足的手機，以最快的速度爬離飛機。幾分鐘之后，整架飛機變成了一片火海。他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耐心等待救援。

那是一次無比漫長的等待。

雨林中的非法礦場

剛開始的幾天里，塞納都宿在48歲高齡飛機的殘骸旁邊，因為他覺得這是自己等待救援的最佳地點。事實上，搜救飛機也確實在上空盤旋了好幾天，然后才飛走。

塞納說：“他們就這樣徑直從上方飛了過去，根本沒有看到我。”每次聽到飛機的轟鳴聲，他都會瘋狂地大叫并揮舞著胳膊，但都無濟于事。

當飛機掠過幾棵大樹，一頭栽到地面上時，他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令人激動的事情：他還活著。

最后，塞納放棄了等待獲救的希望，開始了一次徒步求生的壯舉，在遍布著美洲虎、毒蟲和蟒蛇的熱帶雨林里，走了整整27公里。

36天之后，也就是在3月6日那天，他終于出現在公眾面前，向飽受新冠疫情打擊的人們講述了一個振奮人心的故事。

同時，他的遭遇也引起了人們對巴西非法采礦業的關注。近幾十年來，該行業在本屬于限制區的原住民領地及亞馬孫其他地區蓬勃發展。塞納準備前往的非法礦場就位于邁庫魯保護區內，在那里，除了與護林相關的行動之外，任何其他人類活動都是嚴令禁止的。

亞馬孫蜘蛛猴的領地意識很強。

塞納的磨難始于1月28日，地點是帕拉州一個簡易的小型機場。他說，他的任務是為偏遠地區的礦場運送柴油。他是迫不得已才接受這份工作的。“沒辦法，為了撐過這段艱難的日子，我不得不放棄自己的選擇標準。”疫情期間的飛行任務非常稀缺，他在家鄉圣塔倫經營的一家小酒吧也生意慘淡。

他一邊埋怨危險的工作條件，一邊說：“我再也不會接什么去非法礦場的任務了。”

飛機墜毀之后，當36歲的塞納最終意識到自己不可能獲得空中救援時，他開始了徒步求生的征程。

他用手機中僅剩的電打開了一個定位軟件，搜索出地圖，決定朝著大約97公里外的帕魯河進發。據他所知，這是距他最近的有人煙的地方。

接下來的數天里，塞納只在上午行動，通過觀察天空中太陽的位置，一路向東邊走去。每天，他都得在藤蔓下鉆行，在沼澤中艱難跋涉數個小時。下午，他會停下來，搭起一個露營地，用棕櫚樹和其他樹木的枝條為自己擋雨。

塞納知道野獸通常會在獵物充足的水源附近狩獵，所以每次他都會把休息地點選在山坡上。可是，一群群的蜘蛛猴總是跑來騷擾他，想要毀掉他千辛萬苦搭建的小窩。

“蜘蛛猴的領地意識特別強。”他說，“我再也不想從它們的地盤路過了。”

不過，這些猴子也間接成了他的救星。因為塞納偶然間看到它們在吃一種紅艷艷的小果子，所以在接下來的求生旅程中，這種果子就成了他的主要食物來源。在路上，他還吃了三枚鳥蛋，但除此之外，他就再沒吃過別的東西了。

飛機失事四周后的一天下午，塞納已經餓著肚子連續走了三天。突然，一陣嗡嗡聲傳來，他猛然停住了腳步。是電鋸！

塞納激動極了，甚至有點亢奮，不過他還是決定先停下來過夜。他擔心，萬一自己在黑暗中迷了路，找不到聲音的來源可就糟糕了。

臨睡前，他不停地默默祈禱：“親愛的上帝，一定要讓他們再次使用電鋸呀！”

第二天早上，他又一次聽到了電鋸的聲音，不過時間很短，響了幾下就消失了。他繼續往東走，眼睛一直注意著河流的方向。那天下午，一塊防水油布突然出現在他的視野中，旁邊還有一個剝堅果的男人。

塞納和雨林中的堅果采集者小組合影。

得救的塞納對雨林充滿感激。

原來，塞納無意間闖入了巴西堅果采集者的營地。采集小組的領隊是67歲的瑪麗亞·塔瓦雷斯。三年以來，這是他們頭一次來雨林這部分區域采集堅果。

塔瓦雷斯是個可憐的女人，新冠疫情奪走了她丈夫的性命，整個家庭都因此陷入了巨大的悲痛之中。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一家人又陷入了債務危機。迫不得已，他們才決定進入雨林深處，希望采集到更多的堅果。

遇到塔瓦雷斯的時候，塞納已經暴瘦了將近50斤。好心的塔瓦雷斯打電話給自己住在鎮上的女兒米莉安，讓她幫忙聯系飛行員的母親，并熱情地留他住在自己家里，細心照料他。

米莉安說，剛開始的時候，塞納的家人根本不相信他還活著。然后，她說起了自己家人的遭遇。米莉安記得自己當時是這樣說的：“我們失去了一個親人，而你們得到了一個。我想這就是上天的安排吧！”

把塞納送上警用直升機后，塔瓦雷斯再次回到了雨林中，準備在接下來的一個月里繼續留在那里采集堅果。

回想起自己的苦難經歷，塞納說自己對亞馬孫雨林充滿了感激。但不幸的是，這片雨林每天都在遭受非法采礦者的蹂躪。

“如果飛機墜毀的地方不是熱帶雨林，而是某個廢棄的種植園，我根本不可能有水喝，有地方躲雨，更不會有東西吃。”塞納說，“亞馬孫絕對是一個大寶藏。”

[編譯自美國《紐約時報》]

編輯：馬果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