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永旎
(一)
黑夜的波紋,
蕩開山頭的黎明,
高高的煙囪,
從沉睡到蘇醒。
帶著濃煙的款款深情,
住進了山谷的清晨。
八抬大轎,搖曳著初陽的光線,
從遙遠的村莊,
拉開一張嶄新的綢緞,
將多情的姑娘,藏進了千年的鳳冠。
夜晚的紅燭,
像野火一樣,
映出嬌羞的容顏。
山谷的情歌,
如三月的蜜酒,
醉了那個新娘的貪婪。
(二)
靜靜的河流,澆灌著廣袤的農田,
兩岸的青草,彎曲的橋梁,
孕育了嬰兒的呼喊。
若雙燕乘著風和日暖,
漾起孵卵育雛的長談。
直到,鴨綠江硝煙彌漫,
火紅的號角,照亮山谷的幽暗。
英雄之神托起熱血之子,
別了草房里的柔情,
撇了兒女們的哭啼,
去往神圣的江邊。
年輕的母親啊,
帶著幾張嘴,
把孤獨藏進肚子,
把堅韌寫進了日子。
那清澈的河水啊,
追逐著孩子們的歌謠,
仿佛奔跑在綠色的戰場,
又若依偎在父親如山的脊梁。
(三)
洶涌的河流,滋養著干涸的農田,
貧窮卻與天花結下了仇冤。
罪惡,將一顆顆黑色的種子,
灑向了孩子們稚嫩的小臉。
一顆、兩顆、三顆,
一個,兩個,三個。
熱鬧的泥墻,
關著她無知的倉惶,
遙遠的戰場,
牽著她凄涼的懷想。
落后的山谷啊,
何時能把天花驅散,
勤勞的女孩啊,
屋外的風霜卻潰爛了她臉上的血斑。
凝成低矮的墳堆,
裝進了,
那個整天都幫母親添磨、燒飯、喂豬的小女孩,
裝進了,
那個母親一生的愧疚與哀怨。
(四)
干枯的河流,消逝了溫潤的農田。
太陽是一個大火爐,
照著灰暗的山谷。
駝背的橋梁,枯瘦著雙腿,
攙扶著饑腸轆轆的旅途。
懷抱著幼子,
躺在浮腫的醫院里;
此起彼伏的呻吟,
擁抱在白色的恐怖里。
昏睡著身體,清醒著靈魂,
那瓦房里的孩子,
臟得像四處奔跑尋找吃食的兔子,
瘦得像山林里啃著樹皮的猴子。
干枯的河流啊,
何時又能唱起嘩嘩的歌詞?
那吃著野草、啃著樹皮的孩子啊,
千萬不要來這白色的屋子。
(五)
三月的河流,流淌著希望的田野。
一身紅裝,覆蓋了破洞的布鞋。
百歲的賀詞,貼滿肥沃的土地,
紅磚紅墻,鞭炮煙火,
把山谷的貧苦送進時光的墓穴。
一聲聲賀壽的聲線,
如針織般縫合他們稀疏而灰白的發絲。
佝僂著蒼老的腰身,
望見長滿花紅柳綠的山體。
燦爛的山谷啊,
可還記得那荒蕪的歲月?
和歲月里,
那美麗的新娘,
那孤獨的草房,
那可愛的女孩,
和那干涸的土壤?
陽光下的山谷啊,
是否還在回想,
是誰,給了你夕陽的晚照霞光?
給了你溫暖的衣衫,豐饒的土地,
和一代又一代的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