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予希,張 響,翟博雅,楊野梵,張智弘
彌漫大B細胞淋巴瘤(diffuse large B-cell lymphoma, DLBCL)是一種具有侵襲性、復雜性、高致死率的非霍奇金淋巴瘤(non-Hodgkin’s lymphoma, NHL),其臨床表現、免疫表型和分子特征異質性明顯[1]。近年臨床聯合應用利妥昔單抗與CHOP(環磷酰胺-阿霉素-長春新堿-強的松)[1],一定程度上提高了DLBCL的治療效果,但仍有部分患者出現復發、耐藥甚至死亡。若在診斷初期即能鑒別出高風險患者,就可以對其實施更有效的治療策略,延長其生存期并改善患者生活質量。然而,由于DLBCL的異質性,國際預后指數(international prognostic index, IPI)[2]等臨床預后模型不能準確地預測淋巴瘤的臨床病程,具有相同預后評分的患者也會出現不同的結果。因此,需要新的生物學標志物輔助DLBCL的預后判斷和風險分層。
長鏈非編碼RNA(long non-coding RNA, LncRNA)是長度超過200個核苷酸,通常具有低序列保守性的RNA[3]。人類基因組中有15 000~60 000種LncRNA存在[4]。根據LncRNA的定位可將其分為五類:(1)基因間LncRNA;(2)反義LncRNA;(3)內含子LncRNA;(4)雙向LncRNA;(5)重疊正義LncRNA[5]。對腫瘤樣本的全基因組關聯研究已經確定了大量與各種癌癥發生和轉移相關的LncRNA[6],且已有研究表明LncRNA的表達失調與DLBCL預后密切相關。因此,探討LncRNA在DLBCL預后中的價值具有重要意義。該文結合既往文獻報道,對與DLBCL預后相關的LncRNA及其作用進行綜述(表1)。

表1 與DLBCL預后相關的LncRNA
1.1 PVT1PVT1定位于染色體8p21區域,屬于基因間LncRNA,是重要的表觀遺傳調節因子,可通過調節細胞周期進展來影響腫瘤細胞增殖,在多種腫瘤的發生、發展中均發揮了生物學作用[7]。Yang等[8]發現PVT1在DLBCL中的表達顯著增高,且與MYC表達、腫瘤大小和Ki-67增殖指數和結外受累器官數目呈正相關。PVT1高表達患者的總生存率和5年無進展生存率較PVT1低表達組均更低(61.4%vs82.5%和51%vs72.8%)。此外,Yang等還評估了PVT1表達和IPI系統預測預后的能力,發現伴PVT1低表達和IPI低評分的患者預后最好,而伴PVT1高表達和IPI高評分的患者預后最差,提示PVT1是潛在的影響DLBCL預后的因素。
1.2 PANDAPANDA是基因間LncRNA,位于CDKN1A(p21)轉錄起始區上游5 kb處,具有調節細胞增殖和凋亡的功能[9]。研究表明轉錄因子p53可與PANDA的啟動子結合,促使PANDA激活,進而抑制MAPK/ERK通路的活性,參與調節腫瘤的增殖和細胞周期[10]。在DLBCL中p53和PANDA表達均降低,且PANDA表達與DLBCL臨床特征(如B癥狀、Ann Arbor分期、IPI評分)及對化療的反應性相關。PANDA在診斷和預測DLBCL預后等方面也有重要價值,其診斷的敏感性和特異性分別為60.29%和77.94%;Kaplan-Meier生存分析也發現PANDA高表達患者的總生存期和無進展生存期更長(P=0.003),且多因素分析也表明PANDA是獨立的預后因素[10]。
1.3 NONHSAG026900由于DLBCL可以發生于正常B細胞發展的任何階段,Zhao等[11]利用GEO數據庫將DLBCL樣本與正常B細胞分化的五個階段(初始B細胞、中心母細胞、中心細胞、記憶B細胞和漿細胞)的樣本進行對比,發現基因間LncRNA NONHSAG026900在DLBCL中表達顯著降低,且其低表達可能是受轉錄起始位點上游146 bp的CpG甲基化調控。研究發現,non-GCB亞組較GCB亞組NONHSAG026900的表達水平更低,且無論接受哪種化療方案(CHOP或R-CHOP),伴NONHSAG026900低表達患者的預后都更差,表明NONHSAG026900不僅可以用于鑒別DLBCL的細胞起源亞型,也可以用于預測DLBCL患者的預后,且輔助證明了“non-GCB型患者比GCB型患者預后更差”。盡管NONHSAG026900作為獨立預后因素的預測能力略次于IPI系統(受試者工作特征曲線下面積分別為0.703、0.715),但聯合NONHSAG026900和IPI系統可以提高預測能力。
1.4 HOTAIRHOTAIR位于12號染色體上HOXC基因簇內,是一種基因間LncRNA,其過表達在多種實體腫瘤中常見,如食管癌、胃癌、腸癌、肝癌、胰腺癌、肺癌、乳腺癌、子宮內膜癌等,并且與這些腫瘤的不良預后相關[12-13]。Yan等[14]發現HOTAIR在DLBCL中表達水平顯著升高,并且可以通過PI3K/AKT/NF-κB通路調節DLBCL細胞增殖。敲低HOTAIR,PI3K、AKT、NF-κB的磷酸化水平顯著下降,且功能實驗也表明敲低HOTAIR伴隨DLBCL細胞增殖的抑制、細胞周期阻滯于G2/M期及細胞凋亡的增加。此外,HOTAIR表達與DLBCL臨床分期、腫瘤大小、B癥狀和IPI評分等臨床特征呈正相關,但其在DLBCL預后中的作用仍有爭議。Yan等[14]和葉麗花等[15]的研究均發現,伴HOTAIR高表達的DLBCL患者預后更差,這與HOTAIR在其他實體腫瘤預后中的作用一致;但Oh等[16]的研究提出了相反的觀點,他們認為HOTAIR高表達與較好的生存結果相關。因此,還需要更多的研究來探討HOTAIR在DLBCL預后中的作用。
1.5 SNHG12SNHG12定位于染色體1p35.3,屬于基因間LncRNA,與腎細胞癌、子宮頸癌、前列腺癌、肝細胞癌、直腸癌等均有密切關系。Chen等[17]通過比較80對DLBCL和反應性淋巴結增生樣本中LncRNA的表達水平,發現SNHG12在DLBCL中高表達,該結果在DLBCL細胞系中被進一步證明。SNHG12表達與臨床病理特征的相關性分析表明,SNHG12高表達患者更易出現在Ⅲ+Ⅳ期、結外受累和伴LDH異常增高中。比較160例患者的生存情況發現,SNHG12低表達組患者具有更高的總生存率和無進展生存率,表明SNHG12是一個有意義的預后因素。在機制上,SNGH12發揮內源競爭RNA(competing endogenous RNAs, ceRNA)作用,通過吸附miR-195競爭性抑制其表達,從而促進DLBCL細胞的增殖、遷移和侵襲。
1.6 FIRREShi等[18]在DLBCL中發現了537個表達水平改變的LncRNA,其中基因間LncRNA FIRRE表達水平升高最顯著。Kaplan-Meier生存分析結果表明,伴FIRRE高表達患者的總生存期較伴FIRRE低表達患者明顯縮短,是潛在的預測預后因子。生物信息學分析結果發現,MYC是FIRRE的上游轉錄激活子,MYC通過與FIRRE的啟動子結合正向調節FIRRE表達。Wnt/β-catenin通路是FIRRE的下游影響通路,沉默FIRRE不僅導致了β-catenin、Cyclin D1和C-myc的表達下降,還抑制了β-catenin向細胞核的轉運,進而抑制DLBCL細胞的增殖,促進其凋亡。
1.7 其他LncRNA研究發現LUNAR1[19]、HULC[20]和PEG10[21]高表達,LincRNA-p21[22]低表達均與較差的總生存率和無進展生存率相關,且Cox回歸分析表明它們具有獨立的預測預后價值。用類似的方法研究LncRNA NEAT1_1[23]、OR3A4[24]、BCAR4[25]、TP73-AS1[26]、MUC5-B-AS1[27]、RP11-513G11.1[28],發現DLBCL中LncRNA的表達水平均升高,同時也具有獨立的預測DLBCL預后價值。利用LncRNA表達與DLBCL預后的關系輔助IPI系統,一定程度上可以增加預測的可信度,有助于我們了解DLBCL的發展規律,采取最佳治療方案,也可以高效地對治療效果進行評估。
2016年,Sun等[29]分析1 043例GEO數據庫DLBCL患者的LncRNA表達譜,發現6個與生存結果顯著相關的LncRNA,并通過風險評分模型方法構建了能將DLBCL患者分為具有顯著不同生存結局的高風險和低風險組six-LncRNA,其中MEE-AS1、CSMD2-AS1、RP11-360F5.1、RP11-25K19.1、CTC-467M3.1多在低風險組中表達,而SACS-AS1多在高風險組中表達。此外,six-LncRNA預測DLBCL預后不依賴于傳統臨床因素,提示six-LncRNA可以作為分子水平上的預后指標輔助IPI系統。
為進一步研究LncRNA的預后價值,Zhou等[30]于2017年利用GEO數據庫發現有156個LncRNA在GCB-DLBCL和ABC-DLBCL中表達有顯著差異,其中56個LncRNA在ABC亞組中表達上調,100個LncRNA在GCB亞組中表達上調。他們在這156個LncRNA中篩選出17個在鑒別GCB和ABC亞組時預測精度較好的LncRNA(ENTPD1-AS1、SACS-AS1、SH3BP5-AS1、RP11-101C11.1、AC009892.10、RP1-68D18.4、MIR600HG、RP11-278 J6.4、RP11-203B7.2、CSMD2-AS1、CTC-467M3.1、RP4-788P 17.1、RP11-553 L6.5、CRNDE、RP11-519G 16.3、RP11-21 L19.1、MME-AS1),并將其稱為SubSigLnc-17。以SubSigLnc-17為特征的亞組患者臨床結果差異有顯著性(GCB和ABC亞組患者的5年總生存率分別為69.2%和44.1%),多變量Cox回歸分析證明SubSigLnc-17可以作為獨立的預測預后因子。
研究表明LncRNA和mRNA組合在乳腺癌和直腸癌中有較好的預后價值[31-32]。Gao等[33]為研究LncRNA-mRNA在DLBCL中是否也有風險分層的作用,從5個GEO數據集中篩選出11個RNA(包括9個mRNA和2個LncRNA),其mRNA中THOC1、EEF1A1、CCDC78、SLC35F4、SLC43A2和LncRNA中ZNF252P-AS1、SNHG16在長期生存DLBCL中的表達水平升高,而mRNA中CD1E、APBA2、PDK1、NR3C1的表達水平降低。他們將11個RNA整合構建了一個MGRS模型,該模型與細胞周期、DNA復制和修復相關。以MGRS=0為截斷值,DLBCL被分為MGRS-high風險組和MGRS-low風險組,MGRS-high風險組患者的總生存率明顯低于MGRS-low風險組。此外,分層分析和多因素Cox回歸分析表明,MGRS可以獨立于IPI評分提供預后信息,且結合MGRS與IPI評分的預測效率更高、更具臨床實用性。
2000年Alizadeh等[34]根據基因表達譜對DLBCL進行免疫表型分型,2018年Schmitz等[35]、Rosenwald等[36]通過二代測序技術根據基因突變情況鑒別DLBCL的遺傳亞型,并進一步對DLBCL進行預后判斷和風險分層,使我們對DLBCL的臨床、形態和免疫表型譜的了解以及對DLBCL分子機制的認知均有了較大的深化;而這些知識正被轉化為新治療策略的設計和新型治療藥物的開發。根據DLBCL的分子發現進行預后分層及設計個性化的治療方案可能是現在最好的發展方向。近年研究報道表明,LncRNA可以調節DLBCL相關的代謝通路和基因表達,參與DLBCL細胞的凋亡、遷移、增殖等重要生物學過程,并且在DLBCL的診斷、預后中具有顯著價值,甚至影響患者對化療藥物的敏感性和耐藥,提示LncRNA可以作為DLBCL的分子標志物,提供預后相關信息并且是潛在的治療靶點。此外,多個LncRNA聯合、LncRNA與mRNA聯合、LncRNA與IPI系統聯合等均被證明具有更好的預測預后和進行風險分層的能力。隨著技術的發展,實時定量PCR法、表達譜基因芯片技術和高通量RNA測序技術等使LncRNA的檢測更加簡便高效。然而,LncRNA的功能和機制并未完全闡明,以及如何將LncRNA高效簡便的應用至臨床診治過程中,仍需進一步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