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仇英《獨樂園圖》為例的園林意境營造研究

宮 瑞，高增榮

(大連外國語大學 國際藝術學院，遼寧 大連 116041)

1 引言

宋代是古典園林成熟階段的初期，洛陽隨著經濟文化的繁榮發展私家園林也興盛起來，有關游園記錄或造園理論的資料開始大量出現，李格非將當時名重的園林記錄成名篇《洛陽名園記》，獨樂園作為被記載的十個游憩園之一，堪稱宋代文人園林典范。雖然這座歷史名園毀于戰亂，但其獨特的空間意境仍值得現代景觀設計中學習與借鑒。

2 司馬光與獨樂園

2.1 司馬光造園經歷

2.1.1 司馬光的生平經歷

司馬光是北宋時期重要的政治家、史學家、儒家學者。北宋時期文人社會地位高，文官參與并討論國家建設方略，在熙寧變法中司馬光主張節流策略與王安石開源制度意見相左，政治趨勢下55歲的司馬光上書辭政，判西京留司御史臺到洛陽長居。仕途失意的司馬光在獨樂園中專心研究，歷經15年撰寫出史學史上的曠世奇作《資治通鑒》[1]。空余時間常與邵雍、蘇軾等文人摯友在獨樂園中吟詩作文。司馬光在儒學方面見解獨到，在其他文學著作中多次彰顯出對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追求，注重中庸之道，他對孟子、董仲舒等儒家學者的研究同樣運用在獨樂園七景的題記之中。

2.1.2 司馬光的造園經歷

司馬光在園林藝術上也有所造詣，初到洛陽時司馬光在工作點附近營造一處花庵，空間布局簡單明了，園中被多種蔓延的植物花草籠罩，也將其與世不爭的立場寄托于這一畝大的花園之中。司馬光還在嵩山疊石溪旁建造一處別墅園林，依托自然風景山水氣勢營造了一處清靜悠閑的疊石山莊，體現出崇尚隱逸之情和對自然生活的向往[2]。獨樂園是他在洛陽城中的一處私家園林，園中平淡樸素韻味悠長，借用植物與建筑營造不同主題空間，“獨自”享受其中樂趣[3]。

2.2 獨樂園的意境分析

獨樂園約在北宋熙寧六年建于洛陽城，尤其因司馬光《資治通鑒》發出后名聲大振，成為少有的園以人名的代表。“獨樂”一詞源于孟子“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其中“獨”字蘊含著園主人儒家思想中對“獨善其身”的心境修養和“君子慎獨”的政治思想；“樂”字在園記中以王族之樂和圣賢之樂列舉對比，表達自己想在塵世動蕩中安守本分的追求理想[4]。獨樂園中亦有“眾樂”[5]，園林對外開放可文人聚會可百姓賞花，體現司馬光追求更灑脫的與世俗享樂情懷。

司馬光的《獨樂園七題》描寫了弄水軒、讀書堂、釣魚庵、種竹齋、采藥圃、澆花亭、見山臺等園中主要七處景別，還有其《獨樂園二首》《和王安之題獨樂園》以及其他文人留下的詩詞，例如蘇軾《司馬君實獨樂園》都對獨樂園細節有所描述。明朝畫家仇英依據于此繪制的《獨樂園圖》成為現對獨樂園資料研究的主要來源，本文從畫家的視角解讀司馬光的造園意境，同時探討了繪畫與園林景觀的相關性。

3 獨樂園的景觀構成要素分析

3.1 山石

3.1.1 遠山借景

獨樂園位于城中尊賢坊，面積約20畝，地勢平坦，洛陽城離山不遠但周圍樹木生長茂密較為阻擋視線。園中運用常見園林手法將遠處萬安山、軒轅山的景色借于園中。見山臺通過抬高地勢將遠處山景于園中融為一體，用虛實結合的方式將自然空間透過建筑連貫成園中景色。

3.1.2 讀書堂門石

讀書堂位于園林整體空間中的中心位置，建筑周圍用高大樹木和圍欄包圍，為了空間安靜獨立不易受外界干擾，是司馬光久留于專心研究的地方。堂中藏書萬卷，用矮松和門石成組擺放在入口處，門石的形狀簡約樸素但又醒目，提升了空間的儀式感與趣味性，側面反應出司馬光對知識的敬畏之心與對不同空間的主題性營造方式。

3.1.3 水邊假山石

在澆花亭旁水邊有一組假山石擺放，主要用于裝飾空間豐富自然元素，基于仇英《獨樂園圖》中的三塊石頭各具特色。靠近水邊的石頭曲線較多，與流動水體和游玩的小鹿顯得靈動和諧；中間石頭造型優美，與旁邊喬木和花草植物搭配具有層次感，增強觀賞性；靠近亭子的石頭形狀厚重，搭配簡單樹木劃分空間屬性，襯托花園美景。通過園中幾組石景布置體現了園主人對空間細節的刻畫與造園心意。

3.2 水體

《司馬溫公碑》記載：“獨樂園位于萬安山下，伊水經其北，渠流更易，祭臺乃可見乎！”司馬光將水源“引水北流，貫宇下”[6]，整體空間以水為主圍繞展開。

3.2.1 人工水景

園中弄水軒尤其體現了對水景的打造。水流分為二渠圍繞亭子，動靜結合運用水元素給人清澈明快的印象；利用暗渠在建筑內部造了一個小方池，滿足日常沖墨洗筆功能也具有觀賞作用；水流排出分為五支象形虎爪，從北邊臺階流出像象鼻一般，動態水景增加了空間的趣味性。

3.2.2 自然水景

獨樂園中以水景為主，采藥圃、澆花亭、種竹齋等皆需要靠近水邊進行澆灌，水景將園中各處連成一體，兼具觀賞性與實用性。釣魚庵在池沼中央修建的小塊陸地，通往見山臺的橋墩，都是簡單地用石頭或木板進行過渡與支撐，對水體沒有過多干預，微波粼粼的水面營造空間幽靜深遠意境。

3.3 植物

3.3.1 種植方式

園中針對不同空間與植物特性，擺放位置與種植方式也有所不同[7]。種竹齋以植物為核心，大量集中種植成小范圍的竹林區，與建筑成包圍式組合；澆花亭、采藥圃對于多種觀賞型較低矮的植物采用陣列式布置；采藥圃中充分發揮竹子優勢將密集種植成連廊狀，圍合出獨立又通透的休息空間；通往見山臺的路同樣是水流匯總的地方，高大喬木成對放置路兩旁，注重過渡區域增強延伸感，使空間氣勢收放自如(圖1)。

3.3.2 種類多樣

園中植物多種多樣，蘊含著不同寓意也豐富了視覺感受。竹子是獨樂園中的主要元素，帶有謙虛樸素、清秀隱逸的含義，竹在園中起到構筑物和分隔空間的作用，放在建筑周圍也可以降溫避暑。高大松樹在園中主要起遮擋陽光與空間的作用，讀書堂門前的矮松增加主題性，具有著正直堅定的寓意。柳樹曲線優美多種在水邊倒影呼應成景。園中還種植芭蕉、芍藥、牡丹等觀賞性植物以及采藥圃中近百種藥材，可以體現司馬光對自然美的追求和田園生活的向往之情(圖2)。

圖1 種植方式

圖源：仇英《獨樂園圖》 圖2 種植種類

3.4 建筑

獨樂園建筑布局疏朗，少有樓閣或高臺，展現園主人簡約樸素的生活氣息，滿足休息、觀賞、會客等功能的同時，注重與周圍環境之間融合與連貫。通過建筑點明園林空間的主題性，讀書堂易靜，運用實墻和圍欄獨立空間；弄水軒運用瓦片屋頂與格紋窗增加趣味性；澆花亭常用于文人聚會或外人觀賞，在屋頂和欄桿上有色彩花紋裝飾，注重視線通透與花園景色融為一體。建筑造型簡約，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多采用茅草屋頂、木制結構、石材基地，給建筑空間帶來清幽淡雅、和諧自然的感受[8]。

4 獨樂園的意境營造方法

4.1 獨樂質樸的造園立意

文人參與造園，除陶冶情操外，也是寄托理想情懷的一種方式。司馬光仕途失意時定居洛陽，將目光放歸自然，借獨樂園的空間尋求心靈解脫。園林面積雖小但在尺度劃分上，根據不同區域的動靜需求，巧妙運用自然隔斷的方式，營造幽靜獨立的空間，與園名相呼應[9]；園中以自然元素為主，運用蘊含隱逸清廉的植物意象，表達回歸質樸禪意生活的向往。造園思想作為主題貫穿整個空間，處處體現園主人的獨樂精神。

4.2 崇尚自然的審美意識

從司馬光的造園經歷可以看出，他擅長運用多種花卉樹木營造空間，借原有風景地貌設計園林，注重自然觀賞性，追求簡約和諧的環境氛圍。獨樂園中景觀以道法自然的思想，將生活場景與自然風景互動，因地制宜借山入室，引水入園；圍繞水體展開建筑布局，就地取材；利用植物創造主題特色，充分展現自然元素的美感。

4.3 注重空間的主題性

司馬光《獨樂園七題》中對每處景別用其尊重的賢人為源確立空間基調，并借詩詞表達內心情緒[10]，也影響到對空間意境的設計。不同功能區域通過細節刻畫凸顯主題特色，獨立空間以植物疏密程度為天然隔斷營造空間圍合感，開放空間選取多種元素的搭配或使用方式提升空間趣味性，特殊空間用成組或陣列形狀組合提升儀式感，園景以詩為題，空間層次豐富，可見獨樂園的造園意匠[11]。

4.4 相得益彰的文人活動

獨樂園的美景常吸引文人智者來此品味享受平靜質樸的生活[12]，司馬光在園中撰寫史書專心研究，有時與蘇軾等摯友常在園中交談吟詩，《司馬君實獨樂園》中寫到先生雖不出，但眾多名流賢士來此做客，體現了園中濃重的文人氣息[13]。獨樂園雖名獨樂實為眾樂，洛陽春日具有賞花習俗，《司馬光傳記》中記載獨樂園不收賞錢，對百姓免費開放，體現了司馬光內心想與眾民同樂的志向，也成為獨樂園令人贊嘆的一景[14]。

5 對新中式景觀營造的啟示

新中式景觀將中國傳統元素與現代設計潮流結合，形成符合時代審美的設計風格，繼承中國古典園林藝術思想的同時挖掘設計內涵，被逐漸廣泛應用在公園、居住區等多處場景中[15]。現代設計師也常以詩畫入園，因詩畫成景的設計手法，營造富有中式韻味的景觀意境。南京九間堂景觀設計，以獨樂園的概念原型，將會所公共空間設計注入東方園林儒雅氣質。九間堂參考仇英《獨樂園》長卷的中段以及司馬光《獨樂園記》描繪的從“種竹庵”到達“采藥圃”的景象[16]，結合場地條件特征和景觀布局軸線重現畫中美景，景觀構筑物等設計上創新完成從圖像到設計延伸，空間營造出的隱逸意境與詩畫中的獨樂趣味一致，成為新中式景觀設計的典范。

新中式景觀設計借用詩詞升華空間主旨，將古畫作為參考依據提取設計元素并借鑒其中植物配比、建筑構件等空間營造手法，因地制宜。以詩意的眼光，繪畫的理論造園，挖掘詩詞畫作與古典園林之間的共同之處，提取本質與精髓，巧妙運用人與園林的良性互動，豐富空間層次注入文化氣息。將傳統造園技法與新型材料技術創新結合，利用現代設計語言借古鑒今，營造出了詩、畫、園融為一體的空間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