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蘇
銀行職員蓋伊本來過著日復一日循環的上班生活,卻意外發現自己是電子游戲世界里的一位“NPC”(非玩家扮演角色)。
在8月即將結束之時,受疫情打擊的電影市場終于迎來了一部輕松的喜劇電影《失控玩家》。
好萊塢電子游戲題材電影《失控玩家》在海外上映首周就收獲了5100萬美元票房,且在中國內地市場上映一周后,它的票房就突破了2億元,“爛番茄”爆米花指數高達95%。《失控玩家》實現了市場與口碑的雙豐收。
與其說《失控玩家》是一部以電子游戲為題材的玩家粉絲類電影,倒不如說這是一個融合了大量流行文化的狂歡大舞臺。這就意味著無論觀眾是否是游戲玩家,總能被電影里各種幽默有趣的流行文化梗戳到笑點。
就是這樣一部輕松搞笑的電影,卻非常巧妙地討論了自我覺醒迷思、電子游戲現狀,甚至是虛擬與現實邊界一類的深刻問題。《失控玩家》并沒有失控,反而為觀眾呈現了一個節奏緊湊、精致有趣的“獎勵關卡”。
《失控玩家》的故事線很清晰:銀行職員蓋伊本來過著日復一日循環的上班生活,卻意外發現自己是電子游戲世界里的一位“NPC”(非玩家扮演角色)。不甘心做玩家“工具人”的蓋伊,決心勇敢追求自己心愛的女性,并為自己的人生創造新的價值。
電影中,制作游戲《自由城》的蘇樂美公司老板,滿腦子想著換湯不換藥地更新上市《自由城2》。他認為,要賺錢何必要開發新游戲,只要在已經火爆的產品后面加個“2”,都不需要改變游戲內容,玩家就會買爆。
《失控玩家》的劇本曾入選2016年的好萊塢劇本黑名單(The?Black?List),該名單最早由制片人富蘭克林·萊納德發起,每年召集數十位圈內的導演、制片人、演員等聯合投票,選出未制作的優秀劇本。《失控玩家》在當年的劇本黑名單上排名第17位,這也是編劇馬特·利伯曼夢開始的地方。
利伯曼是《失控玩家》原創劇本的編劇,他對《俠盜獵車手》等電子游戲并不陌生,這類游戲的影響滲透到他的故事中。他說:“這些NPC非常具有沉浸感,我能夠與他們產生共鳴。”
盡管人們很容易將《失控玩家》與《頭號玩家》《電子世界爭霸戰》和《俠盜獵車手》等電影進行比較,但利伯曼強調他在構思《失控玩家》時并沒有想到任何特定的電子游戲電影。在收到業界的反饋后,才發現有人將其與《楚門的世界》和《土撥鼠之日》相提并論,這讓他大吃一驚。
《失控玩家》的巧妙之處就在于,它將虛假與真實的宏觀問題,置換到了游戲與現實這一具有現代特色的場景之中,為嚴肅命題換上了一套年輕精致的電子包裝。
作為一個被設定好循環程序的NPC,主角蓋伊卻擁有了自我意志,當他認識到這個世界都是虛擬的時候,自然會認為自己生活中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但蓋伊的糾結并不僅是電影中表現得“眉頭一皺”那么簡單。
主角的名字“蓋伊”(Guy),意思是“某個具體的人物”,暗喻主角代表了每一個在生活中找不到自我價值和生活意義的迷茫之人。他們習慣了日復一日的生活,就像蓋伊的衣柜里只有藍襯衫,每天喝同樣的咖啡,遇到銀行搶劫永遠只能倒地投降……
編劇利伯曼承認蓋伊身上有他自己的影子。“有時我覺得自己像個卡通人物,每天按慣性生活。我覺得自己被困在自己的領域里,重復做著同樣的事情。有多少自由意志是真實的,又有多少是你的思想?我們能在多大程度上改變世界?我們對周圍的一切有多少感激?”
為了進一步說明這一點,利伯曼探討了蓋伊的好朋友巴迪意識到自己在《失控玩家》中是微不足道的背景角色時,他不明白其重復性有什么不好。可以預見的是,他們每天都知道銀行會被搶劫,并能做好準備。巴迪感嘆道:“人們稱它們為舒適的衣服是有原因的,它們太舒服了。”
蓋伊成為主角的關鍵,并不是他孤身一人完成壯舉,而是當他和巴迪一起陪伴度日的時候,是他決定追求的心愛女性米莉不顧自己NPC身份的時候,他就已經是自己的主角了。
當蓋伊逐漸理解自己雖然是一段程序,但仍然有權享受幸福的時候,主角與否,關系已經不大了。這是因為他跳出了游戲規則,明白了環境并不是決定人存在意義的核心所在。
這部影片的畫龍點睛之處在于,蓋伊原本是承載游戲制作人“鍵盤”對米莉愛慕之情的一段程序,因此蓋伊曾一直把追求米莉作為人生目標。而在影片最后,蓋伊點醒米莉:“我只是一封鍵盤寫給你的情書。”
這個橋段看似是蓋伊把自己在電影里的核心動機否定了,但其實也意味著他徹底放棄了自己作為一段程序原本被設定的指令,要真正開啟屬于他自己的人生。也許每個人都可以是自己的主角,但要成為主角,首先要成為自己。
影片最后,具有自我意志的人工智能NPC們,生活在了一個沒有暴力的“烏托邦”世界里。童話結局固然暖心,但里面其實有很多意猶未盡的命題,例如,結局中以“觀察人工智能”為玩法的獨立游戲真的會受到市場的歡迎嗎?電影在歡快的劇情中夾雜了對這個問題的討論,而他們給出的答案,其實不只是“烏托邦”。
人工智能(AI)一直都是我們比較忌憚的問題,特別是關于“人工智能能否取代人類”這個話題不知討論了多少次。雖然從短期來看,世界人工智能的發展尚未達到那么先進的水平,但是未來,我們終將要面對人工智能和人類的“對決”。
《失控玩家》將人工智能運用到游戲中,讓游戲里的人物能夠不按常理出牌,能夠實現自我進化。我們都知道達爾文的“進化論”,人類為什么能成為地球霸主?關鍵詞就是“進化”。人類在動物界中的進化速度是最快的,所以對于其他動物來說,人類擁有高智商、先知和預判。
而在電影中,蓋伊這個主角是個游戲角色,但是因為植入了AI程序,實現了人工智能的轉換,他的“進化速度”超乎大家的想象,這一點從他升級的速度打破了所有身為人類玩家的記錄就可得知。而“進化”的速度就是決定統治者身份的關鍵要素之一。當人工智能造反的時候,電影中也給出了幾個態度,玩家們只會看熱鬧,大家一起看“猴戲”,反正沒有人會去插手。而開發游戲的人,則是幫助人工智能實現自我超越,去完成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電影中,制作游戲《自由城》的蘇樂美公司老板,滿腦子想著換湯不換藥的更新上市《自由城2》,并且認為,要賺錢何必要開發新游戲,只要在已經火爆的產品后面加個“2”,都不需要改變游戲內容,玩家就會買爆。
而這個問題其實就是當下游戲市場上已經出現的問題,大型游戲制作成本高,對于好游戲的定義與制作權時常被壟斷在大公司手上,一些原本素質不錯的獨立游戲在被商業收編的過程中,也逐漸變得把吸金作為目標。而推出同質化的續作、不遵守對玩家的承諾等惡劣行為更是比比皆是。
以制作了《魔獸世界》《暗黑破壞神》的暴雪公司為例,其2016年發售的《守望先鋒》當年火遍全球,但由于制作組更新周期過慢以及運營失誤,游戲生態逐漸惡化,玩家大量流失,而公司應對這一現象的方法就是推出《守望先鋒2》。
因此,從游戲公司與市場的角度來看,“鍵盤”與米莉開發的獨立游戲或許真的只是一個“烏托邦”。文化產品在工業時代的復制技術面前,會失去其藝術性的“靈韻”,甚至異化為商業價值取向的一般消費品。
如果說電子游戲本身是一位擁有自我意志的角色,那么它的命運遠不如電影中的蓋伊這么幸運。在現實多重阻力的困擾中,電子游戲又是否能夠跳出環境的束縛,創造出獨屬于自己的價值呢?
這樣一看,電影最后的獨立游戲“烏托邦”結局,與蘇樂美老板的理念和《自由城》當初的火爆形成了強烈對比,頗有一股諷刺當今游戲市場的黑色幽默味道。
《失控玩家》看似歡樂簡單,但其實藏著許多別有用心的對比設計。而電影最終要表達的觀點,或許還是虛擬與現實之間的不絕對關系。
如果將電子游戲視為一種客體存在,并將之作為題材的電影,我們就必須要面對這樣一個問題:游戲重要還是現實重要?從1982年的《電子游戲爭霸戰》,到2009年的《創:戰紀》,再到2018年的《頭號玩家》,這些電影對于這個問題的回答都是統一的:游戲世界很精彩,但回歸現實才是正道。
《頭號玩家》中,主角宣布自己經營的游戲每周都要關閉一段時間,目的是為了讓人們更好地陪伴身邊的人;《失控玩家》也提出了相同的觀點,女主角米莉發現自己長期沉迷于游戲,忽略了身旁一直愛著自己的“鍵盤”,于是放下耳機,走向現實。但《失控玩家》并沒有把虛擬與現實描述得過分對立。
不甘心做玩家“工具人”的蓋伊,決心勇敢追求自己心愛的女性,并為自己的人生創造新的價值。
與其說《失控玩家》是一部以電子游戲為題材的玩家粉絲類電影,倒不如說這是一個融合了大量流行文化的狂歡大舞臺。
影片中蓋伊與女主角的“跨次元戀愛”,蓋伊與巴迪之間的“NPC友情”,其實都是對兩個概念的虛化,由此可見,打通虛擬與現實之間的次元壁,還得靠能夠穿梭于一切介質的人類魔法——情感。雖說用情感作為萬能解是好萊塢電影一貫的作風,但在以虛擬與現實為題材的電影里,情感還真就是那個極具浪漫色彩的調味劑,甚至在《失控玩家》中消解了一部分感情線邏輯生硬的缺點。
為什么會產生這種化學反應?網絡游戲里找搭檔、找親友的行為就可以解釋。在網絡游戲高速發展的這20年里,通過游戲獲得情感上的正面反饋已經成為了一種司空見慣的操作,就好像“網戀”這個詞已經被歸類于無數戀愛起因中的普通成員。所謂虛擬、不真實的網絡游戲世界,早就承擔了不知多少互聯網沖浪者的無限情愫了。
在《魔獸世界》爆火的幾年里,許多玩家最常說的話就是:“我有兩個世界,一個是現實,一個是魔獸。”原因就在于玩家們在游戲世界中投入了許多感情,而情感是不分虛擬與真實的,無論哪一個世界,都可以是人們寄托感情的載體。
索尼公司曾打算關停游戲機PS3、PSV的游戲商城,這就意味著有許多游戲將徹底消失在賽博世界里。雖然索尼最后又取消了這一操作,但當時不少玩家的確陷入了強烈的惋惜與不舍中,并掀起了一場收藏浪潮。
電子游戲的世界也是世界,當一個被寄托過感情的虛擬世界消逝不見時,玩家們感受到的難過絕不亞于現實中失去一件珍貴的物品,甚至更為痛苦。從這個角度來說,在情感面前,虛擬與現實又有什么區別呢?
《失控玩家》用情感緩和了虛擬與現實之間邊界的做法其實十分高明,因為游戲作為一種文化產物,最大的特點恰恰在于其極強的包容性。從情感上來講,游戲提供的虛擬世界,也是一個能夠承載并傳遞人們情感的理想星球。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在虛擬世界里,人們甚至可以表現更多樣化的情感。
對于電影本身而言,好創意總能找到出路,編劇將《失控玩家》描述為一部關于善良力量的電影——“如果你積極地為這個世界奉獻美好的東西,你就能改變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