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卑人的豪氣

吳天有

從云岡石窟能夠讀到拓跋鮮卑人的性格來。

在中國幾千年的歷史長河中，北魏王朝是短暫的。她只是中國歷史中秦漢之后第一個長達二百八十年大分裂時代里眾多倏忽即逝的王朝中較長的一個王朝。從北魏建都到分裂，充其量不過一百四十余年歷史。與中國歷史長河相比，不過是短暫的一個波浪，理應(yīng)留不下什么痕跡來。就像那個時代里的一些短命王朝似的，有的只留下一個半個風(fēng)流故事，艷話笑話，供后人笑談罷了。有的甚至連笑話都沒來得及留下。可是，北魏王朝卻在中國的歷史上來了一個大手筆，不僅在中國書法史上留下了與江左風(fēng)氣不同的魏碑，還將自己的王朝永久地雕刻在了大同云岡武周山的石頭上，雕刻在了洛陽龍門的石頭上，......。以至于人們看到石窟，就不得不想到北魏這個由鮮卑人拓拔部族所建立的王朝來。

我覺得，在中國的世界人類文化遺產(chǎn)中，云岡石窟無疑是值得驕傲的。除敦煌的莫高窟和洛陽的龍門石窟外，其它歷史遺產(chǎn)無論就歷史跨度還是作品的宏偉度，都是無法與之相比的。在北京的故宮，我體驗不到那種歷史的震撼，有的只是一種對殿堂的好奇和皇權(quán)的敬畏。萬里長城不愧為中國龍，它讓我感覺到了那種心靈的震撼。只是，萬里長城雖說始于秦王朝，但現(xiàn)存的像八達嶺、幕田峪、山海關(guān)、嘉峪關(guān)等，都為明代遺存，與云岡石窟相比歷史跨度終究不夠大。秦長城則早已淹沒在了歷史的長河中，難覓蹤跡。云岡石窟大佛則千年不變，威座于武周塞，感受平城千年冷暖，閱盡平城千年烽火。

中國是一個歷史悠久的文明古國，其歷史之久遠可以使我們傲視世界。但是，遺憾的是，我們的歷史實物遺存卻少得可憐。我覺得，這主要歸咎于兩個方面：一是中國的古代建筑多為磚木結(jié)構(gòu)，不像中東或西方的一些著名古建筑，是用花崗巖之類的石頭筑就的，很難持久;二是戰(zhàn)爭損毀，中國的歷代戰(zhàn)爭中很少沒有大加焚毀的。富麗堂皇的阿房宮項羽一把火三個月不滅;長安城在唐帝國之后，屢建屢成為廢墟。就連云岡石窟在北魏之后不僅日見沒落，還遭遇了多次兵薨。最近的一次發(fā)生在明末1644年，李自成率領(lǐng)的大順軍攻占大同，揮戈東去，留過天星張?zhí)炝真?zhèn)守大同。大順軍兵敗后從武周塞西撤，將云岡木構(gòu)窟檐全部燒毀，“色楯連延，層檐竦峙”的十寺成為灰燼。好在那些石頭是焚不毀的。

北魏佛教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佛教依附于皇權(quán)。北魏的佛教有強烈的國家色彩。佛教也為當時的皇權(quán)服務(wù)。據(jù)專家猜測，云岡石窟的佛像其面部特征可能有北魏統(tǒng)治者的痕跡在里面。如果如是的話，我們不能不慨嘆北魏統(tǒng)治者謀略的深遠。所謂人生在世，追求的不過名利二字，對于帝王來說，利可能容易做到，名卻不是誰都可以做到的，更難做到永恒。在這里，在云岡石窟，北魏的統(tǒng)治者做到了。在云岡，北魏的統(tǒng)治者借佛教創(chuàng)造了一番“與天地而同久”的永業(yè)。

金代曹衍在撰寫《大金西京武州山重修石窟寺》碑文中說“然而，慮不遠不足以成大功;工不大不足以傳永世。且，物之堅者莫如石，石之大者莫如山，上摩高天，下蛹厚地，與天地而同久。是以昔人留心佛法者，往往因山以為室，即石以成像，蓋欲廣其供養(yǎng)與天地同久。慮遠而功大矣”。

南北朝時期，在西域、河西一帶，鑿窟刻石成像以求供養(yǎng)，似成風(fēng)氣。然而，其規(guī)模有限，大多為小型坐禪窟。雖然，早于北魏時期，也確有人在河西的敦煌，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石窟開鑿，可是，與云岡石窟相比，敦煌石窟鮮見石頭鑿就的佛像，多為壁畫或泥塑。在云岡，鮮卑人則進行了大膽的超越，不僅超越了那種小型坐禪窟的格局，也超越了那種泥塑或壁畫式的格局，將自己的形象放大幾倍甚至十幾倍，鑿山成佛，建造出如此大型的、輝煌的、氣勢赫赫的大供佛窟來。既有“石室”遺風(fēng)，又有萬世長存之意。這種大氣派、大窟、大佛，以及粗獷、豪放、頂天立地、不可一世的風(fēng)格，正是鮮卑人那種豪氣萬丈、擴地千里的氣勢的表現(xiàn)。

“塞北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