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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滔生活

2021-09-18 00:48:11[韓國]金愛爛
花城 2021年4期
關鍵詞:鋼琴

[韓國]金愛爛

在音樂學院,我最先學會的是彈“哆”。因為這是第一個音,更因為要用第一根手指彈。按下琴鍵,“哆”勉強發出“哆——”的音。為了記住剛才的“哆”,我又一次按下琴鍵。“哆”好像有些慌張地發出“哆”音,然后注視著自己的名字經過的軌跡。我坐在聲音徹底消失之后的地方,挺直小指,僵住不動。午后的陽光透過綠色的玻璃窗貼膜,渾濁地照射進來。寂靜流過鋼琴和初次觸摸鋼琴的我之間。我像是吐出一個慎重挑選的單詞,低聲地喃喃自語。哆……

手放在鍵盤上的方法看似簡單,其實很難。老師讓我放松,做出輕輕抓握的手形。當時我不相信在不用力的情況下可以抓握某件東西,也不相信世界上會存在這樣的事。我從早到晚用兩只手指練習“哆來——哆來”。同時按下低音和高音,低音持續更久。這是我后來才知道的。

鋼琴的琴鍵形狀都一模一樣。顏色或黑或白,又有相同的尺寸和質感。我常常忘記“哆”的位置。這個不是“來”,是“哆”。這個不是“咪”,是“發”。觸摸琴鍵之前我無法確信。我要找的“哆”位于從左側邊緣開始的第24個琴鍵。每當我在琴鍵上迷路時,我就從1數到24。這樣就找到了“哆”,然后我能做的就是再彈一下“哆”。我喜歡這個身軀龐大,性格內向的樂器發出的第一個聲音,頑固而平靜的“哆——”的震顫。慶幸的是,只要找到“哆”,彈“來”就容易多了。“來”就在“哆”旁邊。“咪”在“來”旁邊,“發”是“咪”的下一個。最重要的是找到“哆”。

練琴室的門上寫著已故音樂家的名字。我坐在貝多芬室里練習“哆來——哆來”。我在李斯特室里彈奏“哆來來”,在亨德爾室里彈奏 “哆來咪發唆”。只用兩根手指的時候,我覺得還可以,用三根手指時揚揚得意地以為很簡單。直到要用五根手指了,我才大呼太難了,學不會。我所在的小鎮只有一家音樂學院。那里簡單地教鋼琴,教長笛,也教演講。幸好沒人報名學習小提琴或長笛。如果有人想學,院方首先就會勸阻。附近會拉小提琴的只有音樂學院院長的女兒。每當學校有才藝表演的時候,這個孩子就身穿帶翅膀的連衣裙彈奏連小學生都聽不下去的小提琴曲。聽著她蹩腳的演奏,我第一次產生了想要打人的沖動。我不知道為什么音樂學院要教演講。演講又不是音樂。不過,好像也有人在這里學演講。有的是即將參加演講比賽的學生,有的是因為性格內向而被父母拉來學習的孩子。我在練琴房里享受第一個音干凈消失的感覺,別處常常傳來撕心裂肺的喊聲。貝多芬耳朵聾、聽不見,我卻第二次產生了打人的沖動。總之,這是沒有亨德爾的亨德爾室,沒有李斯特的李斯特室。我連他們是誰都不知道。

練琴累了的時候,我就描畫各個聲音的表情。“來”是眼角斜視,“唆”是踮起腳跟。“咪”擅長裝糊涂,“發”比“唆”低,好像更快活。我漸漸適應了這五個音,也理解了鋼琴不是鍵盤本身發聲,而是通過“打擊”內部的什么東西來制造聲音。同時我也明白,越是高音消失得越快,每個音都有自己的時間。不同的音符匯聚起來成為音樂,或許就是不同的時間相遇,從而導致某個事件的發生。

問題開始于“拉”。遇到“拉”之前,我就一直犯愁。五個手指彈奏五個音,這沒有問題,也符合常識。當五個手指彈奏六個以上的音時,我就不知所措了,好像只懂五進制的文明人遇到了十二進制。我想遇到“拉”,卻又覺得一旦和“拉”遭遇會有麻煩,所以我感到恐懼。我不喜歡困難,很多曲子就是用五聲音階譜成的。一輩子只彈五個音不行嗎?學習“拉”那天,我屏住呼吸,注視著老師手上的動作。老師在我旁邊彈了“哆”,和我彈的方式一樣。老師彈了“來”,也和我一樣。老師不出所料地彈了“咪”。我有些焦急。緊接著,老師彈下“發”的瞬間,感覺有什么東西掠過我的眼前。她沒有用無名指彈奏,而是迅速把拇指移到“發”的位置,然后用第二根指彈了“唆”。其他的手指自然而然地觸摸“拉”和“西”。哆來咪發唆拉西哆!完整的七音階。我看著老師手上的動作,感嘆似的喃喃自語。現在,我似乎知道音樂是什么了。

我不知道經營餃子館的媽媽怎么會想到讓我學鋼琴。她不貪心,也不會強求什么。媽媽沒有學問,常常對自己的教育選擇沒有信心。當時的媽媽是在追隨某種“普通”的標準,就像去游樂園,去博覽會,某個時期都流行著當時該做的事。回憶起來,小時候去博覽會、去博物館并沒有什么意思。但是送我參加博覽會之后,媽媽會陪我去游樂園,這讓我對媽媽心生感激。雖然這只是每個人都經歷過的普通的童年程序,可是我會想起流露出無知的眼神,沖著時代潮流點頭的媽媽,想起她帶著包好的紫菜壽司踏上旅游車時疲憊的臉孔。偶爾我會想起我在旋轉木馬上面尖叫的時候,一手遮著臉躺在長椅上的媽媽。脫掉鞋子,小憩片刻的媽媽,她的面孔不正像“哆”一樣低沉而寧靜?我模仿媽媽的樣子,躺在琴凳上。老師看著我,是不是像“拉”一樣驚訝?那時我覺得每天最重要的就是“媽媽,請給我100塊錢”,然而在這種情況下,我卻坐在沒有亨德爾的亨德爾室里學音樂。媽媽像貝多芬一樣披散著頭發包餃子。恰好在那個時候,我們鎮上開了家音樂學院,而媽媽的餃子生意也很紅火。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我才有機會學音樂。

媽媽給我買了鋼琴。藍色卡車從鎮上掀起塵土飛馳而來,停在我家門前的時候,我記得媽媽特別開心。不是洗衣機,不是冰箱,竟然是鋼琴。這讓我莫名地以為我們家的生活質量頓時變得時尚起來。鋼琴是用淡黃色的原木制成,看上去要比音樂學院的鋼琴更好。原木上刻著優雅的藤蔓浮雕,金屬踏板泛著淡淡的光澤,蓋在鍵盤上的紅色防塵罩的顏色又是那么煽情。單從色澤來說,就截然不同于我們家原有的家具了。唯一尷尬的是鋼琴沒有放在普通人家的客廳,而是放在餃子館里。我們家的生活起居都在同一個空間里進行。這個房子在白天屬于客人,晚上才是我們家人鋪上被子睡覺。鋼琴放在我和姐姐住的小房間里。大臥室對著廚房,小臥室對著大廳。

整個下午,我就待在店里彈鋼琴。我踩著具有強音效果的右踏板,裝模作樣地彈奏《少女的祈禱》和《水邊的阿狄麗娜》。蒸籠里呼呼冒著熱氣,商販和農夫們穿著沾滿泥土的長靴在大廳里吧唧吧唧吃餃子。在這樣的空間里,我的演奏會讓人在吃完餃子后哭著離開餃子館;雖然簡單又好聽,其實很土氣,所以有人從門前經過時,我會感到臉紅。如果遇到直性子的人,可能會掀翻餃子盤,大喊:“夠了!”有一次,我彈完鋼琴,聽到有人鼓掌。轉頭看去,只見大廳里有個白人男子拍著手大喊“Wonderful”。我和外國人之間流過尷尬的沉默。我很慚愧,卻還是羞澀地說,Thank you……面粉顆粒在陽光下紛紛飛舞,觸摸鍵盤的手指下埋藏著白色的指紋。

我在學院里學習了大約兩年。這期間我學完了兩本《拜厄》,開始接觸《車爾尼》和《哈農》。車爾尼,這個名字聽起來就像從異國吹來的風,帶給我不同于肥豬肉和甜蘿卜的共鳴。與其說我想學車爾尼,不如說我想聽到《車爾尼》這三個字。

生意結束后,媽媽躺在小臥室里聽我彈鋼琴。我跟隨媽媽用腳打的拍子演奏《朱鹮》和《思念哥哥》。媽媽的腳在半空里打著拍子,襪子前尖浸透了洗碗水。那只腳就像媽媽飄浮在半空的內心一角。爸爸更擅長唱歌,然而想聽我彈琴的常常是媽媽。爸爸負責送外賣。他把烤水餃、蒸餃和水餃送到小鎮各處,經常多管閑事,開些無趣的玩笑。那時店里特別忙,可是經常找不到爸爸的人影,要么是送完外賣順便跟人賭起了錢,要么就是在小商店門前玩娃娃機。有一次,爸爸整整一天沒來餃子館,媽媽為此大發雷霆。外賣訂單全部取消。媽媽在蒸籠和電話間不停地穿梭。日落時分,爸爸悄悄打開店門,走到大廳,因為打不開臥室門而來回踱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竟然喊出正在小臥室玩耍的我們,說要教我們唱歌。難得見到爸爸這么溫柔,我們都很開心,乖乖地從小臥室里爬出來。爸爸把推拉門打開一半,開始唱歌。爸爸唱一句,我們跟著唱一句。爸爸低沉的嗓音在傍晚的小鎮上空回蕩。“故鄉有多遠,蔚藍的天空,可是同一片天……”奇怪啊!爸爸的故鄉明明就是這里,可是他的神情又是那么凄涼,仿佛他還有另一個故鄉。“白色洋槐花在風中飛舞……”三個探出門外的腦袋唱著同樣的歌曲,臥室里闃寂無聲。也許媽媽在想,早在很久以前,從她喜歡上這個歌聲動聽的男人時,她的不幸就開始了。

當時我九歲,彈琴的時間不如搗亂的時間多。每次聽到玻璃嘩啦啦破碎的聲音或者姐姐的尖叫聲,媽媽都會放下手中的餃子皮,飛快地跑過來揍我們一頓,再箭一般沖出去蒸餃子。媽媽總是很忙。孩子要快快地打,快快地長大,餃子要更快地蒸熟。媽媽的搟面杖打在我身上的時候,面粉撲簌簌地飛濺到四面八方。雖說我懂點兒音樂,可是面對毒打,我仍然只是張大嘴巴,發出“嗚嗚”的哭聲。有一次譜架斷了,便代替搟面杖打在我身上。稍微長大些之后,我不再“嗚嗚”地哭,而是“嚶嚶”啜泣。那時,我第一次覺得樂器好可怕。

音樂學院有很多鋼琴彈得好的孩子,不過彈得不好的孩子更多。沒有定期調音的鋼琴全都患上了鼻竇炎。相框里的貝多芬和莫扎特坐在小學生們制造出的噪聲中間,流露出無比厭倦的神情。孩子們懶懶散散,老師也是例行公事,我卻覺得學鋼琴很有意思。指關節下冒出的聲音律動令人愉悅,內心深處蕩漾著某種情感,促使我心生思念。這種感覺我也很喜歡。奇怪的是,即便如此,我依然沒有要把鋼琴彈“好”的念頭。我只想適當地彈琴。媽媽徹底還清鋼琴的分期付款的時候,我放棄了在學院里繼續學習。當然,也不一定是這個原因。我沒有厭倦,只是覺得學到這個程度就夠了。我這么容易滿足,可見也沒什么才華。

吃著餃子餡兒長大的我,乳房開始漂亮地隆起,向全身發出奇怪的信息。我穿著75A的文胸上了中學。鋼琴也不如以前彈得多了。我在不好不壞的水準之內挑選差不多的樂譜,彈奏流行歌曲,都是電視劇主題曲或者排行榜上名列前茅的歌曲。彈琴時,我總會記得使用踏板,讓聲音變得夸張。嗡嗡的振動聲中有著某種夢幻感帶給我的悲傷,還有對無法繼續深入的車爾尼世界的不舍和思念。我沒有繼續接受培訓,就這樣上了高中。當我問及自己的前途,爸爸和媽媽面面相覷,好像出了什么差錯。我們只能相信當時的“傳言”,什么理科畢業容易找工作,什么女孩子做老師最好,什么與其上首爾的三流學校不如讀地方的國立學校。每當聽到這些,我都會表現得很嚴肅,仿佛得到了至關重要的信息,不過轉頭就忘了。我的月考成績毫無規律,然而文胸的鉤扣卻在一格一格地放大。鋼琴被遺忘在餃子館的角落里,蒙上了灰塵。我不再彈鋼琴。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我背著行囊離開了家,手插在口袋里走過擁擠的人群,一個念頭浮現在我的腦海里。這個房間,這條街道,這座市場和那間工廠,這條胡同和那條走廊,樹蔭下,汽車里,人們是不是偶爾也會發出“哆——哆——”的聲音。每個人出生時會不會帶著屬于自己的音節,一個可以不由自主、毫無來由就會發出的音節。小時候我學了點兒音樂,知道了這種聲音的名字,因此我或多或少地欠下時代潮流一筆債。

餃子館里進了些蘿卜干。蘿卜干泡水之后,媽媽再用粗布包起來,放進“脫水機”里旋轉,就是只有脫水功能的苗條的金星牌甩干機。甩干機的水管很長,從庫房連到廚房下水口。每隔兩三天,媽媽去庫房轉一次甩干機。只要媽媽進庫房,水管里就會涌出大量的水。我還以為那就是哭聲發出的房間。懂事之后,我知道自己理解錯了。然而幾年后,媽媽真的在庫房里抱著膝蓋哭泣。那是我去首爾之前,高三的寒假。媽媽和往常一樣正在擠壓蘿卜干,電話鈴響了,她去了廚房。媽媽好像對著話筒解釋和懇求什么。我在衛生間里看到了這一幕。中午的生意剛剛結束,餃子館里只聽得見甩干機的輕微震動聲。媽媽又回到庫房,蹲在甩干機旁,稀里嘩啦地哭了起來。爸爸去雪岳山賞楓葉了,姐姐寫了休學申請。望著水從通向黑暗的水管里流出,我突然意識到,我們家完了。

那段時間我考上了首爾的大學,四年制的計算機系本科。關于計算機,我也只是會打字,但是我心里懷著茫然的期待,覺得畢業后或許能找到好工作。當時,我的朋友們大部分都是這樣上的大學——茫然地考上國語系,茫然地去了私立大學;帶著茫然的自卑感或優越感畢業,上大學。盡管我們通常不是根據“專長”,而是根據“成績”填報志愿。我們大都不知道什么是人生規劃,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年長我兩歲的姐姐在首爾某專科大學學習“口腔技工”,主要學習假牙的制作技術。姐姐說,直到填報志愿的前一天,她都沒想過要一輩子為別人做牙齒模型。很長一段時間,我連自己考上大學的消息都沒來得及說,只是練習迎新會上演唱的歌曲。

媽媽決定在貼封條之前變賣值錢的物品。爸爸和我點頭,努力尋找值錢的東西。不過十分鐘,我們就發現家里能夠賣上價錢的只有鋼琴,而且也只能賣上80萬韓元。媽媽想了想,決定不賣鋼琴。我擺擺手說,如果是因為我,那大可不必。我已經很久不彈琴了,而且真的沒有任何留戀。鋼琴上的玩偶睜著圓圓的眼睛。那都是爸爸從娃娃機里抓來的。經過深思熟慮,媽媽還是決定先把鋼琴留下。

“怎么留下?”

媽媽慢慢地開口了,她說我可以把鋼琴帶到首爾。

“……”

“那是半地下啊,媽媽。”

媽媽不可能不知道。我繼續勸說媽媽賣掉鋼琴。其實對我們來說,鋼琴已經毫無用處了。媽媽好像把鋼琴當成了某種紀念碑,說不定情況會好轉呢,所以……說到這里就含糊了。最后我不得不帶著鋼琴去首爾。我離家那天,爸爸把摩托車的減震調到最大幅度,一邊在路上飛馳一邊哭泣。車速達到最快的時候,爸爸抬起前輪哽咽著說,孩子們,千萬不要給人做擔保!爸爸在塑料大棚旁邊點頭哈腰地被開了罰單。罰單如數送到在餃子館干活的媽媽手里。

姐姐很不情愿的樣子,趁著舅舅抽煙的工夫,我努力解釋清楚。我以為媽媽都告訴姐姐了,沒想到姐姐什么都不知道。她郁悶地說:

“這里,是半地下。”

我小聲回答:

“我也知道的。”

我們坐在卡車前面,抬頭看著鋼琴。鋼琴像是沒落的俄羅斯貴族,自始至終保持著體面,優雅而淡定地站在那里。舅舅的卡車擋在路中間。我們急忙戴上棉手套。舅舅抓住鋼琴一角,我和姐姐抓住另一角。舅舅發出信號。我深深地吸了口氣,猛然抬起了鋼琴。20世紀80年代產的鋼琴在世紀末的城市上空短暫地飛翔。那個場面太美了。我幾乎要贊嘆出聲。我們一步步挪動。雙腿瑟瑟發抖,身體直冒冷汗。人們對我們指指點點。一輛轎車在后面鳴笛,似乎在催我們讓路。不一會兒,住在二樓的房東穿著運動服走了下來。五十多歲的中年男人,圓滾滾的身材,看長相是那種按部就班做晨練的人。他站在門前啞然失色,似乎很難相信眼前的一幕。我托著鋼琴,尷尬地點頭微笑。姐姐也用眼神向男人問好。鋼琴慢慢地把頭探到又窄又陡的樓梯下面。不是洗衣機,不是冰箱,竟然是鋼琴。我們的尷尬又多了三分。突然,咣的一聲!可能是舅舅沒抓住,鋼琴唧里咣當地滾下樓梯。我和姐姐急忙抓住鋼琴的腿。在嗡嗡的共鳴中,發出多個同時在樂器里重疊的聲音。鋼琴上面的藤蔓圖案在搖擺,像壞掉的彈簧,好像是撞掉了。直到這時我才知道,原來以為的浮雕其實是用膠水粘上去的圖案。我們看了看舅舅的臉色。舅舅做個手勢,示意沒關系,然后繼續下樓。我并不擔心舅舅受傷,也不擔心鋼琴的狀態。相比之下,那個“咣——”的聲音,回蕩在我初到的城市里,這個真實、巨大而露骨的聲音讓我紅了臉。房東明顯看不慣,卻又很無奈,輪番打量著姐姐、我、鋼琴和舅舅,最后又去看鋼琴。

“同學。”

房東叫住姐姐,姐姐麻利地上樓。我看到姐姐在出口方向,方形的陽光下努力解釋著什么。姐姐同時向轎車司機尋求諒解。最后我們多付了管理費,并以絕對不彈鋼琴為條件打發走了房東。房東轉身離開時又說,既然不打算彈,為什么要帶來呢?

那天晚飯我們吃的是餃子。媽媽放在冰桶里帶給我們的。熱騰騰的餃子滑入食道,姐姐說,終于感覺身體安定下來了。她說每咽下一個餃子,感覺都像是在吞咽媽媽。我用雙手掰開一個大餃子。粉絲、韭菜、豆腐和豬肉做成的餡兒像爆竹似的彈出來,吐出白茫茫的熱氣。突然,我的腦子里冒出一個念頭,二十多歲的姐姐和我,我們的肉體會不會是用媽媽賣過的幾千個餃子做成的呢?

“可是爸爸,為什么會那樣呢?”

姐姐喝了口雪碧,問道。我根據自己了解的情況簡單做了回答。爸爸的朋友要開自助烤肉店,貸款時請求爸爸做擔保。從幾年前開始,小鎮周邊就出現了大大小小的工廠。爸爸的朋友自信地說,只要這些人在我這里聚餐一兩次,盈利就不成問題。那段時間,爸爸的前輩也開了一家練歌房。他的說法是,人們聚餐的時候,難道吃完烤肉就回家嗎?爸爸做了雙重擔保。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工廠接二連三地關門,自助烤肉店倒閉了,練歌房也摘了牌子。擔保,擔保的擔保,擔保的擔保的擔保,猶如多米諾骨牌似的坍塌,一環扣一環,最終停在餃子館前。整個小鎮都彼此欠債,可是這筆債就像誰也不曾碰過的幽靈。姐姐吮著筷子問道:

“那是誰的錯呢?”

我說不知道,只感覺這像某種極度透明的不幸。我又補充說,讓人感覺不真實。就好像我從明天開始就要出去打工,忍受巨大的疲勞,現在卻無法想象多米諾骨牌的盡頭,也不能埋怨什么。

“姐姐,你為什么休學?”

姐姐望著氣泡漸漸消失的雪碧,說道:

“家里的情況在那兒擺著,我也不知道這條路是不是應該繼續走下去。”

我對于這種情況下還在考慮“專長”的姐姐感到失望。我希望有人快點兒找工作,減輕家里的負擔。姐姐說她后悔因為聽說好找工作而匆忙填報志愿,后悔沒能考慮好自己的天分以及職業環境。學習室發生煤氣爆炸事故后,她就開始感到恐懼,腰間盤和咳嗽也讓她受了很多苦。我對姐姐心生歉疚。

“我聽學校里的前輩們說,現在劃分階層的不是房子和汽車,而是皮膚和牙齒。”

“真的嗎?”我反問。不過轉念一想,似乎也有道理。

“不過,是不是有點兒惡心啊?牙齒代表階層。”

我怔怔地在腦海里想象著上等牛在市場上張大嘴巴的情景。

“自從聽到這個說法以后,我會不由自主地看別人的牙齒。一方面是專業的原因,還有就是明星藝人的牙齒都潔白整齊,所以我誤以為這就是普通的標準。”

我搖了搖頭,“完全整齊”的牙齒或許根本就不存在吧。姐姐說起了她的男朋友。因為年齡差距太大,直到他們分手,媽媽都不知道這個人的存在。幾天前那人喝得酩酊大醉,來找姐姐。他們彼此的情分沒有斷,心里應該很痛苦。姐姐一開門,他就跌倒在地了。

“然后呢?”

“我幫他脫掉鞋子,想把他挪進房間,可是他一動也不動。我只好蹲在他面前。突然,我情不自禁地把手伸到他的臉上,掰開他的嘴唇。我在觀察他的牙齒。”

“牙齒?”

“嗯,我討厭自己的做法,也很抱歉,可是我真的想看看他的牙齒。我認識他兩年多了,還是第一次這么仔細地觀察他呢。從張開的嘴唇間,可以看到十幾顆小小的牙齒,黃色,不整齊,又小又舊的牙齒。”

我盯著姐姐的臉。

“我蹲在他面前,盯著他三十年來嚼東西用的牙齒。那個瞬間,我莫名其妙地感到悲傷。”

“失望嗎?”

“不是。”

姐姐遲疑著,像是在選擇合適的說法。

“有時候在學校做假牙,我會覺得人和動物真的沒有區別。那天,怎么說呢,我覺得自己擁抱的不是戀人,而是和自己最親近的動物。”

“……”

我們鋪開被子躺下。地板上的空間勉強容得下兩個人。電吹風、收音機和電熨斗等雜物擺到了鋼琴上。房間像個二手店。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地上的路像電線一樣長長地鋪開。每當行人的腳后跟碰觸地面,路面就會輕輕顫抖,像落下的鳥兒突然飛走。猛然間,我覺得自己的天空還不如別人的天花板高。我翻了個身,小聲對姐姐說:

“不知道為什么,我感覺這里,不像首爾。”

姐姐睡意沉沉地回答:

“首爾都這樣,你知道的首爾只是其中幾個地方。”

姐姐很快就睡著了。我平躺在城市的地下。汽車燈光朦朦朧朧地映在窗戶上,鋼琴的影子在我頭上忽隱忽現。我不時在黑暗中摸索自己的牙齒,迷迷糊糊睡著了。

姐姐的電腦是媽媽送的大學入學禮物。她跟隨同班同學去龍山買組裝電腦。朋友和電子商家職員說了些類似暗號的話,最后讓姐姐挑選主機外殼。店鋪角落里堆放著各種外殼。姐姐靦腆地伸手指了指。那是個外表簡陋,像戰斗機器人的盔甲一樣閃閃發光的外殼。朋友驚訝地問,女孩子為什么選這種?姐姐紅著臉回答說,這個最有二十一世紀的感覺……姐姐和最有二十一世紀感覺的電腦一起住在半地下。沒過多久,我就意識到二十一世紀是個多么“苗條”的東西,它鼓溜溜地占據了房間一角。

我開始打工了,工作是和印刷廠合作,制作輔導教材和試卷。起先我想到咖啡廳或酒吧做服務生。根據剛滿二十歲的我的常識,所謂打工無非就是這些。不過對于招聘廣告中提到的“外貌俊秀”,我沒能理解真正的含義。我是那種“可愛型”,不知算不算得上俊秀。我就去跳蚤市場找別的工作。在無緣無故給很多錢的地方和給錢少到讓人無法相信的地方之間,有個地方每張A4紙給1500元。我不知道這算多還是算少,只是覺得我可以操作好word。

姐姐在準備專升本考試。姐姐說她想讀四年制本科的英文系,一邊學語言,一邊工作。不是“復讀”,不是“轉學”,而是“專升本”,我覺得這個詞給人某種奇妙的貧困感。姐姐教訓我說,只要會說英語,就業機會就會很多很多,你知道嗎?姐姐說的“只要會說英語,就業機會就會很多”,我大概是在二十多歲以后才明白。姐姐拿回一大摞習題集,又是背單詞,又是聽磁帶。我瘋狂打字的時候,姐姐把習題集放在鋼琴上,嘰里咕嚕地說著外國語。每個夜晚,在透出微弱燈光的半地下室,敲打鍵盤的聲音和背英語單詞的聲音從未停息。有一天,姐姐不可理喻地扔掉圓珠筆,大聲嚷道:

“哎呀,‘未來怎么會‘完成呢?”

我貼完地層斷面圖,趴在鍵盤上喊道:

“啊!我最討厭的是科學!”

初夏。雨停停歇歇,斷斷續續地下著。窗外,人行道上的雨滴畫出許多圓圈,優美地漂浮在我的頭頂。雨,仿佛不是從天上,而是從屋頂降落。我把葡萄干塞進口中,望著窗外。葡萄干是我最愛吃的零食。吃著葡萄干,就像在咀嚼又黑又干的加利福尼亞的陽光。姐姐在繁華街區的連鎖餐廳里當收銀員。每天凌晨,姐姐都要扛著一袋子的困倦去輔導班,周末則用雙腿夾著困倦袋子睡得又深又長。她經常和前男友通電話,前男友好像還哭哭啼啼地到家門前來找過姐姐。偶爾會下雨,斷斷續續。我坐在電視前看天氣預報。姐姐不在家的時候,我打掃衛生,做些簡單的小菜,用據說含有陽光粒子的合成洗滌劑洗衣服。電視里說雨季馬上要來了。我買來塑料筒裝的除濕劑,放在櫥柜、衣柜和鞋柜里。手里有些積蓄,小小的災難還是可以應付的。

我想快點兒上學。一學期的學費攢得差不多了。我也想和人交流,感受“疲勞”和“緊張”。穿著緊張的衣服,做出緊張的表情,在意別人的評價,熱愛、吹捧、玩笑、誣陷,我也想試著做個有心計或有政治性的人。有人覺得我可能是好人,有人覺得我可能是壞人,其實我什么都做不了。現在,包圍著我的只有家用電器。我不想表現給冰箱看,也不想誣陷電飯鍋。我不知道領到第一筆工資后該和誰見面,該怎樣花這筆錢,為此我驚慌失措。我不能在誰也不知道的情況下做著誰也不知道的工作,不能這樣到老死去。我覺得我不能像每天扛著椅子上學的孩子那樣做零工。偶爾我會夢見自己的手指變得像樹枝一樣細長,變成只有手指得以進化的人肉打字手,不停地敲打著“請從下列選項中選出正確的一項”。然后我拿著一大堆試卷去了印刷廠,可是印刷廠的人讓我完成所有的試卷。我嚼著葡萄干,安慰自己說秋天就快來了。等到八月我得去東大門買衣服,跟姐姐學化妝,一定找個需要出門的工作。正如“哆”之后會有“來”,夏天過去了秋天一定會來。季節緩慢走過,我們的青春太過明亮,明亮得近乎蒼白。

房間里濕漉漉的。打了一會兒字,我環顧四周,因為潮濕而皺巴巴的空氣像海帶一樣飄忽。壁紙上接二連三地生出霉點。鋼琴后面的壁紙尤其嚴重。仿佛只要按下琴鍵,霉點就會像聲音的波動般飛起,把孢子分散到各個角落。我擔心這樣下去鋼琴會不會腐爛。我用干抹布擦了幾次,還是無濟于事。我只能撕下幾張日歷,貼在鋼琴后面,然后立刻冒出檢查琴鍵的念頭。畢竟是從鎮上背到這里來的,這么壞掉就太委屈了。有一天,我下定決心坐到鋼琴前,雙手打開琴蓋,熟悉的重量感傳遞到手指——這是我了解的重量感。緊接著,八十八個干凈的琴鍵進入視野。樂器有樂器特有的安靜。我把手指放在琴鍵上,放松手腕,做出輕握的手形。涼爽光滑的感覺蔓延開來。只要稍微用力,就能發出我想要的聲音。外面傳來施工的聲音。幾天前房東家里開始裝修。我突然很想彈鋼琴。這是搬家以來第一次有這種沖動。這個念頭一旦產生,無法抑制的情緒從心底油然而生。一個音沒事吧?聲音很快就消失了,誰都不會知道。我鼓起勇氣,手指用力。

“哆——”

“哆”像關在房間里的飛蛾,劃出長線飄了很長時間。我覺得這個聲音很美。內心深處仿佛有什么東西在輕輕蕩漾,漸漸平息。“哆——”持續的時間比想象中更長。我閉上眼睛,享受著一個聲音徹底消失的感覺。外面傳來敲門聲。咚咚咚咚,用拳頭,敲四下。我急忙合上鋼琴蓋子。咚咚聲再次響起。開門一看,是房東一家。身穿運動服的男人和他的妻子,還有兩個孩子并排站在那里。男孩長得像爸爸,女孩像媽媽。大概是從外面吃飯回來,他們嘴里都叼著牙簽。男人開口說道:

“同學,剛才是不是彈鋼琴了?”

我一臉無辜地說:

“沒有啊。”

房東搖著頭問道:

“好像是彈了啊……”

我再次否認。房東男人面露懷疑,聽我說到發霉的事,他說地下本來就這樣,然后急忙上樓去了。我回到房間,靠坐在鋼琴旁,無意中打開手機,手機的每個數字都有固定的聲音,可以進行簡單的演奏。1是哆,2是來,高音可以同時按星號或零。我摸索著按下數字鍵。咪,唆咪,來哆西哆發,咪,唆咪,來哆西哆,來來來,咪……本來就這樣,這樣的說法讓我感到莫名的討厭。

傍晚開始下起了暴雨。姐姐說要晚些回來。下班時間已經過了,也許她還沒完成結算。姐姐先要從頭到尾看一遍賬單,哪里對不上,就要敲打計算器重新計算。同樣的工作反反復復,一遍又一遍,看來要熬通宵了。我吃著拉面餃子,看連續劇。音量已經放到最大了,還是聽不見演員說話。手里握著遙控器,我感覺摸到了什么濕乎乎的東西,盯著掌心看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是雨水。我猛地站起來。水從玄關門漏進來。摻雜著大量異物的黑色雨滴弄臟了壁紙,沿著窗戶流下來。墻壁就像流著黑色眼淚的人臉。我慌忙給姐姐打電話。姐姐很長時間才接起電話。她的反應出人意料的平靜,姐姐說這種事已經不止一次了,拿抹布擦擦就行,說完就掛了電話,好像很忙的樣子。聽姐姐說完,我有點兒失落,不過也放心下來。我呆呆地站著,脫掉襪子,綰起褲腿兒,把玄關門前的鞋子全部收進鞋柜,拔掉電腦和電視等家用電器的電源,在鋼琴四周嚴嚴實實地圍上幾條干毛巾,再拿抹布擦掉地板上的水就可以了。我用抹布擦地,再把抹布擰干,再擦,這幾個動作反復進行。臟水倒進馬桶,用干毛巾擦掉水分。按順序做下來,真像姐姐說的那樣沒什么大不了的。有點兒感覺自己長大了。收拾一通之后,我松了口氣,挺起腰來,輕松地打量四周。剛剛擦干的地方又積了雨水,比剛才更多。我大驚失色,給姐姐打電話。

“姐姐。”

姐姐似乎在看周圍人的臉色,小聲回答說:

“怎么了?”

我哽咽著說:

“漏雨了。”

姐姐嘆息著說:

“知道了,剛才你不是告訴過我了嗎?”

我像小孩子似的啜泣起來。

“嗯,雨水不停地漏進來。”

姐姐輕聲安慰,說她很快就回來,讓我先堅持一會兒。

“你什么時候回來?”

姐姐說不知道。她只是反復說著一會兒就回來。我掛斷電話,用手背抹了把眼淚。水已經沒過了腳背。雨水散發出刺鼻又腥臭的城市味道。我想過向房東尋求幫助,可是天太晚了。無論如何,我還是重新開始干活吧。首先,我束好電腦線,放在抽屜柜上面,然后用垃圾鏟清理雨水。水沿著臺階和窗戶流進來。這樣下去可不行。我放下垃圾鏟,用水舀子取代。我的手在機械地移動,也不知道是汗水還是雨水流遍了全身。外面雷聲陣陣。我覺得自己在做魯莽的事情,無法打起精神,可是又不能什么都不做。房間里傳來手機鈴聲,我急忙跑過去,打開手機蓋。

“姐姐?”

電話那頭傳來低沉的聲音。

“是爸爸。”

我不知所措。爸爸很少主動給我們打電話。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回答說:

“哦?哦……”

爸爸問我過得好不好。我想了想說,還算湊合吧。不善言辭的爸爸每次打電話都只問同樣的問題,下一句恐怕會是“吃晚飯了嗎”。

“吃晚飯了嗎?”

我說吃了。爸爸沉默片刻,又問吃的什么?我敷衍著回答之后,就陷入了沉默。爸爸問我工作做得怎么樣,姐姐過得好不好,什么時候回家。我略顯尷尬,恭恭敬敬地回答了爸爸的問題。沉默。需要有人盡快說再見,或者拋出新的話題。爸爸先開口了。他提到了錢。雖然沒有直接要求幫忙,可就是要求幫忙的意思。我靜靜地聽著爸爸說話。金額和我的學費差不多。我在地板上蹭著沾了雨水的腳,跟爸爸說,我會想想辦法的,然后就掛斷了電話。世界充斥著雨聲。我拿著水舀子,呆呆地站著,突然聽到外面有動靜。我跑到門口,開心地喊道:

“姐姐嗎?”

一個影子忽地掠過。一個神情恐怖的男人。我摔了個屁股蹲兒,手背上沾滿雨水。男人目光游離地看著我。我顫抖著說,你是誰?暴雨,欠債,還有可能被搶劫。我的人生怎么會這樣?想想就覺得委屈。正在這時,男人瞪了我一眼,朝著鞋柜倒了下去。一邊往鞋柜上蹭自己的臉,男人一邊自言自語。

“美英……”

姐姐的名字。我猜到了,他可能是姐姐的前男友。他個子不高,長著乖巧的臉。仔細一看,還有點兒可愛。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用指尖碰了碰他的肩膀。男人沒有發出“哆——”音,而是吧唧著嘴巴翻過身去。

“喂。”

男人一動不動。我繼續呼喚。

“喂。”

男人瞪大眼睛,傻傻地盯著我,好像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我是誰。

“你不能這樣躺在這里,快起來。”

男人被雨水淋透了全身。他點了點頭,又閉上眼睛。我想把他挪走,可到處都是水,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要不就別管他?”

他躺在門口,我就沒法舀水。想給姐姐打電話,轉念又想到剛才姐姐察言觀色,不敢大聲說話的樣子。姐姐都說很快回來了,她回來就會有辦法,我還是先把這個男人挪走吧。我看了看四周,鋼琴凳進入視野。只要房間里不灌滿雨水,那上面就應該是安全的。我把他扶起來。男人像八爪魚似的搖搖擺擺。他的胳膊放在我肩頭,一步步地挪動。男人倒地,昏厥,癱倒。

“大叔!”

男人感覺到地上的涼意,身體抖了幾下,又打起了呼嚕。

“喂!”

“哆——”

“哆”發出長音,在房間里飛舞。我按了“來”。

“來——”

男人扭動身體,躺著的身體又變成了鐮刀狀。我開始放松地彈鋼琴。指尖冒出的音符也都濕漉漉的。

“唆……咪……哆來……咪發唆拉唆……”吃水的踏板冒出濕漉漉的氣泡。聲音緩緩升起,交融,消失。

“咪咪……唆……哆拉……唆……”

男人的身體像餃子似的熱氣騰騰。雨時強時弱。我在黑雨蕩漾的半地下室里彈鋼琴。他的腳踝泡在水里,不知做了什么夢,臉上帶著笑容。

責任編輯 李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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