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學杰
《美國創新簡史:科技如何助推經濟增長》
(美)喬納森·格魯伯等著
穆鳳良譯
中信出版集團
2021年5月
《美國創新簡史》一書梳理了美國創新的重要歷史,并非是要夸耀美國創新,而是試圖總結創新的經驗教訓,對未來的發展提出對策。
本書由美國人喬納森·格魯伯和西蒙·約翰遜合著。喬納森·格魯伯著有公共財政領域主流的教科書《公共財政與公共政策》。作為奧巴馬醫療法案的策劃師,他與美國政府和國會合作,協助起草了《醫療改革法案》,還出版過生動介紹《平價醫療法案》的科普讀本。在2020年他榮獲了古根海姆學者獎。西蒙·約翰遜系麻省理工學院的庫爾茨創業學教授,曾被授予斯隆商學院教學大獎——杰米森獎,也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前首席經濟學家。
本書認為,美國的崛起源于一個叫范內瓦·布什的科學家。美國一開始并非是一個技術先進的國家。獨立時,美國主要依賴農業,不僅僅在1776年,在接下來的半個世紀里,其在工程能力方面也落后于英國。
1940年,德國攻陷荷蘭、比利時和法國,納粹的勝利讓人觸目驚心。憑借軍事上的新技術和新戰略,德國演示了一種新的戰爭形式:閃電戰、重武器和空中優勢。美國在遲疑地等待。海軍能力雖強,規模卻太小,空軍裝備遠遠落后于潛在的敵人。1940年6月,麻省理工學院前副校長范內瓦·布什到白宮游說羅斯福總統,建議創建國防研究委員會,羅斯福在15分鐘之內就批準了建議。30年后布什回顧道:“有些人抗議,建立國防研究委員會是走進死胡同,脫離了常規渠道,由一些科學家和工程師主導,掌控了新武器研發的權威和經費。事實上,那正是國防研究委員會的使命所在。”國防研究委員會當時建立起龐大的業務體系。在項目巔峰,布什領導著3萬人,其中包括6000名科學家。美國三分之二的物理學家可能都受聘于這個項目。1938年,聯邦和各州政府用于科研的經費合計為美國國民收入的0.076%,到1944年,美國政府幾乎把國民收入的0.5%用于科研。二戰后,范內瓦·布什提議美國政府應連續地提供大量經費,來維系大學和私營企業的伙伴關系,制造戰后的創新機器。美國于20世紀50年代成立了國家科學基金會,大范圍資助基礎研究。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的幾十年中,布什的主張在很大程度上還是得到了落實。1940年-1964年,美國聯邦政府的研發資金增長了20倍。
此外,美國《貝赫—多爾法案》明確了由政府支持的研究將來產生的經濟利益由誰獲得的問題,答案是發明人和承擔科研任務的機構。這個法案激發了科學家將科研成果轉化為生產力的動力,也造就了一大批所謂的“知本家”——通過發明創造發財致富的人。
本書表示,其他國家也會做出反應,即為自己的科學項目投資,實際上就是試圖模仿美國的技術創新,推出自己的版本。
那么,當下的美國在創新問題上現狀如何呢?
本書認為,公共研發投入的下降導致美國在創新上一步步沒落。書中分析道:自20世紀60年代中期以來,對科學成為脫韁野馬,造成環境污染,觸碰倫理底線的擔憂,再加上短視的預算法,讓政府削減了對科研的投資。70年代遭遇經濟困難,緊接著又有“里根革命”和反稅收運動,進一步促使聯邦資金從科研項目中撤出。2008年全球金融風暴的沖擊,以及隨之而來的經濟壓力進一步擠壓了對未來科學的投入。1964年,美國聯邦政府在研發方面的支出達到峰值,將近占經濟總產出的2%。而在接下來的50年里,這一比值下落到僅0.7%左右。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僅用23年就翻了一倍的美國家庭收入中值,在接下來的45年里僅增長了20%。
然而,其他國家研究經費總額的增長速度卻比美國快了許多。書中提到,尤其是中國,不斷增加的投資在計算機等領域得到了回報,漸漸地,在美國曾經占據主導地位的醫學研究等領域亦是如此。
本書總結道:美國科學研究、技術發展和經濟增長的歷史給了我們三條重要經驗。首先,由政府資助的項目,例如曼哈頓計劃、原子能委員會、美國國立衛生研究院、國家科學基金會、國防部高級研究計劃局和阿波羅計劃,承擔了私營企業不愿解決或不能解決的任務。其次,這些項目創新了技術,促進了增長,并為數百萬美國人創造了良好的就業機會。過去半個世紀或更長時間,美國獲得的幾乎所有重大技術突破,包括計算機、醫療保健或交通領域,都源于這些公共投資。最后,公共研發的戲劇化和高影響力的激增,在大多數情況下是無法持續的。這些計劃的經濟基礎是令人信服的,但政治支持會迅速減少。科學經費一再被視為過高并主要偏向于相對少數受過高等教育的人。
除了政府出資的公共研發,企業的資助研發也是創新的一大渠道。不過,本書對私營企業的研發頗多微詞。
本書表示,私營研發投資產生了巨大影響,但從更廣泛的角度來看,其投資規模太小。這也是系統固有的特征。私營公司不愿意手捧研發的溢出效應,努力惠及其他公司。因此老牌公司的私企高管對研發的投資不足。風投資本為一些初創企業提供了支持,但是,它們專注于快速見效的行業,如信息技術,而不是對一般的清潔能源、新細胞或基因療法等長期的和資本密集型的項目的投資。
“在1945年之后的一段時期,美國主要的成功經驗是,只有當政府強有力地支持基礎和應用科學,并為由此產生的創新轉為量產提供保障時,現代私營企業效率才會更高。”簡單地講就是,本書認為,私營企業的錢太少,并且,它們搞研究還往往以利為先,目光短淺。雖說亦有所建樹,但是,終究體量過小。“如果最富有的美國人立即將大部分財富投入科學,那在幾年內是會產生一些影響,但從長期來看,幾乎還是不能挪動指針。”
硅谷投資人吳軍并不完全認同本書的說法,吳軍在本書推薦序中寫道:“由于作者非常相信政府的力量,所以他們會在書中強調政府的作用,淡化私營企業和資本的作用。美國在冷戰后科技發展速度放緩,作者將原因歸結為政府支持力度不夠。其實,美國私營機構,包括私營企業,以及由私人捐助支持的大學實驗室,在美國的創新中扮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像微軟、蘋果、亞馬遜和谷歌的創新,幾乎沒有得到政府的任何支持,完全是私營企業內部出于競爭和生存的目的自我激勵完成的。再比如斯坦福大學、麻省理工學院、華盛頓大學、加利福尼亞大學和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大量的由私人支持的實驗室,在美國的基礎研究方面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
本書研究的結論是,公共研發才是創新的主渠道。“公共資助的研發投資可能是唯一能讓我們回到技術導向型增長的途徑,能讓所有的船只都浮起來,并且航行起來。”
書中用諾基亞的故事闡述技術領先促進經濟增長的道理。現代無線通信行業始于1991年芬蘭推出的2G標準。這種新系統允許把數字加密,以及從SMS消息開始使用數據服務。芬蘭是如何在新興技術中發展這種領導力的?這是由于公共部門的研發領先導致的。芬蘭國家技術發展中心以競爭方式為研發項目提供補貼,事實上,許多人將發展歸功于芬蘭國家技術發展中心,該機構于1983年一經成立,立即開始支持半導體和IT公司的發展。這些公司的產品有助于電信行業的進步。提供的資金有助于芬蘭電信公司實現從模擬技術向數字技術的轉變。其領先方向是與諾基亞的合作。
諾基亞始建于1865年,最初是一家造紙廠,最終也擴展到橡膠和電纜領域。它在20世紀70年代末進入電信業,到80年代末,芬蘭電信業的大部分已經并入諾基亞。芬蘭國家技術發展中心大約三分之一的資金投向了信息和通信行業公司。在80年代早期,國家技術發展中心為諾基亞的研發總支出提供了15%的資金。在1990年經濟衰退期間,對諾基亞研發中心的資助仍在繼續,使其即使在經濟低迷時期,也能繼續進行研究。芬蘭經濟研究所估計,1998年-2007年,諾基亞為芬蘭經濟增長貢獻了25%,芬蘭財政部長稱之為“經濟奇跡”。在2000年,諾基亞的出口額占芬蘭總出口額的21%。
本書作者特別看重創新的溢出效應,認為,只有公共研發才有真正的溢出效應。企業對創新的興趣只限于改善經營業績,而非造福他人。公共研發創新產生的溢出效應能豐富基礎科學的知識,催生更多實用的想法,可以推動進一步的創新,并且在各種經濟的角落創造就業機會。
本書提出的主要建議是,吸取以前的經驗教訓,通過政府強有力的參與,擴大科技投資,鼓勵地方創新,并幫助普通的美國人創造更好的就業機會,以確保資金被明智地使用,利益在美國各地共享,重獲美國經濟增長的引擎,并最終使美國落后地區受益。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看看別國的經驗教訓總結,對我們自己的發展是具有借鑒和啟發意義的。雖說本書亦不乏偏見,但總的來說,還是用數字分析與史實對照生動呈現出美國創新的輝煌時代的原委。
(作者為書評人;編輯:臧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