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最后的抵抗陣地仍在潘杰希爾山谷

朱江明

2021年8月15日，阿富汗潘杰希爾，政府軍武裝車輛在這里集結。圖/人民視覺

隨著塔利班武裝兵不血刃地拿下首都喀布爾，阿富汗政權易手已經沒有任何懸念。8月15日，阿富汗第一副總統阿姆魯拉·薩利赫（Amrullah Saleh）發布推特說，他永遠不會向“塔利班恐怖分子”低頭。

與此同時，北方聯盟抵抗軍指揮官艾哈邁德·沙阿·馬蘇德（Ahmad Shah Massoud）將軍的兒子——艾哈邁德·馬蘇德也似乎準備抵抗到底。沙阿有著“潘杰希爾山谷雄獅”之稱，曾經在抗蘇戰爭和對塔利班作戰中力挽狂瀾。

有媒體報道稱，小馬蘇德已登上一架直升飛機，前往他父親曾經對抗蘇聯軍隊和塔利班的大本營潘杰希爾省。副總統阿姆魯拉·薩利赫雖然并未自行報告行蹤，但有社交媒體的照片顯示，他和小馬蘇德都在潘杰希爾地區，正在和當地武裝力量開會。

阿富汗從塔利班崛起的那一刻起，就陷入了奇怪的輪回中。塔利班以驚人的速度奪取首都喀布爾，而最后的抵抗力量再次進入潘杰希爾山谷進行殊死抵抗。薩利赫是阿富汗政府中唯一堅持對塔利班不妥協的強硬派分子，并且是從始至終嚴厲批評跟塔利班談判妥協的高官。薩利赫和小馬蘇德所領導的潘杰希爾武裝，很可能是最后抵抗塔利班的根據地，就像20年前他們的上一代馬蘇德將軍那樣，一直與塔利班戰斗到死亡的那一刻。到底這兩位孤軍領袖有著怎樣的人生經歷，令他們對塔利班的態度如此決絕呢？

薩利赫是阿富汗政府高官中少有的正統潘杰希爾派，1972年10月出生于阿富汗潘杰希爾地區，是家中五個兄弟中最小的一個。身為塔吉克人的薩利赫，在青少年期間經歷了蘇聯入侵阿富汗后的血腥戰斗，剛成年就加入了艾哈邁德·沙阿·馬蘇德指揮的武裝。1992年，由于蘇聯已經撤軍，阿富汗處于百廢待興準備和平建設的時期，馬蘇德便派他到巴基斯坦學習“沖突后重建與管理”課程，希望他能夠成為將來建設阿富汗的青年中堅——當時馬蘇德已經對這位20歲出頭的年輕人另眼相看。

學成歸來后，薩利赫成為馬蘇德參謀團隊中最年輕的軍官。1996年塔利班奪取阿富汗政權后，薩利赫一直在潘杰希爾地區戰斗。1999年，馬蘇德派七名軍官前往美國參加中央情報局的種子情報官員計劃，薩利赫成為其中一員，學成歸來后，被派往塔吉克斯坦擔任北方聯盟的聯絡官，負責對外聯絡。

2001年9月9日，馬蘇德被“基地”組織暗殺。之后，北方聯盟軍隊群龍無首，處于極度絕望的境地。不過，此時身在塔吉克斯坦的薩利赫對前來慰問的外國情報官員表示，自己絕對不會投降，北方聯盟將戰斗到最后一個人犧牲為止，并且做好了回國繼續參戰的準備。他當時所表現出來的決絕和勇氣，讓現場的外國情報官員也為之動容。

“9·11”事件爆發后，美軍迅速擊潰了塔利班和“基地”組織的聯合軍。薩利赫也因為英語水平高且有戰斗經驗，很快成為北方聯盟的主要軍事領袖和情報主管。2004年，32歲的薩利赫出任阿富汗國家安全局第二任局長。在其任內，阿富汗國家安全局成功滲透進塔利班和“基地”組織網絡，獲得了大量高價值情報，并在2006年根據情報判定本·拉登（Bin Laden，前“基地”組織首領）藏身于巴基斯坦境內，為5年后成功獵殺本·拉登奠定了基礎。

薩利赫雖然在國家安全局建樹頗豐，卻堅決反對當時的阿富汗總統卡爾扎伊與塔利班談判的想法。他立場強硬，多次跟總統及其他官員發生激烈沖突，最終在2010年被迫辭職。其后，他雖然參與競選，并在大選中成為副總統，但從未改變過反塔利班的立場。在美國決定與塔利班接觸并談判時，他高調反對，且預言此舉會導致美國撤軍后塔利班迅速奪取阿富汗控制權。由此可見，薩利赫可能是阿富汗政府高官中少數真正了解塔利班的人之一，也是喀布爾陷落后，唯一準備與塔利班死戰到底的高官。

如果說薩利赫跟塔利班死戰是基于職業操守，艾哈邁德·馬蘇德作為馬蘇德將軍的長子挺身而出，同樣讓人佩服。艾哈邁德·馬蘇德大學畢業后并未從軍，也不曾從政，而是擔任了以其父之名命名的馬蘇德基金會首席執行官，工作內容主要是推廣青少年文體活動。可以說馬蘇德公子只是個社會活動家，在全境淪陷的情況下，他就是一走了之也算不上臨陣脫逃。然而，小馬蘇德此時居然高舉大旗，起兵抵抗塔利班。這份勇氣和擔當并不多見。

小馬蘇德的父輩曾在潘杰希爾山谷抵御過蘇聯軍隊的三次圍剿，1990年代在塔利班的圍攻之下也堅持了五年。然而，這次情況恐怕遠比之前更為兇險。蘇軍當年雖然強大，但阿富汗境內各股力量互相呼應，共同反抗，身處山谷之中的潘杰希爾軍民并非孤立無援。1996年塔利班上臺時，雖然占領了首都喀布爾，但北方聯盟還占有阿富汗三分之一的領土。

如今，抵抗者僅有潘杰希爾一省孤軍，控制區域面積不過兩萬平方公里，人口不足百萬，與塔利班武裝實力對比懸殊。而且，在兵敗如山倒的情況下，潘杰希爾的軍民即便再英勇，還能抵抗多久恐怕誰也沒底。不過，薩利赫和小馬蘇德的這種抵抗決心，也為他們保留著最后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