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經濟如何高質量發展

王聰 陳燕

國內外先行地區的經驗與做法

夜間經濟是現代都市經濟的重要內容，尤其在經濟全球化遭遇逆流的背景下，夜間經濟作為城市經濟新的增長點，對于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和提振消費具有重要的意義。英國早在1995年已將夜間經濟作為城市總體發展戰略，目前夜間經濟已成為英國第五大產業。里昂燈光節始于1852年，是世界“三大燈光節”之一，有效促進了當地餐飲、娛樂等行業的發展。近年來，國內城市也紛紛發力夜間經濟，北京、上海、廣州等不少城市為促進夜間經濟發展做出許多新探索，目前已出臺的夜間經濟相關政策近200項，為繁榮夜間經濟發展提供了諸多經驗和啟示。

加強頂層設計，完善政策體系。通過先行地區的發展經驗，繁榮夜間經濟要加強頂層設計，在市場調研和科學研判的基礎上，不斷完善政策體系，通過建立多部門聯動機制，確保政策的連續性和可操作性。一是注重專項政策的連續性。從先行地區的發展經驗來看，政策的連續性和可操作性對城市夜間經濟的發展尤為重要。北京在2018年出臺了《支持“深夜食堂”特色餐飲發展項目申報指南》，隨后于2019年發布《北京市關于進一步繁榮夜間經濟促進消費增長的措施》，明確了夜間經濟發展的規劃布局和13項具體措施。同年12月發布《持續打造有品質有特色有溫度“夜京城”冬季活動措施》，強化七大措施豐富“夜京城”冬季消費供給。2020年發布《北京市促進新消費引領品質新生活行動方案》，開啟“夜京城2.0”行動計劃，一系列連續性政策紅利，加快了夜間經濟發展步伐。二是強調多部門聯動協作。夜間經濟發展是一項系統性工程，需要規劃、公安、交通、市場監管、文旅、城管執法等多部門合力推進。廣州作為夜間經濟最早的推動城市，在2019年由多部門印發了《廣州市推動夜間經濟發展實施方案的通知》，提出了總體目標，并統籌協調多個部門共同發力，如市發改委具體推出五方面共20條措施;文旅部門推出6條夜游廣州精品線路;市商務局發布了《廣州夜間消費地圖》。2019年，上海九部門聯合發布《關于上海推動夜間經濟發展的指導意見》，隨后，市城管執法局發布《關于本市城管執法系統推進“夜市經濟”發展的指導意見》，公安機關出臺《促進本市夜間經濟發展“八條舉措”》，建立了多部門共同發力，合力推進的協商機制。三是積極發揮規劃引領作用。通過發揮規劃的引領作用保證夜間經濟的良性發展。悉尼是全球首個做出城市夜間經濟長期發展規劃的城市;法國推出《馬克龍法案》（促進經濟活動和經濟增長法案），將巴黎劃分出可在夜間營業的12個國際旅游區;里昂市政府在1980年推出《城市燈光規劃》，多方面保障夜間燈光秀，助力里昂燈光節成為一種可持續的城市發展模式。倫敦發布“24小時城市愿景”，劃分夜間活動區域和層級，并制定相應的管理措施。

聚焦新興消費，豐富業態供給。國內外先行城市注重夜間經濟業態的多元化，以滿足不同消費者精神文化層面的需求。一是注重與文化、科技相融合。里昂將燈光表演、歷史文化與現代科技相結合，打造參與式和浸入式的燈光表演，以增加燈光秀的體驗性、創造性和藝術性。同時，利用光影技術，將自身特有的宗教故事投射到古建筑上，實現了歷史文化與現代科技的完美結合。倫敦和巴黎市政府也十分重視“文化夜生活”的打造，通過“博物館之夜”“24小時不打烊博物館”等延長文化場館的營業時間、豐富夜間文化演出活動等增加夜間經濟的文化屬性。二是促進夜間消費業態多元化。倫敦延長商店、咖啡館、圖書館與劇院等設施的營業時間，促進交叉消費，鼓勵多元化的夜間活動;法國每年舉辦“歐洲博物館之夜”“巴黎不眠夜”等大型活動，以及特色燈光秀和煙火秀。北京的“書香夜京城”推出一批創意書店、24小時書店。上海圍繞夜購、夜食、夜游、夜娛、夜秀、夜讀等主題，在全市9大地標性夜生活集聚區，推出了50余個特色集市和180余項特色活動。成都針對不同群體的需求打造10種夜間消費場景，包括旅游景區、視聽劇苑、文鑒藝廊、親子樂園、醫美空間、樂動場館、學習時點、購物潮地、晚味去處、風情街區等。三是注重發展新型消費。上海和成都均提出發展首店經濟，強調“首發”到“首店”再到“總部”的“首店首發經濟效應”。上海野生動物園效仿新加坡在夏季開放“夜間動物園”，成為中國首個特色夜間野生動物園項目。

突出城市特色，注重品牌打造。夜間經濟發展需要充分挖掘本區域獨特的文化內涵和資源稟賦條件，打造出獨具特色的夜間經濟品牌。一是打造唯一性夜間經濟品牌。要根據地方優勢和特色，打造獨特的“城市夜風景”，如倫敦的“博物館之夜”、韓國首爾的“夜貓子夜市”、法國里昂的“國際燈光秀”、蘇州的“姑蘇八點半”、北京的“夜京城”、上海的“國際范、上海味、時尚潮”、西安的“大唐不夜城”，通過夜間經濟與本地特色文化相結合，打造出唯一性的城市品牌和標志。二是注重打造特色活動。2015年，首爾首次試行“夜貓子夜市”并大獲成功，后來不斷增加開設地點，并通過打造吉祥物、專題網站等各種形式的活動不斷提升吸引力和影響力。百老匯是紐約夜經濟中最為耀眼的明珠。2020年，“夜上黃鶴樓”光影秀成為武漢新的熱門旅游打卡項目;北京的“紫禁城上元夜”一票難求;上海新天地連續舉辦的“天地世界音樂節”“上海新天地圣誕慶典”等系列國際化、高層次藝術活動，營造了獨特、豐富的夜間消費氛圍。三是注重創新空間打造。阿姆斯特丹將一所技術學院改造成為一家獨具特色的夜店，并兼具咖啡廳、健身房、美食餐廳、藝術畫廊等功能。悉尼為構建“24小時城市”，推出“共享空間”理念，通過建立土地資源共享模式，實現土地在白天和夜晚的功能轉換。

強化服務配套，優化發展環境。夜間經濟的繁榮給城市交通、環境、安全等帶來新的管理壓力，為了保障夜間經濟的健康可持續發展，國內外先行地區在完善服務配套、延長營業時間、改善夜間交通、加強治安和環境污染問題的監管，營造良好的發展環境和安全環境等方面做出諸多努力。一是改善夜間交通出行。倫敦市政府推出“地鐵通宵運營計劃”，積極推動多條重要線路在周末實現24小時運營。北京也提出在“夜京城”重要集聚區的周邊做好交通保障，通過適當增加道路限時停車位、調配好重點區域的出租車和網約車等提升夜間交通服務質量。二是保障夜間環境安全。阿姆斯特丹嚴格規范交通工具的夜間出行，并發揮廣場管家和各種標識的作用，規范外地游客的夜間行為。同時推出移動應用程序，方便居民及時舉報夜間滋擾事件。日本成立了“夜間經濟議員聯盟”，建立日本版的安全街區認證機制，并積極發揮民間安防志愿者的作用，鼓勵攤販建立“自治會”，確保夜間經濟的安全環境。三是完善夜間服務配套。阿姆斯特丹打造24小時圖書館、24小時便利店建設等，為夜間出行的市民提供便利服務。同時，注重對整體街景亮化、標識指引和照明裝飾工程改造提升，推動公共場所5G布局和wifi網絡覆蓋，保障夜間街區的休閑衛生。北京為了讓“書香夜京城”成為常態，提出對24小時書店予以專項補貼的政策，鼓勵更多24小時營業書店。

創新管理機制，鼓勵多方參與。隨著夜間經濟的快速發展，亟須建立多方協調的綜合管理機制，統籌推進夜間經濟發展，促進夜間經濟相關措施落地。一是創新管理體制機制。阿姆斯特丹在2003年任命了首位“夜間市長（Night Mayor）”;倫敦在2016年有了第一位“夜間市長”。我國多地也開始對夜間經濟管理機制進行探索和創新，如北京設立三級“掌燈人”，由市、區、街（鄉鎮）三級政府主管部門領導以及行業協會負責人組成;上海的“夜間區長”和“夜生活首席執行官”，由各分管區長和具有夜間經濟相關行業管理經驗的人員分別擔任，強化夜間經濟發展的協調機制，統籌推進夜間經濟發展。二是鼓勵多元主體積極參與。倫敦2016年初成立的夜間工作委員會包含了各種政策和行業專家。紐約的“夜間市長”負責與商家管理者和夜間消費者等對話，協調各方利益;阿姆斯特丹通過開展問卷調查和網絡調查、舉辦公眾參與的研討會等方式，積極聽取居民對于城市夜間經濟發展的意見，提升社區居民、游客以及夜間工作者的參與意識。三是量化評估夜間經濟的影響。紐約市于2019年發布《紐約夜間生活經濟報告》，量化評估紐約市的夜間經濟發展情況及對當地經濟的影響，進一步指導夜間經濟的深入發展。國內先行地區也十分重視政府部門與相關智庫等第三方機構合作，對夜間經濟發展進行動態評估和監測。從上海浦東率先推出的“夜間經濟最燃指數”，到上海發布的《上海夜間經濟發展報告》，實現了對夜間經濟發展的動態監測。《浙江省夜間經濟活躍度指數1.0》也是全國首個省級及區縣夜間經濟活躍度指數報告，通過構建夜間經濟活躍度的評價體系，綜合客觀地評價了浙江省夜間經濟發展的現狀與趨勢，為浙江省夜間經濟高質量發展提供系統評估和決策借鑒。

夜間經濟高質量發展的路徑選擇

隨著數字技術、文化藝術等對夜間經濟滲透不斷加深，夜間經濟不應該只作為短期提振消費的權宜之計，更應該成為實現“美好生活需要”，塑造城市文化品牌的長期內生性要求。從國內外先行地區的發展經驗來看，主要集中在以下五個方面：

更加精準化：注重政府引導與行業自治相結合。夜間經濟作為一種新興的經濟形態，應該區別于日間消費治理，探索符合其發展規律和特點的創新治理模式，建立政府和市場相互補位、協調配合的合作模式。一方面，明確政府的角色定位。政府應該從頂層設計、空間布局、產業政策、市場管理、服務配套等方面，發揮好引導作用，最大限度地激發市場活力，保證夜間經濟健康有序發展。成立“夜間經濟工作協調部門”“夜間經濟服務中心”等，完善夜間經濟協調機制，統籌協同交通、城管、消防、應急等不同職能部門，及時解決夜間經濟發展中遇到的相關問題。打好“研究+政策”組合拳，鼓勵智庫、高校圍繞夜間經濟開展相關研究，對城市夜間經濟情況進行精準研判，順應夜間經濟發展規律，不斷完善夜間經濟發展政策，保證政策的連續性和持續性。另一方面，要鼓勵社會多元主體參與。夜間經濟涉及面比較廣，要充分發揮多元主體的積極作用。支持成立夜間經濟相關行業組織和協會、出臺行業自律公約等，引導行業自律發展。利用微信、微博、電話專線等設立夜間治理平臺，鼓勵公眾、商販等及時舉報違反夜間經濟運行規則的行為。充分發揮夜間市民志愿者的作用，協助基層政府治理。

更加多樣化：注重跨界融合與業態升級相結合。隨著文化、旅游、藝術、體育與商業的融合，再加上新技術、新媒體的助力，促進了夜間經濟業態的升級，有效滿足市民和游客不同夜間生活需求。通過不同業態的融合發展，夜間經濟更加突出藝術化、健康化和智能化。一方面，促進傳統模式與科技創新融合。大數據、云計算、物聯網、人工智能等新技術的應用，以及抖音、快手等短視頻網站和移動直播類App等新媒體的快速發展，正在不斷豐富夜間經濟消費場景，催生了諸多“網紅打卡地”。要加快數字科技賦能夜間經濟，打造一批數字經濟應用場景創新示范案例，同時，借助新媒體等手段，不斷提升夜間經濟品牌影響力。另一方面，促進夜間經濟消費場景與健康產業相結合。圍繞夜跑、夜騎、夜美、24小時健身館、體育館等，促進夜間經濟與體育健康等產業相結合，構建健康夜間經濟消費場景，引導健康生活習慣。充分利用玄武湖、綠博園等公共健身設施，積極開展夜跑、夜騎等活動，打造夜間運動示范區。鼓勵體育場館、健身場館等設施資源引入專業運營團隊，圍繞籃球、足球、攀巖、排球、瑜伽、舞蹈等項目，針對上班族、學生、親子等不同消費群體開展夜間體育項目、賽事等文化體育消費活動。積極引進國內外知名保健養生、美容醫療等企業，促進夜間健康養生服務業規范發展。

更加體驗化：注重城市文化與新興消費相結合。具有地方特色的城市文化是發展夜間經濟的靈魂所在，同時，夜間經濟也可以為城市文化發展提供更多空間。一方面，鼓勵文化場所推陳出新。借鑒先行地區發展經驗，充分利用城市的博物館、圖書館、美術館、文化館等公共文化設施，打造更多浸入式舞臺劇、戲劇等國內外高品質的演藝項目，不斷繁榮文化夜生活。通過打造文創集市、表演體驗、茶室茶道等服務，打造“展覽+文創+沙龍+餐飲”的文化體驗活動，提升活動的參與度。鼓勵開展高品質的夜間文化演藝體驗項目，提高文化夜生活的供給質量。推出夜間特色活動，形成特色鮮明的地域文化品牌。另一方面，打造更多夜文化品牌。推出更多“夜讀”書店、“深夜書桌”等文化空間，深化世界文學之都建設，突出夜間文化特色。鼓勵更多書店延長營業時間的同時，通過舉辦讀書派對、書友會等主題活動，吸引更多市民和游客走進書店，享受“夜讀”時光。鼓勵書店和文化場館開設“深夜書桌”、夜學自習室等項目，提供更多靜心閱讀和夜間學習的空間。

更加集成化：注重標志空間和特色主題相結合。為了滿足夜間消費者文化休閑、演藝體驗、親近自然等不同需求，要營造多元夜間消費場景，推出主題精品夜場活動，持續完善一批特色鮮明、影響力大的地標性夜間經濟集聚區。一方面，促進不同夜空間聯動發展。圍繞地標夜游景點，促進特色街區、主題公園、跑道公園、旅游景區、博物館、美術館、影劇院、健身館、書店等夜空間的有效聯動，通過特色軸線，讓各功能區有機串聯融合，打造開放式、多網點布局的“夜空間”。另一方面，不斷延展夜空間范圍及內容。充分利用特色小鎮空間、近郊廢棄工業遺產等特色空間，打造集吃、住、行、游、購、娛為一體的全要素綜合體，形成遠離居住密集區的新興夜空間，同時，注重多功能社區夜空間的營造，如棋牌室、游泳館、中醫養生館等，提升社區歸屬感，助力社區微空間更新計劃。

更加全面化：注重夜間經濟與日間經濟相結合。夜間經濟是全域旅游中“全時段旅游”的最好詮釋，但夜間經濟也不是日間消費時空的簡單延伸，要聚焦夜間經濟面對的特殊人群和特定時間段，統籌協調夜間經濟和日間經濟，將其作為優化城市功能，促進城市經濟增長的重要手段。一方面，將過路客變為過夜客是統籌夜間經濟與日間經濟的重要切入點。通過“美食+”“燈光+”“演藝+”“住宿+”等方式，在規劃夜游線路、設計夜游內容、完善夜游配套、做好夜游宣傳的基礎上，策劃具有本地文化特色的夜游系列品牌活動，形成與日間旅游品牌的良好互動。另一方面，更加關注特殊消費群體夜間消費的顯著需求。這部分群體在白天忙于工作，夜間是其娛樂消費的重要時段。充分利用網絡大數據平臺分析夜間經濟的消費需求，圍繞目標客群的消費觀念和消費習慣，著力打造吸引年輕一代的消費產品，借助“線上線下”“互聯網+生活服務”等適合年輕人的宣傳方式，充分利用美團、大眾點評等電子商務平臺，做好夜間經濟推廣宣傳。

〔本文為2020年度南京市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南京夜間經濟發展的問題與對策研究”（20ZD01）階段性研究成果〕

（王聰：南京市社會科學院、揚子江創新型城市研究院副研究員;陳燕：南京市社會科學院、揚子江創新型城市研究院研究員）

責任編輯：張蔚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