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票人犯罪承兌難兌，出賣人有權選擇合同債權主張權利

案情簡介

2017年4月7日，徐州正泰輸配電設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正泰公司”）與上海大屯能源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上海能源”）江蘇分公司（以下簡稱“江蘇分公司”）簽訂《工業品買賣合同》，正泰公司向江蘇分公司供貨后，江蘇分公司向正泰公司支付貨款，其中50萬元是以背書轉讓電子銀行承兌匯票的形式完成。承兌匯票記載出票人為寧夏寶塔能源化工有限公司，承兌人為寶塔財務集團財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寶塔財務公司”），承兌日期為2018年3月9日，匯票到期日為2018年9月9日。

2018年11月26日，寧夏回族自治區人民政府進駐寶塔財務公司工作組發布公告，鑒于寶塔財務公司有關票據活動涉嫌違法犯罪，公安機關正在調查取證，通知寶塔財務公司的到期票據持有人進行登記。

2018年11月29日，正泰公司派其員工王某某向寶塔財務公司交付了承兌匯票的兌付材料，并因此而支付了相關費用1212.5元。截止至2019年9月25日，匯票仍處于提示付款待簽收狀態。

另：江蘇分公司系上海能源的分公司，不具有獨立法人資格。

關于本案的50萬元貨款，正泰公司經多次索要無果，遂聘請葉飛律師代理，于2019年1月18日以江蘇分公司為第一被告、上海能源為第二被告訴至沛縣人民法院。

正泰公司向法院提出訴訟請求：1、判令被告限期支付原告貨款人民幣50萬元并支付逾期付款利息損失（以50萬元為基數，自2018年9月9日起至被告實際清償全部價款之日止，按照中國人民銀行同期同類貸款基準利率的1.5倍計算）;2、判令被告支付原告因登記兌付材料而支出的費用1212.5元;3、本案訴訟費用由被告承擔。

兩被告共同辯稱：1、原告已將案涉票據進行權利登記，票據的權利義務主體已經確定，其無權再就票據向其他人主張權利;2、原告直接行使票據追索權違反法律規定;3、案涉票據的出票人、承兌人涉嫌票據犯罪，本案應當依法中止審理或駁回起訴。4、雙方的買賣合同關系因履行完畢而終止，不存在買賣合同法律關系。5、雙方的合同不存在履行的瑕疵問題，原告起訴的數額及利息計算方式沒有法律和事實依據。

沛縣法院認為，本案原、被告雙方的基礎法律關系為買賣合同關系，原告主張的50萬元貨款被告江蘇分公司已經通過電子匯票的支付方式支付給原告。原告已經作為票據權利人在寶塔財務公司處進行了登記，該電子匯票的最終能否得到足額兌付尚未確定，故原告以買賣合同關系主張權利尚不具備起訴條件。遂于2019年4月10日作出（2019）蘇0322民初594號民事裁定，裁定駁回原告正泰公司的起訴。

原告不服，上訴至徐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以下簡稱“徐州中院”）。徐州中院經審理，采納了原告方代理人葉律師的觀點，認為一審法院應當根據當事人請求權的內容進行實體審理。遂于2019年6月12日作出（2019）蘇03民終3772號二審民事裁定書，撤銷江蘇省沛縣人民法院（2019）蘇0322民初594號民事裁定;指令江蘇省沛縣人民法院審理。

沛縣人民法院經重審，于2019年12月14日作出（2019）蘇0322民初5308號一審判決：一、被告江蘇分公司于本判決生效后十日內支付原告貨款500000元及逾期利息損失（以500000元為本金，自2018年9月9日起，按照中國人民銀行同期同類貸款基準利率的1.3倍計算至2019年8月19日，從2019年8月20日起至付清之日止按照全國銀行間同業拆借中心公布的貸款市場報價利率1.3倍計算）;二、被告上海能源公司對上述債務承擔補充責任;三、駁回原告正泰公司的其他訴訟請求。

重審后的一審判決作出后，被告不服，上訴至徐州市中級人民法院。

律師策略

此案頗為棘手，涉及到諸多的爭議焦點，本案代理人葉飛律師接受委托后，經過慎重研究和對多個判例進行深入分析后認為：

一、本案不適用“先刑后民”原則，不應當中止審理。

二、本案存在買賣合同關系的債權請求權和票據追索權請求權的競合，原告有權選擇對自己有利的買賣合同關系來主張權利。

三、票據的交付不能認定為買賣合同雙方的權利義務消滅，原告正泰公司選擇以買賣合同關系向被告主張合同債權不違反法律規定。

四、本案事實非常清楚，原告主張逾期付款利息損失有法律依據。

五、江蘇分公司系上海能源的分公司，不具有獨立法人資格，其民事責任應由上海能源承擔。

葉律師決定從前述五個方面的爭議焦點入手，進行有理有據的答辯，最終得到完全的勝訴。

律師文書

答辯狀節選：

一、原判決以買賣合同糾紛為由判決被答辯人承擔支付貨款責任完全合法有效

本案存在買賣合同關系的債權請求權和票據追索權請求權的競合。對于答辯人來說，既可以基于其直接前后手之間的票據關系行使追索權，也可以主張合同債權。在兩種不同的請求權形成競合的情況下，答辯人有權選擇主張權利的方式。一審中答辯人選擇買賣合同法律關系來主張權利，合理合法。

二、一審判決被答辯人承擔違約利息是正確的

答辯人與被答辯人簽訂了合法有效的《工業品買賣合同》。合同簽訂后，答辯人依約履行了自己的義務。而被答辯人因第三人涉嫌犯罪的原因，其承兌匯票無法兌現， 應視為被告履行合同義務不符合約定。依據我國合同法第一百二十一條的規定，被答辯人因第三人原因造成違約，應承擔繼續履行及賠償損失的違約責任。

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買賣合同糾紛案件適用法律問題的解釋》第二十四條第四款和《中國人民銀行關于人民幣貸款利率有關問題的通知》第三條的規定，答辯人關于按照1.5倍來計算逾期付款損失的主張，是有法律依據的。

三、被答辯人的第三點上訴理由罔顧基本事實，不值一駁

被答辯人罔顧答辯人至今未實際收到一分錢貨款的基本事實，認為只要交付了承兌匯票，無論答辯人有沒有實際收到貨款他們都履行了付款義務的說法，既不符合事實，亦無法律依據，純屬無理纏訟！

四、被答辯人的第四點上訴理由，適用法律錯誤

（一）答辯人從始至終，都是依據買賣合同這一基礎法律關系來主張權利的，而被答辯人卻故意去引用票據法的相關規定。他們這么做的原因，要么是故意曲解，要么就是對這兩種不同的法律關系沒有正確理解。

（二）被答辯人依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在審理經濟糾紛案件中涉及經濟犯罪嫌疑若干問題的規定》第十一條關于“人民法院作為經濟糾紛受理的案件，經審理認為不屬經濟糾紛案件而有經濟犯罪嫌疑的，應當裁定駁回起訴，將有關材料移送公安機關或檢察機關”的規定，主張應中止審理或駁回起訴，是適用法律錯誤。本案的情形恰恰應該適用前述規定第十條：“人民法院在審理經濟糾紛案件中，發現與本案有牽連，但與本案不是同一法律關系的經濟犯罪嫌疑線索、材料，……經濟糾紛案件繼續審理”。本案是買賣合同糾紛，雖然出票人涉及票據犯罪，但與本案不是同一法律關系。原審判決恰恰是依據這一條，依法審理并作出實體判決，完全正確。

綜上，原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應依法予以維持。

案件結果

徐州中院認為：

一、《中華人民共和國票據法》第五十四條規定“持票人依照前款規定提示付款的，付款人必須在當日足額付款”。本案承兌匯票于2018年9月9日到期，到期后持票人正泰公司向付款人寶塔財務公司提示付款，該公司因自身原因未能付款視為拒付票款。在正泰公司行使票據付款請求權被拒付后，其作為持票人有權基于票據權利向其前手江蘇分公司等行使追索權，亦有權基于基礎法律關系即買賣合同關系向江蘇分公司主張另行給付相應的貨款。本案中，正泰公司選擇了后者，且涉案買賣合同并沒有約定交付票據后原因債權消滅，故一審法院認定本案為買賣合同糾紛，并無不當。

二、正泰公司在本案票據2018年9月9日到期被拒付后，另依據買賣合同關系向江蘇分公司主張支付貨款，江蘇分公司未及時向正泰公司另行支付貨款，一審法院判決其自2018年9月9日起計算支付逾期付款利息損失，并不違反法律規定。

三、本案票據付款人寶塔財務公司的控股股東暨實際控制人雖然涉嫌票據詐騙罪被公安機關刑事立案，但正泰公司本案中系基于買賣合同關系主張權利，上述犯罪行為并不影響本案買賣合同的審理，故本案不符合江蘇分公司上訴訴稱的裁定駁回起訴條件，一審法院進行實體審理作出判決，并無不當。

綜上，江蘇分公司上訴請求不能成立，本院不予支持。遂于2020年6月11日作出（2020）蘇03民終1861號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至此，本案歷經一審、二審、重審、再次二審，終于塵埃落定，以原告的完全勝訴而告終。隨后，被告按判決內容支付了50萬元貨款及逾期付款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