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飯圈式愛國主義現象呈現井然有序的組織架構、幽默戲謔的話語表達、民族主義情感流露等特征,也表明粉絲群體的愛國立場。然而,在個人主義與消費主義的裹挾下,飯圈式愛國主義的現實價值仍需辯證分析:一方面,愛國情感表達有利于實現個人與集體的統一;另一方面,政治娛樂化現象是否是粉絲群體的自我表演儀式,其產生的“注意力占領”是否能夠達到理性對話還有待商榷。
關鍵詞:飯圈;愛國主義;政治娛樂化
“愛國主義始終是激昂的主旋律”,現如今,互聯網技術的發展建構廣闊、多樣、異質的虛擬社會場景,愛國主義打破了地域限制、豐富了表達形式,呈現出新穎、生動的樣態。從“前南斯拉夫使館被炸”在BBS論壇的發帖抗議、建國七十周年的“帝吧”出征、新冠肺炎期間的飯圈女孩等新型愛國情感的具象化表達逐漸成為常態化圖景。
一、飯圈式愛國主義現象的緣起:粉絲群體沉浸的集體狂歡
“飯圈”所指粉絲個體間因共同喜愛的明星聚合所組成的圈子,以往的飯圈行動主要是日常的簽到、打榜、宣傳等內容,對不涉及明星名譽、個人利益的話題很少參與。2016年,臺獨分子行為引發“帝吧”網友在Facebook的集體聲討。作為首次飯圈式愛國主義現象的典型,這種為共同愛國目標而奮斗的狂歡也引發國內外公眾的廣泛關注與熱議。
(一)飯圈式愛國主義現象的表征
“帝吧”網友整齊劃一的風貌、合理文明的行為、戲謔幽默的表達不僅承載作為中國公民質樸的愛國情感,而且呈現出互聯網時代下粉絲群體對愛國態度與認知的表征。具體而言,有以下幾個方面的表現。
其一,組織架構的井然有序。“帝吧”出征并偶然的行動,而是有計劃、有理性的互動。“帝吧”群體任務分工明確且聯系緊密,主要有制作圖文、發布愛國信息、情報搜集、翻譯溝通四種類型。一方面,通過制作表情包等直觀視覺化符號,表明愛國立場、吸引公眾圍觀與對臺獨分子施壓,形成輿論影響力;另一方面,提高信息的敏感度,保證對惡意抹黑言論的及時回應。同時,語言的多樣性是在國際社交平臺上溝通的關鍵。究其本質,“帝吧”動員、行為機制的良性運作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帝吧”在數次出征經驗中訓練有素、積累經驗的結果。
其二,話語表達的幽默戲謔。“希望你立刻爆炸”、“中國爸爸專用”等詼諧話語讓公眾直觀感受文字背后的調侃色彩和強烈的愛國情懷。飯圈話語雖具有娛樂化、情緒化性質,但未出現不文明現象均,可知其仍具有理性。飯圈文化作為亞文化典型之一,體現青年傾向于感性新穎、獨特奇異的敘事風格;他們追求個性、獨特與唯一,飯圈群體的愛國話語是平民主義與泛娛樂化的產物,雖夸張、隱喻,但交融真摯、淳樸的愛國情感,仍展現其對國家主權的堅決維護。
其三,民族主義的情感彰顯。“帝吧”出征的導火索是公眾人物的臺獨言論,而“帝吧”網友在現實生活中是中國公民,臺獨分子的分裂國家話語無疑激起他們內心潛在的愛國情感與民族主義情結。身份認同與情感共鳴促使群體成員的凝結,正如本尼迪克特﹒安德森 所說,共時性的觀念能夠轉化為聯結人群、構筑共同體的想象紐帶。
(二)飯圈式愛國主義現象的成因
首先,互聯網技術的發展是飯圈式愛國主義現象產生的前提。一方面,互聯網技術促進社交平臺的多樣化。貼吧、微信、微博等社交媒體如雨后春筍般涌現,成為孕育亞文化的棲息地,為網民的精神世界提供消遣與慰藉。另一方面,技術層面的提高增強粉絲群體的凝聚力。粉絲群體能夠通過媒介的賦權不再知識接受信息的單向度人,“原子式”個體在需求驅使下以興趣、關注度等聚集,實現個體與集體的統一。
其次,粉絲群體對于身份認同的渴望。由于亞文化長期處于邊緣地帶,且公眾無法深入了解亞文化,對粉絲群體持有有色眼鏡;被忽略、輕視促使其產生強烈的自我價值訴求。因此,他們意圖通過投射與內攝的心理機制滿足身份認同的需求 。愛國主義行為既能夠表達粉絲群體對國家深沉的情感,又可以借此改善公眾對粉絲群體的固有偏見,達到集體認同的實現。
最后,西方消費主義對話語表達的影響。 “你們淘寶的時候,還不是乖乖點中國臺灣省”的文字表達,傳遞的是對被討伐對象消費實力的否定,展現中國強大的實力。此舉雖是民族認同感與自信心的流露,但無意中卻將商業文化賦予政治內涵,超越政治邊界。飯圈式愛國若過度沉浸于勝利者的集體狂歡與娛樂性地消費文化符號,一定意義上將抽離愛國主義的價值。
二、飯圈式愛國主義現象熱潮:亞文化群體的行動邏輯與多維價值
香港暴亂事件牽動國人的心。為維護國家主權的完整,“帝吧”網友與飯圈女孩首次聯合,在微博建立“中國超話”等各類超級話題,以止暴制亂、恢復秩序、嚴懲暴徒、打擊違法、公正報道五大訴求于8月17日晚上7點,在INS個人賬號中發布言論。共青團中央、人民日報等主流媒體對此次“817”活動認可贊許,央視新聞聯播快評提及“帝吧”網友與飯圈女孩,認可他們勇于回擊亂港反中的惡勢力。
(一)“帝吧”網友與飯圈女孩的同頻共振
與首次“帝吧”出征事件不同,飯圈女孩的加入使得此次聯合呈現不同的奇異景觀:首先,話語表達更為“萌性”。“守護全世界最好的阿中”、“阿中哥哥勇敢飛”等話語大多來源飯圈文化以及二次元動漫。例如《那年那兔那些事兒》(以下簡稱《那兔》)將國家擬人化為兔子,以二次元國產漫畫形式隱晦講述中國近代史,同時衍生出“此生無悔入華夏”、“種花家就由我來守護”。與“帝吧”出征的口號“帝吧出征,寸草不生”相比,“817”事件的話語表述更為柔和、可愛、親切,不僅流露對祖國的維護,同時也將飯圈文化的話語體系逐漸運用到愛國政治話題。
其次,飯圈內部的邊界消弭達到強聯合。眾所周知,飯圈內部的粉絲們都遵循著共有的原則——“圈地自萌”,即在固定的網絡空間自娛自樂,盡量不干擾到其他群體。愛國這一共同主題不僅將其聯結在一起,而且使得曾經互相沖突的粉絲群體消除隔閡,為維護祖國團結的共同目標分工協作。而此前的“帝吧”組織中,群體成員的加入雖然出于不同動機,但沒有明確的界限區分,在組織出征活動時的融合更為容易、便捷。
最后,眾多媒體的肯定與圍觀者的加入。“817”活動開展前“帝吧”網友等粉絲群體已經開展宣傳造勢,吸引自媒體、微博 大V以及公眾的注意力。相較于之前毫無征兆的出征活動,此次“817”事件的圍觀者更多,激昂、慷慨的步調更感染公眾,激發其投身愛國活動的積極性和參與感。同時,人民日報、共青團中央等主流媒體對此肯定,發起“一句話應援我們的阿中哥哥”話題,引發公眾5.1億次閱讀和7.3萬次討論。民間輿論場與主流媒體輿論場的同振共鳴將飯圈式愛國主義推向高潮。
(二)為國“出征”展現的價值意蘊
一方面,在創新愛國主義話語內容層面,“世俗”與“崇高”共振,引導愛國情感的理性釋放。網絡青年群體重視通過話語表達展現自我、個性,不介意貼上“宅”、“廢柴”、“檸檬精”、“狼人”等標簽,在社會熱點和國家事務等話題上,都能夠出現他們戲謔、張揚、娛樂化話語的特別關心。例如,飯圈女孩在香港暴亂期間借助各類社交平臺維護國家主權,“全世界最好的阿中”、“為阿中哥哥打call”、“出道五千年,活粉十四億”等愛國話語幽默詼諧、炙熱真誠,在輿論場中凝聚理性愛國力量。
另一方面,在創新愛國主義話語形式層面,嚴肅與活潑并存,豐富多樣態的愛國表達。表情包以直觀、生動的流行圖像,配上簡潔、幽默的文字形成具象化的闡釋性符號話語。表情包營造的對話場景極大滿足粉絲群體對自由、創新、個性的需求,因而能在信息紛繁、思想多元的網絡空間中成為虛擬交往的通用、流行話語,從而引發圍觀效益,帶動公眾的參與感。雖然表情包、縮寫體等話語形式有利于網絡愛國主義教育的傳播、影響,但仍需要注意使用表情包等話語的具體表征與生成語境。由于表情包作為一種亞文化媒介,實質上是個人在網絡空間中消極情緒的宣泄口與治療“藥方”,也是群體身份認同和集體歸屬感的訴求表達。
三、飯圈式愛國主義現象冷思:國家偶像化與政治娛樂化的分析
在新型冠狀病毒疫情期間,央視以直播的形式向公眾展現火神山與雷神山的施工,網友們化身為“云監工”,創新地將施工車輛賦予偶像化意蘊,親切地稱呼其為“叉醬”、“歐尼醬”、“小小黃”等,并在微博上建立超級話題,為其打榜加油。網友們擬人化地追“星”事件一方面,在一定程度上能夠緩解公眾因疫情產生的心理壓力,滿足追求感官享受、精神娛樂的需求,更大程度上表達其對國家疫情的高度關注;另一方面,公眾的質疑也映射出萌化稱呼的消極意義。符號話語把機器和肉身被顛倒,工人在敘事視角中被忽略,進一步消解人類的主體性。
事實上,主流媒體與民間輿論場的互動可以看出其在習總書記指出的“群眾性”方向積極努力,塑造親民的媒體形象。然而官方媒體的政治屬性同樣要求其“去娛樂化”,把握好兩者間的“度”。不可否認,從香港暴亂、建國七十周年到新型冠狀病毒疫情期間,粉絲群體以靈活性與組織性展現驚人的爆發力和效率,報國行也一定程度上激發公眾對于國家事務的關注,調動參與公共事務的熱情。在這一方面,主流媒體對飯圈式愛國主義成效的肯定無可厚非,利用“阿中哥哥”、“種花家”(中華家)等萌化稱呼開展愛國宣傳,實現與民間輿論場的良性互動。但飯圈式愛國的行動邏輯從屬于亞文化范疇,其本質上仍與主流文化存在一定張力,主流媒體應該堅定立場,避免極有可能造成政治娛樂化現象愈演愈烈,愛國主義逐漸失去其本質內涵。
基于此,學界對于飯圈式愛國主義現象的解讀、闡釋值得參考、借鑒。劉海龍學者將這種飯圈式愛國主義現象定義為“粉絲民族主義”,同時放置于社會語境解讀,認為愛國行為不一定是粉絲群體的終極目標,獲得公眾的肯定或許是其深層指向。粉絲群體通過口號、標語、表情包等消費符號工具,其目的是向公眾傳遞國家的價值觀、主流意識形態。事實上,整齊劃一的言論更多效果是占領公眾的注意力,而他們的關注點或許并不在事件本身,更多的是表情包的傳播,行動者情報、翻譯、造勢、宣傳的分工,紀律嚴明等方面。在圍觀群體不斷增多的境況下,活動參與者也沉浸在愛國情感宣泄的集體狂歡與自我表演、自我陶醉的儀式氛圍。
需要注意的是,飯圈式愛國主義現象能否夠達到理性對話的作用。固然,粉絲在想象共同體中統一發表情包、圖片、文字、控評,然而這種飯圈的生態秩序一定程度降低公眾對國家事務的反思能力,僅依靠情感認同做出是非的判斷;反而巧妙回避事務所涉及的社會關系、本質問題。愛國主義具有其崇高性、神圣性,這不僅要求每一位國家公民產生情感共鳴,更需要深入了解國家的優勢與短板,將報國行投入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實踐中。而國家“偶像化”則會不自覺地建構“人設”,但人設同樣有崩塌風險,一旦出現此類情況,主流媒體則難以把握輿論場風向。另外,“出征”交流取得的成效需要了解對象即“他者”的反應,然而事件的參與者、媒體、圍觀公眾似乎忽略這方面的關注,不同聲音被泛化的能指狂歡壓制,在沖突中的有效溝通仍需要進一步探索。
總而言之,飯圈式的愛國主義現象需要我們理性、辯證分析。一方面,粉絲群體在以愛國為主題的實踐中展現理性、睿智、沉著的姿態以及組織化、高效化、紀律化的運作模式,這為其他社會團體、機構提供藍本。由粉絲群體衍生的飯圈文化也需一分為二的看待,作為一種文化現象,探究其形成的內在機制、特征規律等有利于進一步了解粉絲群體的心理樣態,針對性引導其愛國行為。另一方面,主流媒體在網絡輿論場需審時度勢,適“度”兼容大眾喜聞樂見的文化。在尊重個體差異性、積極溝通交流的基礎上,通過建立有效的轉化機制,科學引領愛國主義的發聲、正確認識愛國主義的本質內涵,避免群極化、民粹主義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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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陶瑞,1996年12月,女,華東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