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中的頑童

【摘要】 《瘋丫頭馬迪根》是瑞典童話作家阿斯特麗德 · 林格倫的作品，除了馬迪根這個經典頑童形象，還有一個隱藏在角落里的頑童——阿貝，以其豁達的生活態度，美好的赤子之心和大智若愚的少年智慧，豐富了頑童內涵，豐盈了兒童內心。

【關鍵詞】 阿貝;豁達;赤子;智慧

【中圖分類號】I107?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17-0022-02

基金項目：本文系2020年度廣西高校中青年教師科研基礎能力提升項目《兒童文學中的頑童形象研究》（編號2020KY61012）與2019年度南寧師范大學師園學院院級科研項目《兒童文學中的頑童形象研究》（編號2019KY10）階段性成果。

頑童母題是兒童文學三大母題之一，頑童通俗理解為頑皮的兒童，愛玩是兒童天性，是兒童自然快樂本性的表達。如果你喜歡循規蹈矩的孩子，你可能會喜歡上林格倫;如果你是循規蹈矩乖孩子，你一定會愛上林格倫。“您在這個世界選擇了自己的世界，這個世界是屬于兒童的，他們是我們當中的天外來客，而您似乎有著特殊的能力和令人驚異的方法認識他們和了解他們。”阿托爾 · 隆德克維斯特如是說，她創作的頑童散發著一種魔力。主角如月色劃破長夜，亦有繁星在角落相伴生輝。

一、豁達的生活態度

不到7歲的馬迪根決定：“非阿貝不嫁，但這是一廂情愿。如果他不要她，有可能她就一輩子不結婚了。”15歲的阿貝十足的漂亮，淺藍色的眼睛，黃色的頭發。阿貝想當海員，航行在驚濤駭浪的大海上。實際上，他只能頂替父親整天站在廚房里。他一點也不愿意烤面包圈 ，但是他不得不烤，因為他的父親更不愿意烤。廚房里總會傳出他歡樂的歌聲：多么美好，在藍色的大海中乘風破浪，就像鳥兒在空中自由飛翔。

他也像鳥兒一樣輕盈歡快，豁達樂觀。圣誕節時家里只有一截圣誕老人的紙簾，沒有圣誕樹，他從來沒有收到過圣誕禮物，卻用辛苦攢來的錢給父母買了一盞有白色燈罩的新煤油燈。當父親以調侃的姿勢說出“他為了使自己的老爸高興搞來了那棵圣誕樹。”“不錯，我是一家之主，但是我眼下缺錢，可能無法給阿貝買圣誕禮物。你會傷心嗎，阿貝？”讀者都會為之心碎與憤怒，但阿貝卻說：“我們不是已經有了煤油燈了嗎？”

對于懶惰的父親，“昨天他躺在沙發上養了一整天的神，我母親到木柴屋來回去取烤面包的木柴。他很可憐她，可憐的人！他的心腸很不錯，我的父親！”父親要去柴房找夾子，阿貝拒絕馬迪根要他去幫忙的要求：“不行，他正心血來潮，不能給他潑冷水。”豁達的自嘲，仿佛他才是個在教育孩子的成熟理性的父親。對于馬上要被搬走頂債的唯一的柜子，馬迪根問阿貝是否傷心，“可能吧，不過多一個柜子或者少一個柜子，可能都一樣，沒什么區別。”然后大談祖母的外祖母，她住的伯爵公館有幾百個柜子。“沒有比她更有錢的女士”。她每一個手指都戴著鉆石戒指，烤面包圈的時候鉆石會掉進面團里。他還有一個幾百年前的爺爺的爺爺，一個最富有的伯爵。

太陽所達之處必有陰影相伴，快樂的小鳥也會攏翅自憐。兒童實際生活中那些揮之不去的憂傷與那些無法實現的渴望在幻想世界中得以呈現與滿足，即使是沉重的童年，也有飛翔的力量。弱小的阿貝，小心呵護著自己的尊嚴，虛構出強大，來補償現實中時時地挫敗感和內心的自卑感，現實和幻想巨大的反差，使童話有了一種荒誕的美感。

林格倫給讀者帶來皮皮式天馬行空的快樂的同時，也以阿貝式的豁達觸動讀者內心。阿貝來源于林格倫對逆境中的兒童的期待，來源于她自身悲傷而陰郁的生命體驗，對兒童生命的尊重熱愛與現實之間無可避免地沖突對抗。父母不等同于快樂，皮皮獨自生活卻自由快樂，阿貝有父母相伴卻總有憂傷相隨。但他身上的豁達樂觀，彌補了現實的不足，讓所有的不幸與悲傷都在“只要活著，就有希望”中找到了可能。即使歲月以荒蕪和刻薄相待，阿貝仍報之以生命的豁達和慷慨。

二、美好的赤子之心

馬迪根姐妹在屋頂遠足，阿貝打賭她們無法將肉丸子丟進他嘴里而騙走肉丸和香腸;晚上將馬迪根騙進釀造房，披著床單扮成幽靈嚇得她魂飛魄散;姐妹倆在水中廝打，阿貝開心觀看，不聽勸阻的兩個頑童掉下深坑后，不慌不忙地用船篙釣起她們，上岸后以“過來，每人一個面包圈”化解矛盾。如果有誰掉進了深淵，上來后能吃上一個面包圈，那簡直太好了，阿貝就是個英雄。如果沒有阿貝，將不再有這兩位姑娘。這些惡作劇看上去是缺乏教養，然而卻符合兒童以快樂游戲為目標，無拘無束自然天成的本性。

喝醉的父親掉進河中，阿貝救起他，他卻倒頭就睡，完全忘了河中的阿貝。等媽媽來到馬迪根家求助時，阿貝早已不知所蹤。被抬回來時閉著眼睛，面色蒼白，渾身冰冷。這種猝不及防的悲劇襲擊，讓讀者和馬迪根一樣內心感到無比的痛苦。“如果阿貝死了可怎么辦呢？這會使她終生痛苦吧？”幸好阿貝最終活了過來。當他對馬迪根說“我很好”時，讀者內心的痛苦就和馬迪根一樣完全消失了。

馬迪根邀請阿貝去參加五朔節篝火，阿貝說：“我確實不能去，我可能要參加更高雅的宴會。”但馬迪根在現場第一個就看到了他。這是個嘴硬心軟的小頑童，故意忽視馬迪根一直擺弄雙腿想讓他看見的新皮涼鞋，還嘲諷她“你身上有跳蚤嗎？”和米婭打架，皮涼鞋被扒下一只丟進人群，這是一個濕漉漉、臟兮兮、流著鼻涕和眼淚的，由阿爾娃攙扶著往前跳的馬迪根。阿貝在后面一邊走一邊吹著快樂的小曲，半路阿貝突然叫起來：“喂，馬迪根，有一件事我想了好半天了，你為什么總是用一條腿跳著往前走？”馬迪根崩潰大哭，阿貝立即走過來，用同情的目光看著馬迪根：“當我站在篝火旁邊的時候，一只涼鞋砸在我頭上。你大概可以穿上它吧？”

這是馬迪根度過的既美好又悲傷的一天，這只涼鞋的來處不言而喻。頑童的快樂與生俱來，帶著滑稽和喜劇色彩，他細心地照顧他人的感受。馬迪根知道“如果地球上有一個人真想坐飛機，那就是阿貝。”她把飛行的機會讓給阿貝，可憐的阿貝被這巨大的驚喜沖擊得連話都不會說了。他看上去終于是個孩子了，一個達成所愿的幸運小男孩。“雖然他站在那里，但是他的心沒在，真正的阿貝仍然在天空中飛翔。”

童年的生命底色是駁雜的，林格倫筆下展現的童年各不相同。孩子們各有各的性格，各有各的活法，他們開心快活，他們痛苦傷心，他們是真正活在童年的孩子。馬迪根家庭幸福是個快樂的頑童;貧窮的米婭姐妹是帶著一股戾氣的頑童;阿貝是年齡最大的，他的頑皮帶著節制，但他那顆純凈狡黠的赤子之心，恰到好處地彌補了他人身上的野性和戾氣。

三、大智若愚的少年智慧

馬迪根姐妹在枯井里玩“井里的約瑟”游戲，想起被妹妹咬掉的巧克力，她憤怒地留下寫著“出售一個美麗的小奴隸”紙條后離開了，等她的憤怒消失后再回來，井中空無一人！紙條上寫著：“這個奴隸我用5厄爾買走了。吃人鬼和奴隸販子伊思多爾。”馬迪根自責、驚恐、羞愧，飽受折磨。當她以為要進監獄時，妹妹出現了“阿貝給了我好幾個糖面包圈吃，你活該，沒吃著！”“阿貝！是阿貝把你從井里救上來的？”馬迪根終生難忘，但如果沒有阿貝的惡作劇，她怎會珍惜心中所愛？林格倫把兒童在未知世界面前的不安感、渺小感，渴望呵護，渴望被愛的真實狀態呈現出來了。阿貝的搗蛋源于他大智若愚的少年智慧。同時，受保護者和保護者形成了一種良好的溝通和互動，激發了讀者們一種對美的認同感，悄悄護送姐妹倆回家后：

如果有人站在兒童臥室的窗子外邊，就可以聽見里面的歌聲。確實有一個人在那里聽，他是一個身體消瘦的男孩，未剪過的淺色頭發在朦朧中閃亮。他躲在金蓮花叢后面靜靜地聽，以前他來過很多次……阿貝喜歡唱歌。沒有人知道他站在這兒，他很快輕手輕腳地離開，小心翼翼地，因為他怕踩到水仙花。高貴的阿貝、吃人的魔鬼和奴隸販子，實際上是一個非常慈善的男孩。

阿貝像一個古典童話里的王子，替公主驅逐黑暗。這個少年有著大智若愚的智慧，林格倫愛著孩子們最原初的面目，將兒童純真深處的初民般的本真品質挖掘，將兒童如璞玉般的生命形態和珍珠般的精神境界，給予了最純美、最詩性的描繪。

親埋怨母親的愚蠢，他說：“但是還真運氣，至少有一個人無所不知，從不做蠢事。”“就是你，好爸爸！”母親為了還債而賣掉的自己的尸體被馬迪根贖回，父親說“明年林德來討債時，你還得把自己賣一次。”他毫不客氣地回擊：“不，父親，明年我們改為賣你，如果能找到買主的話。”林格倫將這種意味深長的諷刺運用得得心應手，尖銳又不刻薄，聞之啞然失笑。媽媽替父親開脫：“那個柜子是我們全家最好的東西，所以他才對我發脾氣。”他說“我們全家最好的東西，那是你，媽媽。”這一份睿智異于同齡，只是那時不時地搗蛋在提醒人們，這是一個少年，率真任性的年齡，被保護的對象。但阿貝卻從來都是以“保護者”的姿態出現，保護著馬迪根姐妹，守護著父母。

這個頑童沒有驚心動魄的冒險，沒有個人英雄主義的華麗變身，但在這貫穿始終的瑣碎和平淡中，讀者卻屢屢被他的智慧擊潰，而心疼，而恐懼，當被保護者變成了保護者，保護者又該如此反思和自處呢？這種“落差”所帶來的震撼，蕩氣回腸。

綜上所述，阿貝不同于其他離經叛道的頑童，他的“頑”是被壓抑天性的一種張揚，是對痛苦生活的一種反抗，是對強大的一種渴望。林格倫欣賞著兒童的本真面貌，流露對弱勢群體濃濃的人道主義關懷，對兒童成長脈脈的溫情關注，也為渴望自由和歡樂的兒童構筑他們企盼中的樂園。

參考文獻：

[1]（瑞典）林格倫.瘋丫頭馬迪根[M].李之義譯.北京：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2009.

[2]（瑞士）皮亞杰.兒童的心理發展[M].傅統先譯.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82.

[3]劉緒源.兒童文學的三大母題[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

[4]朱自強.兒童文學的本質[M].北京：少年兒童出版社，1997.

作者簡介：

周梅芬，女，瑤族，廣西桂林人，南寧師范大學師園學院，研究生，講師，研究方向：比較文學，兒童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