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夏
摘要:張藝謀導演的作品具有非常深刻的思辨性和創新性。思辨性在于他對社會和民族心理結構與社會人際關系的思辨;創新性在于他通過電影的藝術語言和造型,深入剖析社會經濟環境和民族文化歷史,探索社會歷史變化的規律,由最底層人民的心理結構探究整個中華民族的民族心理結構。《大紅燈籠高高掛》作為張藝謀的典型代表作品之一,符合他一直以來的風格特征。本文嘗試分析這一代表作,探索其中的敘事藝術與相關傳統心理。
關鍵詞:《大紅燈籠高高掛》,《妻妾成群》,蘇童
張藝謀導演的電影多講究意象和畫面的美感,色彩運用大膽而鮮明,通過直面現實來彰顯人心人性,尤其關注女性的存在。同時在聲音的處理上有獨到之處。《大紅燈籠高高掛》是由蘇童《妻妾成群》改編而來,整體情節并沒有大改,但一些細節的改編還是很能體現出電影與文學作品之間的區別的。
首先,電影情節較原著最大的變化就是在整部影片中不可忽視的大紅燈籠。點燈,封燈等一系列代代相傳的習俗由此展開。同樣,女人錘腳,頌蓮謊稱懷孕,雁兒在屋里擅自點燈等等,也因此有了依傍。此外,另一較大的改編是死人屋的存在,原作中纏著藤葉的水井改為了高高在上的死人屋。
影片秉承并發揚了蘇童原作《妻妾成群》的主旨和風格,反映了具有典型意義的“一夫多妻制”的封建家庭內部互相傾軋的人生景象及其中的生存原則。陳老爺作為話語權的掌控者,在片中沒有任何正面鏡頭,主要以聲音來體現出他的存在,表現了一個冷酷無情的封建家長式的人物形象。
就影片的敘事藝術講,筆者歸納出如下幾點:
一、在構圖方面,對稱式的縱深構圖十分符合中國傳統的建筑風格。
陳府大院是傳統四合院,有著整齊劃一近乎強迫癥式的對稱,里里外外都是方方正正,難以撼動,這陳府也是封建社會的條條框框都是極為森嚴,不可挑戰的,體現出傳統的封建男權社會中,秩序分明,等級森嚴,一切都不可撼動。大院強烈的立體感、空間感和層次感,營造出了一種壓抑逼厲的神秘氛圍。圍墻高聳,猶如牢籠一般形成閉環,將女性困于其中,牢牢控制著她們的自由。影片結尾是精神已經失常的頌蓮獨自來來回回的走動,或許正是寓意著口中一人,“囚”,頌蓮被囚在封建家庭中,找不到出口。這種對稱式縱深構圖奠定了整部電影的悲劇基調,也顯示出導演強烈的個人風格。
二、在光線與色彩方面,有白、紅、藍、黑等色彩的運用。
不同色彩基調的反復出現,使觀眾的情緒也隨著劇情忽高忽低。色彩是最具感染力的視覺語言,寓意寧靜恐怖的白色、死亡的紅色、幽深無情的黑色等等,無不展現出這大宅院對女人的束縛。
白色代表了死亡。初入大院的頌蓮,白衣黑裙,沒有嫁娘的喜慶歡喜,反倒如殯葬般凄涼落寞,此時自由單純的學生時代的頌蓮已經死亡;因假孕被拆穿而咄咄逼人的頌蓮,斷送了雁兒和梅珊的性命,皚皚白雪世態炎涼,命如草芥,人如螻蟻,理直氣壯的人已經死亡;五太太入院,命運輪回。壓抑至死的頌蓮,重新穿上了學生時代的白衣黑裙,但永遠逃不出這大院、這封建的頌蓮行尸走肉,精神已然死亡。
紅色象征生命與性。畫面中所出現的紅色,往往是下一步情節的敘述,或是影片中人物情緒的起伏,推動故事情節的變化。紅色的燈籠是性的體現,但過度的紅色則是死亡的象征,三太太去世后,頌蓮在三太太房間里點著所有的紅燈籠,是死亡的一次報復,是對人性的一次拷問,同時也是內心的自責。
藍色多用于環境畫面,入夜后的大院是藍色的,難挨的深夜是藍色的,秩序分明的規矩是藍色的。
而黑色表現的是人心,封建社會壓抑下的扭曲靈魂是黑色的。
三、在音樂與聲音方面,是傳統的京腔鑼鼓與細節的聲音。
一部好的影片,總有好的音樂輔助畫面渲染情感,在《大紅燈籠高高掛》這部影片當中,音樂的使用帶給觀眾更強的代入感與深刻的影響。在故事的開頭,伴隨著喜慶的音樂迎接頌蓮出嫁,但頌蓮卻走小道不坐婚轎,體現出頌蓮對做小老婆的反抗斗爭精神,導演用最喜慶的音樂表現了最痛苦的人性葬禮。雁兒跪在地上,也伴隨著歡快的音樂,卻反襯出雁兒的悲劇命運,更是雁兒倔強性格的一次表達,是一次對封建禮教的強烈反抗。電影本身并沒有過多宏大或是絢麗抑或嘈雜的場景,更沒有近年來時興的音效與特效,僅僅是利用了京腔與鑼鼓,表現電影節奏的或緊或慢,或急或徐。雖然音樂運用并不是很多,但每一次的使用都能讓觀眾感到音樂給畫面帶來的極大影響,更能讓觀眾注意到音樂的妙處。主要使用了京劇、民歌、嗩吶、民間打擊樂等多種中國傳統音樂元素,襯托出中國舊時代的文化特征。
另外,更引人注意的是一共出現的7次錘腳聲。七次錘腳聲象征著頌蓮在等級森嚴,滿是壓抑的封建傳統中一步步沉淪與同化,頌蓮由懵懂無知,純真善良的大學生逐漸變得世俗刻薄,一心爭寵,最后變成封建傳統的犧牲品而變瘋變狂。一步步遞進,有跡可循而又巧妙自然。
除此之外,在電影中廣泛運用的蒙太奇手法,極具有象征性的意義。一個大宅院,反映出一個時代對女性的束縛。大宅院,本是人生活的場所,但對其賦予時代的特性加以電影的藝術再創造,大宅院從一個物化為一個束縛的牢房,在大宅院的所有人都像牢房的犯人。而在影片中從未露面的陳老爺象征了一個個封建家長,封建衛道士,更是封建繼承人與踐行者。同樣,在影片中由原著改編的數次出現的保持神秘的死人屋,處于陳家大院的最高點,則是象征著最高的統治與權力,一種絕對的控制。
《大紅燈籠高高掛》這部影片無疑是對原著的一次成功改編,它將內容與形式這兩者結合得嚴絲合縫。該電影的美學形式,審美價值與象征寓意皆值得人深思,生動而深刻直觀地表現出東方特色的專制主義。而這一主題,在當時中國電影的創造大環境下是極為不易的。故對于國際上一些評論該片是露丑媚外迎合西方,個人難以茍同。
參考文獻:
[1]張艷.話語敘事與影像敘事——從《妻妾成群》到《大紅燈籠高高掛》[J].視聽,2018(05):96-97.
[2]妻妾成群[M]. 上海文藝出版社 , 蘇童著, 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