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從接受美學視角解讀作品《帶家具出租的房間》是如何喚醒讀者的審美期待,打破讀者審美期待并推動讀者去感受歐亨利所描繪的社會底層人民的對希望和美好的渴求,對存在于資產階級與平民階級之間的不公正的無情揭露和鞭撻。
關鍵詞:帶家具出租的房間;接受美學;審美期待
一、引言
歐·亨利原名威廉·西德尼·波特,被譽為“美國現代短篇小說之父”,是與莫泊桑、契訶夫齊名的“世界三大短篇小說家”之一。歐亨利通常以幽默的語言進行創作,其小說以出人意外的歐亨利式結局而聞名,他的作品多數是“含淚的微笑”。然而,《帶家具出租的房間》屬于陌生化寫法,故事的結局并不是含淚的微笑的諷刺性幽默,悲劇性結局彰顯了主題的沉重性。小說講述了一個年輕人出發去紐約尋找他下落不明的戀人,尋人五個月后徒勞未果,身心俱疲,最終在一家破舊的旅館中選擇開煤氣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他所尋找的那個姑娘在一周前,也以同一方式在同一房間自盡了。
然而,鮮有學者對《帶家具出租的房間》進行研究。國內研究者屈指可數,主要關注于作品的創作風格、敘事技巧、象征意義以及文學修辭特點。楚萍聚焦于研究該小說體現的歐亨利創作風格的變異。洪滿意主要從敘述邏輯、敘述者、聚焦方式三個方面對小說進行敘事解讀。高璐側重于研究作品中具有象征意味的情景與物體。張逸婷從比喻、象征以及象似性三個方面探究這篇小說的文學修辭特點。然而,鮮有學者從接受美學視角研究該篇小說,基于此,本文在接受美學理論基礎上,探討《帶家具出租的房間》是如何喚醒并契合讀者的審美期待,進而打破讀者審美期待并利用文本空白引發讀者讀者結合自身的閱讀經驗去感悟和思考文本空白,由此感受接受美學視角下《帶家具出租的房間》的獨特魅力。
二、接受美學理論
接受美學產生于20世紀60年代末期,在70年代至80年代期間成為具有影響力的文學流派。接受美學的創立導致文學研究中心從文本轉移到讀者本身,為文學研究提供了一個新的視點。接受美學理論體系融合了現象學和解釋學,注重讀者的接受實踐和接受感受,該理論涉及的主要概念有期待視野、召喚結構、隱含讀者、游移視點和審美凈化。該理論的主要代表人物是姚斯和伊瑟爾。伊瑟爾把同時涵蓋具有未定性的文學本文以及讀者在閱讀過程中能產生接受實踐的文學作品視為完整的文學作品。從而得出,接受美學充分肯定讀者在文學作品實現過程中的積極性和創造性作用。在接受美學看來,讀者對本文的接受過程就是對本文的再創造過程,也是文學作品得以真正實現的過程。文學作品不是作者的獨家產物,而是由作者和接受者共同創造完成的產物。文學作品的價值最終是由讀者完成的,讀者才是文本意義的最終生成者和文本價值的實現者。
受伽達默爾提出“視域”的啟發,姚斯提出了“期待視野”的概念,并認為“期待視野”是讀者在閱讀一部作品前由于自身對的文學閱讀經驗所構成的習慣性思維。即讀者在閱讀之前,對作品的一種定向性期待,包括讀者的經驗,素養,品味,階級,觀念,價值等等。而這個定向性期待會直接影響讀者對作品的解讀,期待視野不同會導致對文學作品解讀的不同。在解讀的過程中,讀者會發現作品本身可能會符合自身的期待視野,也可能與個人期待不一致。
根據伊瑟爾所言,文學作品中存在著意義空白和不確定性”,各級的語義單位之間存在著連接的“空缺”;一旦文本對讀者習慣視界進行否定時就會引起讀者心理上的“空白”,也就是文學作品的否定性結構,成為激發、誘導讀者進行創造性填補和想象性連接的基本動力,這就是文本的“召喚結構”。
三、《帶家具出租的房間》的接受美學分析
3.1《帶家具出租的房間》喚醒讀者期待視野
閱讀本身其實是一個期待喚醒和期待實現的心理過程。當讀者看到作品題目時會注意到“家具”與“房間”這兩個關鍵詞,隨即讀者可能會產生期待:小說的故事情節與房東相關?與房客相關?又或者是發生在房東與房客兩種身份之間的故事?出租房間中的家具新舊程度如何?等等。倘若讀者先前有過相關租房經歷,看到該標題之后就能借助有關經驗去想象和激活腦海中出租房的場景,帶著“前理解”和“前結構”去閱讀。作者在小說中設計的懸念或是懸疑情節,符合或打破讀者原有的“期待視野”,促使新的預期不斷產生,故事情節引人入勝。
一天傍晚擦黑以后,小說的男主人公終于在按響第十二次門鈴后找到了一間可租下入住的房間。他租下了房間,并向女房東打聽一個名叫瓦西納的小姐的下落,女房東回應說記不起這個名字了。接受美學認為,讀者在期待視野的驅動下,會受到文本空白的召喚,自行填補這些空白。小說中關于主人公所尋找的瓦西納小姐的描述少之又少,就連主人公對瓦西納小姐的描述也充滿不確定性,以下為一段摘自小說中對瓦西納小結的描述:
她多半是在臺上唱歌的。她皮膚白嫩,個子中等,身材苗條,金紅色頭發,左眼眉毛邊長了顆黑痣。”
讀者無法得知瓦西納小姐所從事的確切職業,只知道她可能是駐唱人。年輕人去過任何一個瓦西納小姐有可能出現的場所,例如劇院、劇校和合唱團,甚至是下流污穢的音樂廳。然而,在這座偌大的紐約城中,尋找他的愛人如同大海撈針,他真的能找到嗎?小說以主人公尋找心愛之人瓦西納小姐為主要線索展開,然而并未對于瓦西納小姐從家里失蹤的原因進行具體交代或留下任何暗示性的線索,甚至有意留下大片的空白。小說也并未對瓦西納小姐與主人公之間的關系作出解釋,只知道主人公對瓦西納小姐獨懷真情。瓦西納小姐與主人公是戀人關系嗎?這一切的空白都成為了縈繞在讀者心頭揮之不去的謎團,都促使讀者去思考,去對這些情節空白做出闡釋。
3.2客房環境契合讀者審美期待
小說中分別對客房的外部環境以及內部環境進行細致的描述。讀者的視點隨著年輕人上樓的過程首先落在了客房的外部環境。“不知從什么地方來的一線微光緩和了過道上的陰影。腳下的地毯破爛不堪......一直拖到下面某間客房那邪惡的深淵之中去了。”客房外的樓梯過道暗無天日,鋪在過道上的地毯破爛不堪,甚至帶有粘稠感。壓抑的環境給人帶來心理上的恐懼感,在這種環境里,房客看不見陽光,看不見希望。他們也會像那些花草一樣在這骯臟的空氣中窒息而死,然后被拖到邪惡的深淵中去。這棟紅磚房構成的建筑物,外表不加修飾,內部也如同牢籠或是地獄,是底層貧苦人民無處漂泊,不得已而選擇的“歸宿”。客房的外部環境已是非常的凄涼和陰晦,在這樣陰暗凄涼的環境中生存,任何入住的房客都會感到絕望,如同陷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中,可想而知客房的內部環境只能是更加地污濁。
緊接著,讀者的視點跟隨著男主人公的視角落到了客房的內部環境。客房內有著一套破敗的家具:破爛綢套的沙發、兩把椅子、窗戶間一碼寬的廉價穿衣鏡、一兩個燙金像框、角落里的銅床架。每一任房客雖稱這個房間為家人,但他們畢竟不是房間的主人,自然也不會用心去打掃、裝點和珍惜這個臨時的落腳點,相反,房間成了房客們的泄憤對象,他們在出租房的家具上留下自己泄憤的痕跡,例如鑿痕和磨損跡象,變形的長沙發,缺了一大角的大理石壁爐,參差不齊的地板拼木。在這些廉價家具的裝飾下,不但沒有給疲憊不堪的房客帶來一種舒適感,反而加劇了年輕人心中尋人不得的失落。而女房東也并未認真收拾過房間,客房的梳妝臺桌布上有之前的房客遺漏的些許物件,例如發夾、破舊手絹、幾顆零星紐扣等等。“地上鋪了一張雜色地毯,像一個艷花盛開的長方形熱帶小島,四周是骯臟的墊子形成的波濤翻滾的大海。”客房地上鋪著的雜色地毯,就如同形形色色的房客的不同生活,無論他們以何種方式生存著,最終都將淹沒在如同波濤翻滾的社會里,他們所要面對的是更加殘酷的現實世界,是罪惡的潮流時刻涌動的金錢社會。雜色地毯中的熱帶小島上盛開的艷花,象征著年輕人所代表的人性,對未來所寄存的希翼與美好,然而人性卻被淹沒在非人性的“波濤洶涌的海洋”之中,房客終不會在這客房中收獲流浪之后落腳的舒適感,也永遠不會在這找到家的歸屬感。
3.3木樨花香散去,打破審美期待
小說中所描述的年輕人,在掃視了客房的內部環境之后無果之后,落腳歇息,驟然,房間里充滿木犀草濃烈的芬芳。這沁人肺腑的木樨花香是瓦西納小姐所喜愛的香味,是她身上所具有的芬芳。究竟瓦西納小姐是否真的住過這間客房呢?這個謎團再次喚醒了讀者的審美期待,木樨花香之濃烈應該是瓦西納小姐居住過的證據,或許,主人公能在客房內搜尋到任何關于瓦西納小姐的蛛絲馬跡。然而,一番苦尋之后,年輕人卻絲毫痕跡也未發現。此處細節打破了讀者的審美期待。此時的年輕人想起了女房東,想從女房東那確認心愛之人是否在客房駐留,然而女房東的答案再次讓年輕人的希望破滅。當他爬回房間時,木樨花香散盡,房間里唯獨剩下的是發霉家具老朽、陳腐、凝滯的臭氣。
木樨花香是女孩所喜愛的香味,喜愛之物代表著女孩對于美好的希望的憧憬,花香的突然出現代表著年輕人找到瓦西納小姐的一絲希望,也是年輕人在這污濁社會中賴以生存的一道光,沁人心脾的香味是這社會中殘留的希望與美好。然而,花香散去,臭氣席卷而來,使得年輕人生存的希望隨之消亡。女孩下落不明,她最喜愛的木樨香味也消失在出租房中,香味突然的到來與突然的散去象征著主人公的心理活動大體是一個從失望到喚起一絲希望,再到徹底絕望的大起大落的過程。希望與美好最終還是會被污濁丑陋的現實世界所吞沒,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社會中的最后一束光也黯然逝去。主人公的唯一希望也隨之徹底破滅,最終落入了毀滅的深淵,選擇自殺離世,隨之走向了靈魂的死亡。
年輕人自殺后,讀者從女房東與珀迪夫人的談話中得知:瓦西納小姐在一周前在男主人公居住的客房中,以同樣的方式------開煤氣自殺了。歐亨利的小說常以意外結局為結尾,結局的反轉再次打破了讀者的審美期待,拉大了讀者的審美距離。男主人公為何會在房里自殺?女房東為何在男主人公第二次詢問時仍然避而不答?此處文本留下的空白讀者只能結合自身的閱讀經驗去進行填補。召喚結構是接受美學理論中的另一個重要層次。總的來說,接受美學的文本是一個意向性的客體,其中有大量的空白需要讀者去填補。這個填補的過程是讀者的期待視野與本文本身的視野發生融合的過程,這也是新的審美經驗產生的過程。
小說中的客房其實是當時資本主義社會的一個縮影,房東為了出租房間以達斂財目的,只能想方設法掩飾瓦西納小姐自殺的真相,給空蕩蕩的客房安置上破舊的家具。置身于這種階級背景和社會氛圍,資產階級求金若渴的本性在物質利益面前一覽無余,在物質利益的驅使下,必然瞞天過海不擇手段地壓榨無助的草根階層。此時的客房成了無希望地獄,渾濁不堪,也透不進一絲光亮。正如小說將客房描述成“客房則如巴比倫通天塔的一個套間”。據《圣經》第11章記載,巴別塔是當時人類聯合起來興建,希望能通往天堂的高塔。為了阻止人類的計劃,上帝讓人類說不同的語言,使人類相互之間不能溝通,計劃因此失敗,人類自此各散東西。
紅磚房建筑里收留著形形色色無家可歸的人們,他們各自被房東安置在不同的客房中。不同的房中發出不同的聲響:吃的竊笑和淫蕩放縱的大笑;獨自咒罵聲,骰子的格格聲,催眠曲和嗚嗚抽泣;興致勃勃地彈班卓琴的聲音。分布在不同客房中的房客都是社會底層人民,都是被資產階級剝削的艱苦人民。客房外嘈雜無比,客房內破爛不堪,男主人公以為住進了出租房便是以為漂泊無依后終于可以找到一個暫時歇腳之處,以為在客房中聞到熟悉的木樨花香就能找到心愛之人的些許線索,卻未曾料到自己踏入了深淵。是一次又一次尋人無果之后的絕望將年輕人推入了深淵,選擇開煤氣自殺?女房東所代表的資產階級處于社會金錢關系的頂端,操控著被壓迫被剝削底層人民尋求希望的命運。女房東為了出租房,掩蓋了瓦西納小姐曾在房中居住并自殺的真相,將年輕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是間接將年輕人推入絕望深淵的操縱者,也暗示著年輕人處于無權獲取真相的劣勢地位。也許年輕人希翼能在這金錢萬能、惟利是圖的罪惡社會中找尋生存的最后一絲希望,卻遲遲未能真正觸碰希望,再掙扎也是于事無補,于是選擇以自殺這種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逃離殘酷的現實。
四、結語
歐亨利的這篇小說篇幅雖短,但其中還有諸多值得挖掘的藝術理論價值。希望通過本文的接受美學解讀,能夠從一個新的角度給予相關研究者以啟發,讓歐亨利的作品能夠被挖掘出更多的藝術價值。本文主要選用了接受美學理論下的期待視野以及文本空白去解讀《帶家具出租的房間》,發現該小說通過標題以及情節空白喚醒了讀者的審美期待,所營造的客房的內部和外部環境契合讀者的期待視野,其巧妙的細節設計以及結局能夠打破讀者的期待視野并引發讀者結合自身的閱讀經驗去感悟和思考文本空白,調動讀者的想象力和創造力去感受歐亨利所描繪的社會底層小人物的對希望和美好的渴求,對存在于資產階級與平民階級之間的不公正的展開的無情揭露和鞭撻。
參考文獻
[1]楚萍(2005). 從《帶家具出租的房間》看歐·亨利創作風格的變異[J],湘南學院學報(01):64-66。
[2]高璐 (2017).歐·亨利小說中的象征意味——以《帶家具出租的房間》為中心[J],榆林學院學報(05): 84-86。
[3]洪滿意 (2006).《配家具的出租房間》的敘事解讀[J],井岡山醫專學報(02):85-86。
[4]張逸婷 (2019).從比喻和象征修辭視角解讀歐亨利《帶家具出租的房間》[J],河北工程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02):65-67。
作者簡介:陳澤鳳(1998—),女,漢族,海南樂東,在讀碩士,廣西師范大學,541006,外國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