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短篇小說集《逃離》是門羅代表作之一,其中同名短篇“逃離”中不乏女性哥特元素的存在,作品主題的時代內涵有其探討價值。運用女性哥特主義視角,從封閉空間意象、兩性關系和恐懼心理三方面元素可分析作品中獨立女性意識的覺醒和泯滅。作品啟示了意識之意識問題對獨立女性的重要性,對封閉精神空間、和諧兩性關系、恐懼心理認知等更多元討論可深化女性意識的內涵。
【關鍵詞】 女性哥特;《逃離》;獨立女性;女性意識
【中圖分類號】I711?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1)23-0043-02
一、女性哥特主義的發展和元素
早期女性哥特起源于18世紀90年代,由美國女性作家、女性主義理論家艾倫 · 莫爾在1974年出版的《文學女性》中首次提出“女性哥特”的概念,并將此定義為“從十八世紀起,由女性以哥特元素為文學模式創作的文學作品(Moers,1976)”。給女性帶來焦慮和恐懼的“幽靈”來自現實生活,源于性別角色的禁錮性規定、女性空間的束縛及父權社會的婚姻制度和家庭關系等。
從《奧多芙的奧秘》《弗蘭肯斯坦》到《呼嘯山莊》等等典型作品,女性哥特作品模式是變化而非單一的,共同關注點在于父權文化中的女性身份(吳端明,2015)。綜合女性哥特作品元素的研究,女性哥特從女性敘述視角出發,將女性強烈的情感體驗作為焦點,突出主人公“秘密”中隱埋的內心恐懼,包括對疾病、貧窮、衰老、死亡、孕育、婚姻關系、社會關系等主題;場景設定不乏陰森、驚悚的建筑、場所或天氣;父權社會的性別二元對立多是女性角色痛苦和壓抑的根源;此外,夢境、書信、隱喻、意料不到的結局等也為女性哥特作品中常見的元素。
二、《逃離》中女性哥特元素與女性意識的關聯
(一)封閉空間意象
對封閉空間意象的挖掘是研究女性哥特作品文本的突破口(林斌,2005)。女性哥特作品中封閉物理空間不再僅是充滿幽靈、怪物或吸血鬼的囚禁女性的陰森城堡,它延伸至現實中可能對女性角色造成精神壓迫的場合,比如房間、電梯、衣櫥等。封閉精神空間即精神上的自我封閉,體現在社交焦慮、自我責備、消極自我暗示等。封閉空間意象是性別角色社會化如何給女性帶來精神壓迫的直接反映(張玲,2015),它成為滋生女性角色情感體驗的土壤,女性的自我意識可能因封閉空間的壓制而覺醒。
《逃離》中卡拉的封閉物理空間包括家族環境和婚姻環境。家族對卡拉而言如同牢籠,她戴著無形的鐐銬在缺少關愛、溫暖、相互理解、自由成長和自我實現的環境里艱難成長,這促使她的獨立意識覺醒,失去對家族的歸屬感,開始第一次逃離。婚后家庭環境理應是愛和幸福的港灣、精神得以慰藉的庇護所,卻成為克拉克口中“血液里的毒”。拮據生活下的繁忙勞務冷卻熱戀關系,陰雨連綿下壓抑的室內被強勢丈夫的壞脾氣和冷暴力包裹,刺痛人心的絕望和孤獨令家庭再次成為卡拉的外部監禁,打破監禁在潛意識中蓄勢待發。
局限于固定空間常使個體陷入矛盾的體驗:暫時的安全感和監禁的恐懼感并存。封閉精神空間存在于卡拉的行為和夢境流露的潛意識、逃離時的自我否定和消極暗示中。獨立女性代表之一西爾維婭女士的回歸刺激著卡拉期盼與害怕交織的復雜行為反應。夢境是人們對擾亂內心平和的想法和影響精神世界的刺激所給予的反饋,夢境中兩次出現心愛小羊弗洛拉逃脫禁錮的場景,也預示著她未敢付諸實踐的真實渴望。西爾維婭,一位傾聽她人生悲苦的知識女性,為她的逃離疏通了幾乎所有障礙,打開封閉已久的心理空間并開啟精神自由的自我追尋之路。然而,女性長期處于家庭附屬地位而非接受更高教育和掌握更多工作技能,往往在做重大決定前因缺乏自信而猶豫不決,也會認為沒有配偶陪伴的生活不完整(布魯克斯,2001)。婚姻對卡拉的重要性需以私奔證明個人價值,婚后的房子不僅是有形的物質資產,更是一種保留親密關系的回憶和情感的精神慰藉的空間,對卡拉有其安全感的價值。逃離前對逃跑能力的自我否定與婚前私奔的當機立斷形成極為諷刺的對比,逃離中對過往選擇與結果的回憶復盤讓卡拉對脫離任何依靠的獨立生活能力產生了消極暗示:獨自生活是否能證明個人價值是沒有安全感的未知數,退回婚姻之中,可確定的外在陪伴帶來的安全感遠比監禁的恐懼感重要。
(二)兩性關系對立與融合
性別社會化將兩性氣質二元對立,女性氣質理應順從、友好、善解人意、溫和、柔弱、感性,男性氣質理應為強大、權威、陽剛、堅硬、理性。具備女性氣質的男性多被詬病,家庭經濟實力上的“女主外男主內”卻不是對兩性的褒獎,這都說明了性別社會化不僅加劇兩性特征的割裂和對立,更是對父權社會下女性氣質不被看好的默許。
繼父、丈夫與卡拉是最主要的兩性關系,卡拉能理性與繼父就婚姻問題爭論,對她人格尊嚴的語言打擊也絕沒有任何容忍空間,包括放棄就讀而結婚的決定,是她知道何為想要的“真實的”生活,理性、堅硬、叛逆、不解人意的姿態在繼父為主導的家庭中被視作不可接受甚至是挑戰權威,而父女關系中的她渴求自由的、平等的對話權,唯有以行動證明——私奔開辟新生活的方式維護獨立意識的尊嚴。婚后丈夫的為人處世表明這位家庭中掌控“生活未來方向”的主人,所許可的夫妻關系是女性趨于從屬與被支配地位,是需通過漠視感性和決定其決定權的方式使其被壓制的,以及女性的脆弱可成為換取同情或利益的籌碼。卡拉在夫妻關系中渴求自主選擇權和平等溝通話語權,而此時規約的女性氣質讓她退縮和隱忍。根源在于,克拉克是卡拉初次逃離的唯一精神支柱,一定程度上也是相濡以沫層面的經濟支柱,二次逃離相當于卡拉要放棄經濟支柱,經濟依賴加劇了意識的泯滅。
作品中的另一位獨立女性,實際上也發生了意識的覺醒。女性對女性的情感慰藉讓西爾維婭從愛情消逝的悲傷中復活,這種介乎情人與朋友間的情愫,喚起了她更為獨立的意識,具備了一種跨性別式的氣質融合,包括面對不解的話語或挑釁,她可以反復提及卡拉于她存在的意義,坦然承認情意的特殊,真正把卡拉當作一個人而不是妻子或什么的角色看待。女性無法找到能起到代表作用的自洽的女性品質或女性身份認同的女性榜樣,她仍然無法認知何為合適自身的女性氣質,仍會對不穩定情景產生焦慮(J Chang,2016)。西爾維婭對卡拉的精神慰藉和外在幫助還未及突破自我的層面,卡拉的女性榜樣仍是“同經歷過私奔”的母親形象,而理想的“女性共同體關系”需信任的構建(J Chang,2016),在這部作品中,同性間的信任關系脆弱,同性意識的覺醒仍喚不起另一個體的覺醒。
(三)恐懼心理刻畫
二次逃離的恐懼在于恐懼新一次的逃離又將迎來新一次的失敗。無人理解的恐懼和焦慮,帶來更深的恐懼和焦慮。而自我的多元性和復雜性是人們適應復雜多變的現實社會的導航(Lamagna,2011)。反抗以繼父為代表的父權社會并勇于逃離是一種自我,維持“良好”婚姻而順從與妥協是另一種自我,希望脫離令人痛苦的婚姻困境而想到又一次“逃離”是衍生出的新的自我,由于部分自我令卡拉認為過去的自己是被否定的,為不再次經歷這種否定,她選擇反復進入類似的關系和場景,以拒絕真正形成和過去差別很大的新的自我。這樣的拒絕意識令卡拉錯覺某一部分的自我并非自己,進而以某一種自我狀態為支配地位,排擠其他自我至邊緣,最終自我發展也遭限制。
逃離失敗后西爾維婭信件中懸而未決的秘密,是“扎進肺里的一根致命的針”一般的恐懼,看向聚集在枯樹周圍的烏鴉和禿鷲,她清楚地知道了替罪羊的結局。女性需要的是用辯證觀看待現在和過去的經歷和自我理解,去意識焦慮背后的根源,而非作為一只家中理應溫順的“小羊”,讓恐懼支配結局走向“不去看、不去想”,不讓獨立意識萌芽再次生長,如同弗洛拉,是“葬身山谷”的永久毀滅。
三、結語
當代女性不缺獨立意識,《逃離》中表達出西爾維婭放下愛情與愛人的逝去是一種獨立,卡拉愿通過婚姻實現對幸福生活的向往也是一種獨立,而更難得可貴在于意識之意識問題,能意識到任何對獨立意識的挑戰,皆可選擇,可能包括逃離或者更好的方式,意識到的卻放棄選擇而偽裝無意識,是一種自身獨立意識的“自殺式毀滅”。女性哥特視角下探討的作品中的獨立女性自我意識,可跳出性別二元對立的邊界,拓展至對封閉精神空間、和諧兩性關系、恐懼心理認知上等等討論,女性意識的內涵有著繼續豐富的可能。
參考文獻:
[1]Chang J.Girls and Gender in Alice Munro's Short Stories[J].Asian Women,2016,32(2):27-47.
[2]Lamagna,J.Of the self,by the self,and for the self:An intra-relational perspective onintra-psychic attunement and psychological change[J].Journal of Psychotherapy Integration,2011,21(3):2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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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吳端明.對《逃離》中女性哥特主義元素的分析[J].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學報,2015,37(04):67-73.
[7]張玲.女性哥特視角之封閉空間意象解析[J].短篇小說(原創版),2015,(27):5-6.
作者簡介:
陳雁翔,女,漢族,廣西玉林人,廣東白云學院外國語學院,助教,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英語教學、外語教育心理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