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晃悠悠
寫歷史小說,依我看來,有點類似填詞,在既定的框架結構、平仄格律要求下豐富內容、填充血肉。又有點像指定原料的烹飪大賽,同一起跑線考驗廚師對食材的把握和組織手藝。完全意義上的真實歷史早已不復存在,當我們捧著一頁頁歷史的碎片,反復揣摩當時的世情滄桑、民族傳奇,更多的是力圖尋找串聯這些碎片的關聯線(人物的性格、思想、歷史規律),賦予人物行為、言論(史實)一種合理的解釋。解釋又必須基于史實。我曾經看過許多歷史小說,寫著寫著就變了味,人物性格漸與史實相背離,不得已改成“架空歷史”或者“戲說歷史”,甚至是胡說歷史。
蔣勝男之《鐵血胭脂》,從開坑一直追到現在,大多數時間是保持沉默。看霸王文并不比吃霸王飯高尚很多,一樣是享用別人的勞動成果而吝嗇于付出回報。但是,在我痛下決心想說點什么的時候,發現無話可說。就人物談人物,說些諸如“胭脂真有個性”“元昊配不上胭脂”“我喜歡遇乞”之流對作者幫助甚微,而浮于表面的贊美,說些“大氣啊恢宏啊”的套話,隔靴搔癢,私心揣度蔣貓會遺憾地感到評論者沒有明白這篇文章。于是又把蔣勝男以前的《鷹王》《魔刀風云》以及《妲己之死》撈出來過了一遍,大致翻了翻西夏歷史,打了個簡易的底子。好,總算可以清清嗓子說兩句了。
自蒙古軍隊的鐵蹄踏上了賀蘭山,西夏滅亡后,整個黨項一族消失得無聲無息。很慚愧,我連《賀蘭雪》都沒看過,西夏的歷史在我記憶中幾乎是空白的,依稀是高中歷史中成吉思汗東征西討的時候,提到過西夏隨宋、遼王朝一起滅亡。仿佛嗑瓜子般,記不得誰先誰后,挨個被蒙古鐵蹄給“嗑”掉了。托蔣貓的福,看了這本小說才開始逐漸有意識地去了解一些西夏歷史。挑戰這樣一個歷史故事,一方面史料很少,另一方面也未嘗不是一種優勢。作者發揮的空間大,更見功底。對讀者來說,因為不了解,所以更新鮮,要不怎么說“月亮都是外國的圓”呢?那是一段不為人們熟知的歷史,蔣貓的筆為我們打開了一扇阿里巴巴之門,西夏的異域人物啊風土人情啊英雄美女啊,還有政治陰謀、宮廷爭斗、文化沖突,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展現在你的面前,叫人看著,這也新奇那也有趣??少F的是蔣貓雖以胭脂元昊之間的感情糾葛為線來敘述西夏史,但并沒有就宮廷說宮廷,一樣以細膩的筆觸鋪張地寫太子大婚、榷場燈會(還是覺得少了點),研究黨項名字起法,這些雖然是細枝末節,但絕對比宮廷爭斗、颼颼颼的眼睛射箭更費功夫,更需要充分的史料支撐。
選沒藏氏做線索是一件很合算的事,一方面,她覆蓋元昊的一生,與元昊的前任李德明、繼任拓跋諒祚關系也不錯(廢話,他兒子不就是她兒子么),作為元昊的青梅竹馬,政治素質簡直是現成的,能夠輕易看穿別人看不懂的復雜關系;另一方面,她西夏大族沒藏族后人及野利族媳婦的身份,可以看到元昊也夠不到的地方。還有誰比沒藏胭脂更具延展性呢?誰?誰?有本事就站出來!
人物性格的鮮明是本文的第二特色。蔣貓無疑非常偏愛胭脂,在她身上賦予美麗、智慧、武功、驕傲,還有太多同時代人所不可能具備的性格。以至于讓人覺得除了她,沒人配叫胭脂;很多個性化的語言,除了她,沒有其他人可以說出來。
相較之下(磚來了),配角筆墨太少,描寫多數直白介紹,語言刻畫草草,能舉出來細細分析鑒賞的名言不多。離開文章之后,我對男二號野利遇乞的印象僅限于模糊的大好人,有膽子搶元昊的女人,僅此而已。還不如野利仁榮呢!對后宮諸女呢,重點描寫爭寵和陰謀,差不多就要在臉上寫“我是配角壞女人”了,就沒有一個性格復雜些的。還有那個黛阿公主,不管主觀客觀別人是救了你好不好,你只念仇不記恩,腦子也太白了;那個野利朱雀,咋這么不堪一擊呢,還搞稻草人的把戲。后宮諸女生來就為了爭寵,斗斗斗,一個例外也沒有,并不是說“世界充滿理解和愛”,那是騙小朋友的。但僅就人性而言,有正面反面,除了胭脂全是反派顯然不太合理。女性內心的同情心及理解呢?全是敵人一個朋友也沒有么?西夏王宮的斗法與任何宮廷似乎沒啥區別。用這些配角來襯托胭脂,哎,我心有不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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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孫海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