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民廉政的蘇南東路人民抗日自衛會

沈秋農

1937年7月7日，日本帝國主義者以制造盧溝橋事變為起點，悍然發動全面侵華戰爭，至同年冬，蘇南東路各地相繼淪陷。由于國民黨基層政權的大小官吏早就聞風而逃，置百姓安危于不顧，蘇南各地陸續陷入無政府狀態。1938年春夏間，待局勢稍稍緩和，地方上的國民黨政權漸次復活，但因實力有限而畏敵如虎，只能流動隱伏于遠離縣城的偏僻鄉鎮，成為“地下縣政府”。這些縣政府控制區極小，僅能在所在地附近的幾個鄉、村活動。它們既不向人民群眾宣傳抗日，也不過問民生疾苦，有的還巧立名目，肆意侵吞公款，中飽私囊。更有縣政府官員遭日軍逮捕后，叛變投敵，充當漢奸。而中共領導成立的蘇南地區人民抗日自衛會以親民廉政、全心全意為人民謀利益的嶄新面貌贏得廣大人民的擁護支持，不但與國民黨政權形成鮮明對比，更為日后奪取抗日戰爭的全面勝利奠定堅實基礎。

救民于水火的人民抗日自衛會

1938年春夏間，在中共江蘇省委領導下，蘇南東路各地的黨組織得以重建或相繼恢復活動，通過組建抗日武裝，打擊日偽和土匪勢力，宣傳抗日思想，為團結民眾、鼓舞抗日斗志做了大量工作。1939年5月，新四軍第六團以“江抗”（全稱：江南抗日義勇軍）名義東進抗日，在蘇南東路地區不但打出軍威，給日偽武裝以極大震懾，且開辟了蘇（蘇州縣）常（常熟縣）抗日游擊區，地方游雜武裝大多服從“江抗”收編，地方秩序漸趨安穩，群眾的抗戰覺悟和抗戰必勝的信心得到進一步提升。

1940年4月，新四軍三支隊副司令員譚震林受中共中央東南局和新四軍軍部的委派來到常熟，成立東路軍政委員會，統一領導蘇南東路地區的抗日斗爭。鑒于東路地區已經擁有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武裝和可掌控的活動區域，譚震林通過公開亮明共產黨的旗幟、大力發展黨的組織、壯大抗日武裝、普遍建立各種抗日群團、以各種形式廣泛團結社會各界等方法，在東路地區打開了抗日斗爭的嶄新局面，因此盡早建立人民自己的抗日民主政權也就成為東路人民的迫切愿望。

東路軍政委員會順應民眾呼聲，將民主建政工作列為工作重點加以部署，由各地中共黨組織視當地具體情況于同年夏多次召開各界人士會議，積極宣傳黨的民主建政思想、充分醞釀能代行政府職能的有關團體機構的組成人員候選人名單，廣泛聽取民眾意見，認真推舉參加民主選舉大會的代表。雖然當時國民黨頑固派將在東路地區開展抗日斗爭活動的新四軍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時常尋釁滋事，制造摩擦，但中國共產黨仍以國共合作大局為重，對國民黨地方政權給予應有尊重，故將人民迫切要求建立的抗日民主政權稱為人民抗日自衛會（或以其他名稱命名，但機構職能大同小異。為方便表述，本文均以“抗日自衛會”統稱）。經一段時期的周密準備后，始相繼召開成立大會，至10月份蘇南東路地區十個縣（常熟、蘇州、太倉、江陰、無錫、沙洲、青浦、昆山、嘉定、南匯）的代政權機構相繼建立。其中最早成立的是常熟人民抗日自衛會。在8月2日召開的成立大會上，譚震林以東路軍政委員會最高領導人的身份到會發表演講，他指出：“自衛會是人民的組織，是抗日的組織。它是一個群眾團體，政府不能負起領導人民抗日的時候，它是代表了政權執行一切任務，以達到人民的要求。”[1]

常熟縣人民抗日自衛會主席任天石對自衛會成立的緣由和背景做了分析與闡述，他指出，“這次的大會，可說是有史以來所從未曾有，在此空前偉大的抗戰時期中間，能召開代表大會，確是值得我們欣慰的。”“常熟自衛會的成立，是根據了東路的環境需要和老百姓的迫切要求而組織起來的，同時又參考了三年抗戰的教訓與經驗。”他進而指出，抗戰全面爆發以后，“政府西遷，保護我們的國軍遠去，地方上的一切設施只有我們老百姓自己起來維持。但因為地域上的關系，既不利廣大的部隊流動，又不可能自動組織政府，為了要使自己獲得生活上的改善，就只有起來組織群眾團體性的機構，來督促與協助政府領導我們，這個自衛會便是根據三民主義中的民權主義來推進抗日的民主政治。”[2]盡管東路軍政委員會、各地抗日自衛會或以其他名稱命名的代行政府職能的團體機構均未稱自己就是抗日民主政府，但在百姓看來，這些由共產黨領導成立的抗日自衛會就是他們心目中所期盼的抗日民主政府。

親民廉政的獎懲條例

各地抗日自衛會建立后，為更好履行職能，真正做到為人民辦事，替人民說話，維護人民權益，而一掃過去國民黨政府統治下的種種腐敗現象和弊端，以體現全新之性質、全新之面貌是東路各級領導干部，尤其是剛成立的人民抗日自衛會所需直面的重要課題。對此，時任中共東路特委書記林楓指出，“在東路這個游擊區里，建立人民自己的民主政權這件事，不但對于每一個老百姓是新的，就是對于最大多數的工作干部也是新的。”“要經常進行干部的審查。要在干部審查中發現有希望的干部，還要在干部審查中發現腐化墮落的分子與乘機混入的反革命的分子，以便于在發現以后加以清除，來保障抗戰陣營的純潔。”[3]為了全面保護東路人民的合法權利，彰顯抗日自衛會的人民性、先進性、權威性，各地均制訂并頒布施行了許多法規性條例，尤其是“禁賭”“禁煙”（指鴉片煙）“禁毒”條例更是受到廣大人民的熱烈歡迎，這為根治封建社會遺留下來的陳腐惡習，促進社會穩定，減少民事糾紛發揮了積極作用。其中最引人關注的是為自衛會工作人員立規明矩，這使廣大人民群眾進一步感受到共產黨的偉大，感受到正義的希望和力量，而蘇州縣人民抗日自衛會于1940年12月頒布施行的《工作人員獎懲條例》，就是其中一件極為珍貴的歷史文獻。《條例》分列5條15款，為便于讀者理解研究，茲轉引如下：

工作人員獎懲條例[4]

中華民國二十九年十二月 日公布施行

1.凡本會所屬各級工作人員，其工作有優良表現及特殊勞績者，均得依本條例按情獎勵之；其行動越軌，違反抗建國策，妨礙人民合法利益者，根據所犯錯誤輕重，依照本條例懲戒部分分別處罰之。

2.獎勵部分：工作人員服務抗日有下列優良表現之一者。

A.勇敢有為，不避艱險而收獲顯著光榮成績者（如在艱苦環境中堅持工作或在本縣邊區及新開辟區域工作，為穩定局面而建立工作基礎者）。

B.奪獲與破壞敵人軍需輜重者。

C.工作積極忠實者。

D.因公罹難或殘廢身體者。

E.舉發他人舞弊而有確實證據者。

3.懲戒部分：違反抗建國策，其工作不良情形有下列之一者。

A.不聽上級命令者。

B.不盡力于職者。

C.生活腐化消極者。

D.造謠生非，意圖破壞國策推行者。

E.受人策動，混淆是非者。

F.挾嫌誣告，意圖陷人于罪者。

G.偽造單據，盜用公款者。

H.任意破壞或浪費公物者。

4.獎懲辦法：

A.獎勵部分：

（一）榮譽獎勵

a.大會時宣布

b.報紙上公布

c.發給榮譽章

（二）物質獎勵

a.與優待抗屬同類之優待

b.發給獎品

B.懲戒部分：

（一）書面或口頭警告

（二）記過

（三）撤職查辦

（四）強迫苦役

（五）處決

5.本條例有未盡善處，得隨時修改之。

這是人民抗日自衛會對工作人員的訓示，也是對人民的承諾，更是中國共產黨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這一最高宗旨的體現。除《工作人員獎懲條例》外，在其他條例中也有關于工作人員瀆職或知法犯法就應予以嚴懲的規定，如蘇州縣《禁賭暫行條例》中規定，“工作人員包庇他人及本人犯本條例之罪者加重其刑至二分之一”[5]，“工作人員包庇或收受賄賂而縱容他人犯本條例之罪者處死刑。”[6]又如《蘇州縣人民抗日自衛會保障人民暫行簡約》規定，“人民報告如托人繕寫報告時，任何人不準收受金錢，如敢故意違反以行賄、得賄論，工作同志加倍處罰。”[7]除有對違反《條例》者予以懲處的規定外，也有對自衛會工作人員立功予以獎勵的規定，如在1940年12月26日頒布施行的《常熟縣食糧運銷及緝私獎懲暫行條例》中就明文規定，“茍有工作同志緝獲私米，當按則以應得獎勵金一成至三成，全數以該同志之名義作為獻金之用，并在《大眾報》公開發表。或有同志家庭十分清寒，并為抗日軍人直系家屬者，當仿群眾獎勵辦法執行之。”[8]

以民為本的重要典范

各地的抗日自衛會成立后，都能以人民利益為中心，恪盡職守，忠誠事業，尤其是領導干部發揮了先鋒楷模作用。在蘇常太地區的民主政權建設工作中，任天石當選為常熟縣抗日自衛會主席，曾任蘇州縣人民抗日自衛會監察委員會主席的顧復生這樣回憶，“天石同志的工作作風深入細致，待人真誠，就是處理一些民事糾紛，也從不馬虎。他總是先把情況了解清楚，廣泛聽取意見，最后對雙方進行耐心細致的說服，教育大家在國家存亡的危急時刻，要以團結抗日的大局為重……天石同志認為，廣大勞動人民都是我們的骨肉同胞，只要我們的工作做好了，就沒有解決不了的問題。我們是共產黨，不能沾染反動政府那種‘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的腐敗習氣。難怪我經常聽老百姓說，我們頭上一片天，反動派來了天變黑，任天石來了是青天。”[9]當時自衛會工作人員的生活待遇都很低，但不論職位高低，一律實行供給制。從事稅收工作的同志，雖然成天與金錢打交道，但都能做到以廉潔奉公為榮，貪污腐敗為恥。在黨員干部的率先垂范下，其他同志也都學有楷模，行有規矩，涌現出許多先進人物，虞湘柏就是其中突出的一位。他原是上海的失業工人，因不甘做亡國奴而于1939年7月經上海地下黨介紹到常熟參加江抗部隊，投身抗日斗爭，被分配到常熟東塘市搞稅收工作。由于虞湘柏工作認真負責，年底便加入中國共產黨。1940年夏，他被任命為澄錫虞經委會四區辦事處副主任，負責澄東新橋、北漍和塘市一帶的稅收工作。他對稅收人員要求極嚴，發現舞弊行為立即嚴厲查處。有一次他坐小船跟在貨船后面，見稅卡人員收稅不開發票，就以此為反面典型，在他管轄的幾個稅卡中開展反貪污斗爭，做到弊絕風清。次年1月，虞湘柏不幸犧牲，年僅 23歲。

在緊張、清貧的戰爭環境中，也會有極少數人經不住金錢誘惑而利用工作之便中飽私囊，對這種抗日隊伍中的腐敗分子，抗日自衛會嚴加懲處，毫無姑息。據《中共太倉地方史》記載，“在稅收工作中，嚴格執行財經制度。凡發現有貪污挪用行為的，就嚴肅處理，直至繩之以法。對偷運貨物的，根據情節輕重，或進行教育，或沒收其物品。有一名稅收員貪污大筆稅款，為嚴明紀律，被處以死刑。”[10]

蘇南東路各地抗日自衛會成立半年左右后，國民黨頑固派于1941年1月制造了震驚中外的皖南事變，致使新四軍軍部及所屬皖南部隊遭受重大損失，國民黨第二次反共高潮由此達到頂峰。中共中央和中央軍委決定在軍事上嚴守自衛、重建軍部，在政治上堅決反擊、獨立自主。蘇南東路軍政委員會據此提出，在東路抗日根據地建立江南行政委員會，下轄三個行政區，并將各地原有的抗日自衛會統一改組為抗日民主政府。此后，《工作人員獎懲條例》得到更為嚴格的執行，抗日民主政府在人民中的地位、聲譽也日益提高。擁有人民抗日武裝、人民抗日民主政權和開展抗日斗爭廣大區域的蘇南東路抗日根據地得到不斷鞏固，為蘇南抗日斗爭乃至全國的抗日斗爭作出了重要貢獻。

結 語

重溫80年前蘇南東路地區抗日自衛會的《工作人員獎懲條例》及其他各項條例、規定，可感受到從嚴治黨，依法行政，懲治腐敗的重要性和必要性。而這一切都發生在抗日戰爭的烽火歲月，發生在創建未久的蘇南東路抗日根據地。新生的抗日自衛會以清正廉明的浩然正氣和警惕腐敗墮落的鐵的規矩，使廣大人民看到了中國共產黨的使命擔當，從而使廣大人民群眾進一步振奮精神，更加堅定聽共產黨話，跟共產黨走，為奪取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偉大勝利而奮斗。

注釋與參考文獻

[1]譚震林：《目前國際政治形勢和自衛會的意義與任務——在常熟縣人民抗日自衛會代表大會上的報告》，中共常熟市委黨史工作辦公室、常熟市新四軍歷史研究會編：《譚震林在常熟》，中央文獻出版社2000年版，第20頁。

[2]任天石：《常熟縣人民抗日自衛會的成立》，中共蘇州市委黨史資料征集研究委員會辦公室編：《抗戰中的東路》，內部發行1985年版，第98、100頁。

[3]林楓：《論東路抗戰的一般問題》，中共蘇州市委黨史資料征集研究委員會辦公室編：《抗戰中的東路》，內部發行1985年版，第59、63頁。

[4]《工作人員獎懲條例》，中共蘇州市委黨史資料征集研究委員會辦公室編：《抗戰中的東路》，內部發行1985年版，第133-134頁。

[5][6]《禁賭暫行條例》，中共蘇州市委黨史資料征集研究委員會辦公室編：《抗戰中的東路》，內部發行1985年版，第132、131頁。

[7]《蘇州縣人民抗日自衛會保障人民暫行簡約》，中共蘇州市委黨史資料征集研究委員會辦公室編：《抗戰中的東路》，內部發行1985年版，第128頁。

[8]《常熟縣食糧運銷及緝私獎懲暫行條例》，中共蘇州市委黨史資料征集研究委員會辦公室編：《抗戰中的東路》，內部發行1985年版，第328頁。

[9]顧復生：《紅旗十月滿天飛——回憶我的九十年》，《江蘇文史資料》編輯部出版發行，1997年版，第122-123頁。

[10]太倉市史志辦公室編：《中共太倉地方史》第1卷，中共黨史出版社2006年版，第7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