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立


飛機降落在景德鎮羅家機場,手機里正好在播放周杰倫的《青花瓷》:“天青色等煙雨……”于我而言,更愿將歌中的“小鎮”理解為以盛產青花瓷聞名于世的景德鎮。
“您能否從這些新鮮出窯的瓷器中,找出美玫的作品?”景德鎮頌瓷坊的雙來師傅見我走進工作室,便直奔主題。美玫是我的女兒,在德國斯圖加特國立音樂學院讀大四,她參照第一代五糧液酒瓶,在這里設計制作了一個《漂流瓶》。
在一排形態各異、各自精彩的陶瓷瓶中,我一眼便相中了它—一一個高溫顏色釉酒瓶。這個酒瓶古雅清新,隨類賦彩,自然的流釉頗有畫面感。自上而下觀之,宛若廬山飛流直下的瀑布,抑或正從大酒杯中緩緩溢出的黑啤泡沫;自下而上觀之,仿佛張家界重重疊疊的山峰,拔地而起,聳入云霄。如果將酒瓶橫躺,像極了九寨溝色彩斑斕的海子,仿佛隨時可見水中各色藻類、小魚、樹木,以及岸邊玉樹瓊花的倒影。清風徐來,暗影浮動,美麗至極。
“瓶身表現的是大海,上面的深灰代表連綿不斷的海灘,下面的紫紅代表珊瑚,中間的藍綠色代表海水,海水中大小不一的翠綠色塊是海島。”大海是女兒的靈感來源,她以帶有祝福寓意的《漂流瓶》來表現大海,通過皴、擦、點、染、勾、抹等技法來表現海水、陽光、珊瑚蟲等內容,在瓶身展現出一幅潮起潮落、春去春來的奇妙畫卷。
毋庸置疑,陶瓷具有藝術美、生活美、科學美,顏色釉更具“人窯一色,出窯萬彩”的藝術魅力,陶藝家們便是沉醉于這種人窯前后色彩與肌理能產生巨大反差和不確定性的驚喜感之中。對于第一次玩顏色釉便斬獲一件如此炫彩作品的女兒而言,我想兼具了兩個因素:
一是靠師傅,清華大學美術學院陶瓷系研究生校外項目指導教師、復旦大學視覺藝術學院客座教授蔣永生專業加持,頌瓷坊“頌二代”雙來、微冷、梅影、一瑋等小師傅們的傾情助力,即為理論與實踐的結合。
二是憑運氣,陶瓷燒造“三分靠人,七分看天”。但更關鍵的,在于相通的藝術理念。用多年積累的音樂理解賦予了陶瓷另一種美感,借助“漂流瓶”這一航海時代人類跨地域跨文化交流的象征符號,將中國陶瓷文化的綿長與厚重寄情于音符、旋律和釉色之間。
如果將美酒注入瓶中加蓋封藏,一定是一瓶別出心裁的私定美酒;如果將其作為花瓶,配合瓶身抽象的水紋圖案,選擇文竹、蔦蘿和蓬萊松等文靜優美的綠植,即可營造出一個有故事、有內涵的小景;如果作為陶瓷工藝品擺件,以襯托古雅的第一代五糧液,也毫無違和感。這便是在景德鎮誕生的一個小而美的故事。
一部中國瓷業史,半卷峰巒在景德。景德鎮既是一個讓時間放慢腳步的地方,又是一個讓思緒恣意飛揚的地方。我更希望,像女兒這樣漂泊海外的年輕人,能夠溯源來到景德鎮,堅定源白CHINA的文化自信,站在中國走向世界的起點,進行一次朝圣、考古、感受、聆聽的“CHINA之旅”。
誠然,女兒的《漂流瓶》所表現的是海,是讓瓷器乃至中國走向世界的大海;傳遞的是情,是海外游子們對祖國和人民的深情;傾注的是愛,是炎黃子孫塵封歲月美酒的真愛。木心說:“一切藝術都通向音樂。”雖然有些主觀,但這讓我想起江西省博物館研究員、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吉州窯燒制技藝代表性傳承人劉品三,在看了《漂流瓶》后說的一句話:“陶瓷兼具視覺、觸覺、聽覺之美,倡導的是一種優雅的生活方式。”
手工制瓷保留了人的原動性,傾注了制瓷人的人生閱歷、審美情趣和情感生活,所以手工制瓷就像彈鋼琴,指尖所碰之處,即可奏出千年瓷都的新聲與心聲:“素坯勾勒出青花筆鋒濃轉淡,瓶身描繪的牡丹一如你初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