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的真相

劉雕和

破 曉

夢開出一朵玫瑰，你在蕊中沉睡

我捧著玫瑰，在夜的蕊中夢見你

晨藍微醺，星星拍打白肚皮彼此欠身作別

嬋娟依然在輕歌中舞著光的綢緞

她的愛人紅著臉，在東方偷窺著這一切

既是相遇，又是分別

大地寧靜，萬物齊聲打了個哈欠

草木濕著身子，吸著露水

在葉片上托著一個小小的世界

它們鎮定自若地昂首迎接旭光

腳悄悄向彼此邁近了一點

此時，蒼穹裂開時光的罅隙

天上的神紛紛落地

混沌不開的宇宙漸變明晰

日光如潮，燈火如汐

我要與陽光下見到的每個人擁抱

與昨夜夢里的人去相見

寂靜的繁華

月色撩人啊，它偷來的莫名情愫還帶著酒氣

帶著它的風語者樂隊

這空無一人的華麗里，撞翻磐石般的沉默

你聽葉帆渡巨浪，草樹舒展肌理

玫瑰的紅凋落在一場旖旎的幻象里

坐在深夜要等的人

早已停下向我走來的腳步

人生過半后，都將折返母親的腹中

唱童謠，做酣夢，連說話都天真了

對世間紛擾一掌推開，充耳不聞

雙手合十，渴求著簡單與幸福

雨 祭

跪下的那一刻，膝蓋已開始向泥土里生根

雨停在半空，云霧屈身懷抱大山與我

風歇在梧桐樹上，莊稼草木噙著淚水

故鄉跟往事一同瞬息清晰又模糊

紙錢的火焰溫和，像母親的脾氣

香煙燒得很烈，像父親的脾氣

我知道這堆滿桌的水果、月餅、美酒

昆蟲會吃、飛鳥會吃、野獸會吃

下地路過的農夫會喝完剩下的酒

風雨會吃、日月的光澤也會吃

時間的大嘴會吞噬得什么都不剩

而你們再也不會吃到半口

這是我雙眼的泉水井噴的緣由

你們埋在黃土下面，我行走在黃土上面

終于，這一座大山乃至人世間，響徹了我的聲音

風來了，雨也窸窸窣窣跟著來了，樹葉唱起了歌

像三連叩后，起身仰天遠眺

每次的生死道別，一部分的我就已遠去

那噙著淚水的莊稼草木們，與我一起吟唱

赤裸的靈魂啊，追不上他戀戀不舍的肉身

大海的真相

菊月顯魅色，結碩果

秋月殺死冷峻，它的皎潔明凈邀人步入夜闌

我們在思想的飛地中觥籌交錯

我捧著柯伊伯帶的一小塊，鐫刻著

象形文字的隕石在浩瀚的宇宙中繞恒星公轉

一股奇妙的力量沖刷出滾燙的眼淚匯入汪洋

在馬里亞納海溝府邸的沸點到冰點間游離

一聲來自秦嶺冰山內巨鯨的低吟飛過耳翼

大海的真相來自一個浮游在人世尚未涉足的島嶼

抑或，來自一幅烈火噴薄而出的古老圖案

亦或許，在真相路過秘密的時間

被白洞拋出樹脂般的引力捕捉為意境的琥珀

我想，杰克船長會將透明玻璃瓶內的巨輪放歸

我們也會隨意從兜里掏出真相，贈予路人

讀完一本書，猶如飲盡海中之水，露出潔白的海床

也如，酡顏的嬋娟，醉臥懷中入眠

注：讀西安詩人呂剛所贈的最新詩集《大海的真相》有感而發，回贈作者。

惜 別

君飛八度間，余音落在和弦上

我在二世紀古羅馬帝王的沉思中酣眠

霓虹醒于咖啡館的玻璃窗外，周身空蕩蕩的

聽聞雪已踏入北國，路過小蝸化為一場細雨

蜷縮著的液體貓，漸漸滲入黃色沙發

摩卡未暖杯，苦中生甜，如秋夜的一抹安逸

一盞花茶的靜謐，就著三盞年少輕狂

我暫時將自己許配給，一小杯提拉米蘇的甜

我們仨，被三只貓分別抱著，喵喵喵交談

抑揚頓挫，起承轉合間，十年已過

各生艷麗的翅膀，為美、為奔跑、為翱翔

多久沒有這樣，卸下面具，褪去偽裝

享受著無須眷顧的日子，軟綿綿的時光

有多么舍不得，踩在鏡子般的雨夜大街上

身體愈來愈輕，愈來愈透明，融入夜闌

道一句珍重，爆破般遁回原形，眼瞼泛起絲絲漣漪

在歸去的路上，依次吹滅路過的燈光

一只貓的影子是那么長……那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