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工
徜徉在杜帝散文的一道道風景里,是很好的休息,是輕松的散步。散步的瀏覽中,出現的觸景生情,讓人生發來路無盡的情感波瀾,以及生活的“只緣身在此山中”的感慨萬端。散步中,尤其讓人難忘的是,杜帝橫跨萬里北美大陸,親臨北極圈風光的日子,給讀者帶來的新奇、神秘、驚心動魄的閱讀興奮。
我發現,在杜帝散文的道道風景里,不斷回響著一種質感優美的聲音——那是膠東人才有的溫馨、質樸,又不乏陰平、陽平交替變化的聲調,這種抑揚頓挫的聲調很好聽。我是山東半島人,杜帝散文語言散發出的這種聲調,讓我倍感親切。聽著聽著,心底會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濃郁的鄉情。
杜帝散文語言發出的那種膠東特有的動聽腔調,不是從字面上看出來的,而是從閱讀中感覺出來的,就像有人聽了《嘎達梅林》交響樂后感嘆,不啻為經歷了大草原上的一場暴風驟雨。杜帝散文最吸引人的語言色彩,恰恰是其蘊含的地方語言特性在讀者欣賞中升華的結果,與其語言涵有的這種地方語言特性密切相關。
散文大都是抒情的。杜帝創作散文時的情感,用膠東腔調為底色的語言滲透在敘事的娓娓道來中,活躍在生動的說話中,體現在對意象、對場景的繪聲繪色中,使作者的情感在個性化的文學語言中,愈發生動感人了。
文學創作中一個重要的基本問題往往被人們忽視了:如何用涵有地方特性的語言抒發自己的情感,彰顯自己的思想,表達自己的審美情趣,傾訴自己的精神追求,這是作品能否在煥發出地方性語言特色中增強閱讀魅力的關鍵。
他的散文創作在長期的“千錘百煉”中,從膠東地區的語言文化、語言習慣、語言表達方式、語言的審美特征等方面入手,終于通過散文創作的實踐,形成了屬于杜帝自己的文學語言,形成了他的散文與眾不同的閱讀魅力,創造了先聲奪人的藝術效果。
眾所周知,運用語言的技術是誰都能掌握的。從地方語言提煉出具有普遍意義的個性化文學語言,是個只要下功夫誰都能成功的語言技術問題。但是像杜帝這樣,在急功近利又浮躁輕佻的環境里,堅守一種不能立竿見影的精神,在世俗的膠東生活實踐中探索、打造、提煉屬于自己的個性化的文學語言風格,談何容易。
杜帝在眼花繚亂的當代文學界,沒有迷失方向,他以堅韌不拔的毅力,拒絕外界的干擾與誘惑,“坐得住冷板凳”,守住文學創作中的地方性語言本色立場,用洞若觀火的眼光,從粗糙的地方語言中,終于發現了那些具有普遍意義的地方語言要素,將其創造性地轉化為一種屬于自己的具有普遍意義的文學語言,從而創造了杜帝散文語言與眾不同的風格。
對于作家來說,思想就是看法,是對社會,對歷史,對大自然的看法。只是這種看法既與眾不同、又前所未有罷了。當然文學作品中涵有的思想不像理論文章中的思想那么直觀、那么集中、那么一目了然。作家體現在作品中的思想,猶如鹽溶于水中一樣,是看不見摸不著的,只能感覺到。
閱讀杜帝散文,最讓人驚嘆不已的是:在平常的細微處能閃爍出智慧的亮點;在不經意的敘事中,能迸發出思想的火花;在習以為常的旅游中,能發現不尋常的意義,從而使其筆下的文字出現發人之未發的新知卓見。
杜帝的《漫游者》里,一個街頭賣煎餅果子的個體戶,街上來往的人熙熙攘攘,沒有人在意他。是啊!一個街頭攤位個體戶怎么會引人注意呢?但杜帝卻從這個街頭個體戶十分平常的言語舉止中發現了人性的弱點。杜帝散文沒有“宏大敘事”,所有的內容都是讀者熟悉的平常生活。但杜帝卻能從人們習以為常的生活里發現不平常的“瞬間”,把這種“發現”及其“看法”寫成文章,便有了獨特閱讀魅力。
杜帝的三部散文集,每一篇都有作者的“看法”,所以杜帝的散文都涵有思想。杜帝散文創作時駕馭文字的思想,使語言敘述中的尋常內容,蘊含了不尋常的意義——這是杜帝散文遠遠高于文壇那些平庸的抒情散文的深刻之處。毫無疑問,這種“深刻”為杜帝散文用膠東底色語言打造的閱讀魅力錦上添花了。
都說“散文是審美意義上的情感表達”。但是,情感是有高低不同檔次的,審美是有雅俗不同層次的。作為文學天地里獨具特色的散文,毋寧說,其表達的情感屬于高檔次的,其體現的審美屬于高層次的。高尚的情感與高雅的審美,是個思想水平與精神境界的問題,兩者都與文化修養有關,杜帝散文尤其如此。
(杜帝:《綠島的沉沒》,新世紀出版社1993年版;《夢荒集》,四川文藝出版社1998年版;《閣樓天象》,作家出版社2009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