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中國共產黨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百年歷程中,貫穿著一條主線,即兼顧統一性和多樣性,將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為既有凝聚力、又具包容性的超大現代國族。面對不同歷史階段和目標任務,中國共產黨因時制宜地采取不同方略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取得了巨大成就和豐富經驗。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表現為對外爭取中華民族的整體解放,對內尋求各民族的平等聯合。社會主義建設時期,作為社會主義民族關系的總和,中華民族共同體的主要建設任務是實現民族平等。改革開放新時期,隨著黨和國家的工作重心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經濟社會結構加速變遷,多元一體民族格局的合力和張力呈現出平行發展的趨勢。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迎來了新的歷史機遇。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提出,大為拓展了中華民族的理論內涵和建設邏輯。民族復興戰略全局中的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要開拓國家、民族、國民、國際關系四個維度。由此,中華民族共同體新的歷史形態正在形成。
關鍵詞:中國共產黨;中華民族共同體;百年歷程
中國共產黨是工人階級的先鋒隊,同時是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的先鋒隊。從中國共產黨成立的那一天起,它就肩負起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歷史使命。在民族復興的歷史進程中,始終伴隨著中華民族共同體的主體性建設。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關乎國家富強、民族振興、人民幸福,是黨團結領導全國各族人民凝聚共識、奮勇前進的基礎性政治工程。在中國共產黨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百年歷程中,貫穿著一條主線,即兼顧統一性和多樣性,將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為既有凝聚力、又具包容性的超大現代國族。與此同時,面對不同歷史階段和目標任務,中國共產黨因時制宜地采取不同方略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取得了巨大成就和豐富經驗。在中國共產黨成立一百周年之際,回顧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歷程、成就和經驗,形成與其戰略地位相匹配的建設新格局,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一、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民族解放的雙重使命
如何走出傳統天下體系,構建中華現代國家和國族,是二十世紀上半葉中國面臨的最重要政治問題之一。中華民族共同體作為中華現代國家的精神層面和人格表征,是對外御辱、對內團結的基礎性政治資源。就此而言,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始終是中華現代國家建設的關鍵支撐。二十世紀上半葉,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基本任務,取決于當時中國所處的歷史階段、社會性質和主要矛盾。鴉片戰爭以降,歐風美雨,國勢日蹙,中國被迫走上救亡圖存的道路,開始了艱難的現代化轉型。由于西方列強入侵和國內政治腐敗,中國逐漸陷入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辛亥革命推翻了清王朝的統治,廢除了君主專制制度,卻沒能改變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會性質。相反,隨著西方資本主義進入帝國主義階段,以及國內軍閥割據、封建主義和官僚資本主義剝削等,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會性質進一步加深,乃至到了亡國滅種的邊緣。帝國主義、封建主義、官僚資本主義,是壓迫著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的三座大山。推翻三座大山,爭取民族解放,成為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基本任務。具體而言,在這個歷史時期,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表現為雙重的民族解放:一是反對帝國主義,爭取中華民族對外的整體解放;二是反對封建主義和官僚資本主義,爭取中國各民族內部的平等聯合。民族解放的雙重使命,構成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兩個基本面。
第一,反對帝國主義,爭取中華民族對外的整體解放。
反對帝國主義的壓迫,爭取中華民族對西方列強的整體解放,是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首要任務。毛澤東說:“帝國主義和中華民族的矛盾,封建主義和人民大眾的矛盾,這些就是近代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而帝國主義和中華民族的矛盾,乃是各種矛盾中的最主要的矛盾。”[1]帝國主義和中華民族矛盾的凸顯,是西方列強步步進逼、不斷加深對中國的侵略造成的。早在十九世紀,兩次鴉片戰爭、中法戰爭、甲午中日戰爭等,就不斷激起中國人民和西方列強的矛盾。八國聯軍侵華和隨后的瓜分狂潮,進一步加深了中國人民的災難。二十世紀上半葉,帝國主義列強為轉移國內矛盾,不斷加緊對中國內地和邊疆的侵略,使中華民族面臨著日益深重的生存危機。三十年代,日本帝國主義全面侵華,將中華民族推到了亡國滅種的邊緣,成為二十世紀上半葉中華民族和帝國主義矛盾的頂點。戰爭是一所嚴酷的學校。艱苦卓絕的抗日戰爭,使中國各階級、各民族空前團結起來,中華民族的生命力、凝聚力和戰斗力極大增強了。“我們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不但是國內各個黨派各個階級的,而且是國內各個民族的。”[2]中華民族作為歷史命運共同體的覺醒,從根本上決定了戰爭的進程和勝負,更使中華民族共同體從觀念形態提升為政治實體,構建起自身堅強的主體性。
壓迫與反抗,是近代以來世界歷史發展的一條主線。中華民族共同體在反抗帝國主義壓迫的實際斗爭中形成和鞏固,這不是歷史的偶然,而是世界走向現代化進程中,中西國家的結構性差異決定的。近代以來,世界歷史呈現為兩大因素的競爭:一是效率,二是規模。效率指在一定領土范圍內對人力物力的長期高效調集,規模則是效率得以持續提升的條件。西方的現代化,發端于對效率的重視。近代早期,西方各國放棄了歐洲統一的理想,以歐洲分裂為常態,專注于一國的同質化建構而爆發出極高的效率。葡、西、荷、法、英、德等國相繼崛起,無不是效率提升的結果,而其逐次為后來者趕超,又無不是因為效率為后來者超越。與西方國家不同,中華現代國家和國族建設,從一開始就側重于規模。中國古代晚期,統一的時間、范圍和穩定性持續增長,到清代達到高峰。在世界各國皆面臨現代化轉型的歷史關口,中國的規模優勢得以最終鞏固。[3]對比中西現代化歷程,西方國家效率有余而規模不足,中國具有規模優勢而缺乏效率。十九世紀后,世界日益聯系為一個整體,中西國家的結構性差異,發展為中華民族和帝國主義不可調和的矛盾斗爭。西方國家的狹小規模無力承載高速發展的生產力,勢必更為迫切地尋求海外市場和殖民擴張,這是西方國家在現代化進程中侵略成性的基本原因。反觀近代中國,由于缺乏與現代化發展相適應的效率,不僅造成資源閑置,無以發揮規模優勢,更招來帝國主義的侵略和剝削。中國巨大的原料和商品市場成為外國資本主義逐利的絕佳場所,而中國超大規模的潛在競爭力又遭到西方各國的遏制和壓迫。中華民族對外的整體解放,必然要求打破不平等的國際政治經濟秩序。為此,中華現代國家和國族建設,必須兼顧規模和效率,既繼承和鞏固歷史形成的廣闊幅員,又凝聚為長期高效調集資源的現代政治共同體。二十世紀上半葉,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走上了民族民主革命的道路。
民族革命和民主革命,共同塑造了二十世紀上半葉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歷史形態。一方面,民族革命將傳統的愛國情感提升到現代民族主義的高度,為保持和加強規模優勢奠定了堅實的精神基礎。“從鴉片戰爭、太平天國運動、中法戰爭、中日戰爭、戊戌變法、義和團運動、辛亥革命、五四運動、五卅運動、北伐戰爭、土地革命戰爭,直至現在的抗日戰爭,都表現了中國人民不甘屈服于帝國主義及其走狗的頑強的反抗精神。”[4]這種反抗精神,既有傳統的愛國情感的淵源,更是中西國家結構性差異以及由此引發的壓迫和反抗的產物。反抗帝國主義壓迫而匯聚的民族革命洪流,根本的要求是建立中華現代國家。中華民族取得現代國家形式,是中華民族自立于世界民族之林的政治前提。與此同時,在反抗帝國主義壓迫、爭取民族生存的革命斗爭中,中華民族的基本倫理品質呈現出來:中國人要成為大寫的人,中華民族要復興為偉大的民族。這是自二十世紀上半葉便形成的,中華民族至關重要而影響深遠的倫理底色和歷史抱負。另一方面,民主革命致力于建立國家和個人的直接聯系,為持續提升效率提供了有效的組織形式。效率是現代化的本質特征。現代國家之所以能長期高效調集資源,關鍵是打破了家族、宗族等傳統社會組織,建立起國家和個人的直接聯系。這種直接聯系,要求將個人從傳統社會組織中解放出來,通過階級、民族等現代組織形式進行整合動員。中國共產黨關于民主集中制的理論和實踐探索,雄辯地證明了民主是持續提升效率的有效路徑。值得注意的是,民族革命是民主革命的動力,民主革命是民族革命的方向。沒有民主革命,民族革命很容易走到極端排外的道路上去,也很容易被國內外反動勢力利用,走到分裂國家的道路上去。民族革命所蘊含的倫理品質和歷史抱負,要在民主革命所指出的走向現代化的共同目標和組織形式中調適。唯有中國各階級、各民族共同起來構建中華現代國家和國族,建立國家和個人間穩固的情感和制度聯系,才能團結一切可能團結的力量,打破帝國主義列強對中華民族的共同宰制和壓迫。
第二,反對封建主義和官僚資本主義,爭取中國各民族內部的平等聯合。
中國是一個統一的多民族國家。能否處理好國內民族問題,歷來關乎國家興衰。近代中國國內的主要民族問題,就是在現代化進程中重塑各民族關系。重塑民族關系的關鍵,則是解除國內民族壓迫,構建各民族共同抗擊西方列強侵略、適應經濟社會現代化發展的平等的民族關系。近代中國國內的民族壓迫,主要表現為兩種形式:一是隔離歧視,二是強制同化。清代作為中國古代政治發展的高峰,將從東北到西南的廣大民族地區與內地有機整合起來,為中國古代統一多民族國家的最終鞏固作出了重要貢獻。然而,清朝的民族政策也造成了嚴重的民族壓迫。例如,禁止蒙人和漢人通婚、限制學習漢文;在法律上對不同民族規定不平等的權利義務,在訴訟中也頗有偏袒;蓄意挑撥民族間的猜忌和矛盾,造成如云南、西北回漢民仇殺等。清朝為鞏固自身統治,實行民族隔離和歧視的政策,這種分而治之的統治術,不斷激起各民族間的矛盾,造成了很深的民族隔閡。民國建立后,雖在歷次憲法性文件中宣示民族平等,但在實際政策上卻偏重于民族同化。早在辛亥革命前,革命派即主張“排滿興漢”。辛亥革命后,革命派轉而主張“五族共和”,但除漢、滿、蒙、回、藏五族外,并不承認有其他民族。二十年代,“大中華民族”論的提出,使“五族共和”的理念也趨于式微。四十年代,蔣介石提出“民族宗族”論,試圖通過政治上的強制同化,取消各少數民族的獨立存在。民族融合,在中國歷史上是時常發生的。但真正的民族融合,是各民族在長期的經濟社會文化交往中的自發產物。企圖通過單一的政治手段強制同化,不顧民族融合的經濟、社會和文化條件,非但不能成功,反而會造成嚴重的民族矛盾。強制同化雖不同于隔離歧視,卻是另一種形式的民族壓迫。
解除國內民族壓迫,建立平等的民族關系,對于近代中國重建統一性、走向現代化具有重要意義。一方面,平等的民族關系,是民族主義時代重建中國統一性的必然要求。近代中國貧弱不振,領土不斷遭到西方列強蠶食。統一的重建,表面上看是捍衛領土,根底上卻是作為土地人格化表征的人群的聯合。在廣袤的中華大地上,長期蕃息著具有不同語言、習俗、宗教、地域等差異性特征的歷史文化人群。所有這些人群,都在現代化進程中磨礪蝶變,呈現出現代民族主義的特征和訴求。在整個二十世紀,各歷史文化人群的民族意識持續增強。承認各民族平等的政治法律地位,建立各民族平等的經濟、社會和文化交往,是各民族聯合起來構建統一國家的基本前提。另一方面,平等的民族關系,是各民族共同走向現代化的重要保障。共同性和多樣性的平行增長,是現代化發展中的一個普遍現象。如何處理好共同性和多樣性的關系,不同國家有不同的歷史選擇。近代西方國家為追求效率,專注于一國內的同一性建構而忽視多樣性,一定時期內爆發出極高的效率。但長遠來看,由于缺乏對多樣性的涵養,其效率注定因規模不足和創造力衰減而為后來者趕超。中國作為統一多民族國家,自古便將政治統一性建立在文化多樣性基礎上。多樣性帶來的差異,加以體量龐大,使現代中國政治整合的難度遠甚西方國家。然而,只有將政治統一性建立在文化多樣性上,中國的超大規模才能支撐起效率的持續提升。在現代化進程中,中國各民族相互接近,共同性日益增長。但正因如此,須高度注意對多樣性的尊重和保護。尊重保護多樣性,關鍵是建立平等的民族關系。唯有平等,才能使各民族自己起來解放自己,既以現代化為共同目標,又結合各民族自身情況,因時因地制宜地解決現代化轉型中的諸多問題。平等的民族關系,是多民族國家在發展和穩定間保持動態平衡的一個關鍵。
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國共產黨關于實行民族平等的基本綱領是:廢除國內民族壓迫制度,實行各民族一律平等,在平等的基礎上聯合起來,共同反對帝國主義和國內反動統治階級的壓迫,建立各民族自由聯合的國家。民族平等聯合有兩種形式:一是民族自決,二是民族自治。從提倡民族自決到主張民族自治,是這一時期黨探索構建國內平等民族關系的一條主線。中國共產黨成立之初,受蘇聯和共產國際的影響,強調民族自決權,主張實行各民族獨立基礎上的聯邦制。1922年,黨的二大將“推翻國際帝國主義的壓迫,達到中華民族完全獨立”規定為黨的奮斗目標。但這里所講的“中華民族”,僅指“中國本部”的漢族,而不包括“蒙古、西藏、回疆三部”。[5]1928年,黨的六大《政治決議案》仍將“統一中國,承認民族自決權”作為爭取群眾、準備武裝起義的主要政治綱領之一。[6]從三十年代起,中國共產黨開始將少數民族建立自治區域作為實現民族自決權的可能形式,提出發展生產、提高文化和培養少數民族干部等具體的民族政策。1938年,毛澤東在黨的六屆六中全會上作《論新階段》的報告,主張“團結各民族為一體”,“允許蒙、回、藏、苗、瑤、夷、番各民族與漢族有平等權利”,提出了一系列體現民族平等的主張。[7]1939年,黨中央設立西北工作委員會,主持陜、甘、寧、青、新、蒙等地的少數民族工作。在西工委向黨中央所作《關于回回民族問題的提綱》和《關于抗戰中蒙古民族問題提綱》兩份重要報告中,提出“反對國民黨的大漢族主義”,“還要同時反對狹隘的民族主義”,更加明確了民族自治作為中國各民族平等聯合的現實選擇。1947年,內蒙古自治區成立,這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建立的第一個省級民族區域自治地方。它的建立和發展,為新中國成立后關于民族平等的全面探索提供了重要基礎。
二、社會主義建設時期:民族平等的全面探索
中國共產黨解決國內民族問題的基本思路是,以民族平等求民族團結,以民族團結求民族共同繁榮。其中,起基礎性作用的是民族平等。民族平等有兩個基本面:一是各民族在政治法律上的形式平等;二是各民族在經濟社會文化上的實質平等。新中國成立后,黨的民族理論和政策得以貫徹到國家全部經濟社會生活中,民族平等的實踐探索,在社會主義建設時期全面展開。這個時期,黨和國家進行了大規模的民族識別和少數民族社會歷史調查,在此基礎上,民族區域自治在全國范圍內建立起來。與此同時,隨著民族地區的民主革命和社會主義改造深入開展,當地經濟社會結構發生了根本變化,剝削階級和剝削制度的消滅,使民族間的關系轉變為各民族勞動人民之間的關系。民族地區經濟社會文化建設的加強,逐步消除著各民族間事實上的不平等,使少數民族得以真正享有憲法和法律賦予的權利。隨著社會主義民族關系初步形成,中華民族共同體作為各民族關系的總和,進入了新的建設階段。社會主義建設時期,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主要任務是實現民族平等。其中,政治法律的平等,主要通過民族區域自治這一民族平等聯合的政治形式來實現;經濟社會文化的平等,則需在民族共同繁榮的現代化進程中逐步達成。無論是各民族的平等聯合或共同繁榮,都始終貫徹著對多樣性和統一性的辯證把握。
第一,民族平等聯合的制度基石,民族區域自治在全國范圍的展開。
現代中國作為統一多民族國家的基本要求是各民族平等聯合,而民族平等聯合的制度基石則是民族區域自治。平等聯合蘊含的多樣性和統一性兩種價值,要求民族區域自治既注重各民族的平等,又將平等民族有效聯合起來。1949年,《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規定:“各少數民族聚居的地區,應實行民族區域自治,按照民族聚居的人口多少和區域大小,分別建立各種民族自治機關。”[8]從二十世紀五十年代起,黨和國家進行了大規模的民族識別和少數民族社會歷史調查,設立了四個自治區和眾多自治州縣,持續推進民族法制建設,構建起民族區域自治的制度體系。作為統一多民族國家中擔負民族事務治理功能的基本制度,民族區域自治是民族自治和區域自治的互為界定。由于我國民族格局是大雜居小聚居,任何一個區域實際上都是多民族雜居,而非某個民族獨有。民族自治不是民族獨治,這是區域自治對民族自治的界定。相應地,由于中國是一個大國,要處理好集中和自治的關系,調動中央和地方兩個積極性,很多地方都存在一定的自治情況,如后來的港澳特別行政區、經濟特區等。民族區域自治,是在少數民族聚居區實行的少數民族管理本民族內部事務的制度,不涉及軍事、外交等職權,這是民族自治對區域自治的界定。民族區域自治既是新中國民主政治的重要體現,也是維護國家統一的有力武器。多樣性和統一性的動態平衡,是民族區域自治長期保持制度活力的關鍵。
一方面,對各民族多樣性的維護,是民族區域自治制度的價值基礎。民族區域自治對民族多樣性的維護,雖受到中國古代因俗而治的政治傳統影響,但根本而言,是現代化發展對人的解放的必然要求。人的解放是世界歷史走向現代化的重要主題。然而,人的解放并非指棄絕一切社會關系的個人的原子式生存。這種理論上的假設,在實際生活中并不存在。人無時無刻不處于某種社會關系中。從傳統社會組織中解放了的個人,通過階級、民族等現代組織形式與國家建立起直接聯系。民族作為現代國民最重要的集體人格之一,在促進個人解放的同時,也實現著民族自身的解放。在少數民族聚居區,實行少數民族在管理本民族內部事務上的當家作主,就是使各族人民用自己的頭腦想事,用自己的腿走路,用自己的雙手創造,自己起來建設自己的幸福生活。“在一切管理機關中都是你們的語言和生活習慣的自己人,實行自治的意義就在這里。自治應該使你們學會用自己的腿走路,實行自治的目的就在這里。”[9]新中國成立后,黨和國家花大力氣進行民族識別和少數民族社會歷史調查,持之以恒地推進民族區域自治,根本而言,就是為了各民族在現代化發展中的自我解放。“民族區域自治,不僅使聚居的民族能夠享受到自治權利,而且使雜居的民族也能夠享受到自治權利。從人口多的民族到人口少的民族,從大聚居的民族到小聚居的民族,幾乎都成了相當的自治單位,充分享受了民族自治權利。這樣的制度是史無前例的創舉。”[10]民族區域自治對民族多樣性的維護,是現代化進程中民族自我解放的基本標志。
另一方面,對各民族統一性的引導,是民族區域自治制度的價值歸宿。平等民族聯合起來的方式有兩種:或在各民族獨立的基礎上實行聯邦制;或在單一制國家中實行地方自治制。選擇民族區域自治作為中國各民族平等聯合的基本形式,是運用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指導中國革命和建設實踐的生動體現,是由中國歷史和現實國情決定的。從理論上講,無論在中國革命或建設時期,中國各民族內部的分離,只能有利于帝國主義,只會損耗中國走向現代化的整體力量。列寧說:“馬克思主義者是反對聯邦制和分權制的,原因很簡單,資本主義為了自身的發展要求有盡可能大盡可能集中的國家。在其他條件相同的情況下,覺悟的無產階級將始終堅持建立更大的國家。”[11]被壓迫民族對帝國主義統治實行分離,這種分離符合無產階級的根本利益。而在中國無產階級已取得革命和建設領導權的情況下,各民族的革命斗爭,“就成了無產階級社會主義世界革命的一部分,就成了無產階級社會主義世界革命的同盟軍。”[12]這時,各民族只能聯合,不能分離,合則兩利,分則兩害。近代以來,中國各民族的平等聯合,并未經歷民族分離和各自獨立建國,而是從革命統一戰線中誕生了統一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和鞏固超大規模的統一國家,始終是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的一個根本利益。從中國歷史和現實國情看,長期的歷史發展使中國民族關系形成了一個基本特點:少數民族人口少,且多與漢族交錯雜居;而在少數民族比較集中的地區,也大多是幾個以至十幾個民族的交錯雜居。民族關系的這種特點,使民族區域自治主要采取有利于“合”的方案。例如,在自治區域的劃分上,通常建立多民族雜居的較大的自治區域,從而有利于各民族的交往合作和相互親近。又如,在自治權的設定上,實行少數民族對本民族內部事務的自我管理,但以保證國家集中統一領導為前提。實際上,自治權得以變通國家法律法規,正是為了更好地實現民族地區社會主義建設的共同目標。考察民族區域自治的制定框架和政策體系,無不在對民族多樣性的維護中,蘊含著引導各民族有效統一的價值歸宿。
第二,民族平等團結共同繁榮,社會主義民族關系的初步形成。
中國共產黨追求的民族平等,不僅是政治法律上的形式平等,更是經濟社會文化上的實質平等。中國古代不乏因俗而治的政治傳統,但其主要目的是實現王朝統治的安定。現代化是一個永不停息的進步過程,是否具有現代化的視野和格局,是區分古今民族關系的關鍵。真正的民族平等,尤其是經濟社會文化上的實質平等,只能在走向現代化的民族共同繁榮中逐步實現。平等是共同繁榮的前提,共同繁榮是平等的歸旨,在現代化進程中解決中國民族問題,必須統籌發展和穩定兩個基本面。社會主義建設時期,各民族共同繁榮的經濟社會文化基礎全面奠定。中國各民族從氏族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等不同的歷史起點,共同走向了社會主義社會:民族區域自治和各級人民政權代替了土司、土官、部落、氏族等傳統政治組織;社會主義的公有制代替了前現代的各種私有制;宗教信仰自由的確立,關鍵是明確了不信教的自由,廢除了宗教寺院的封建特權;各民族的風俗習慣、思想觀念等也持續發生著很大變化。總的來說,社會主義建設時期還遠不是民族消亡的階段。民族共同性在不斷增長;與此同時,民族多樣性仍將長期存在,并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呈現出新的特點。就此而言,社會主義建設時期的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不是一味強調差異,也不是單純主張融合,而是要求親近和團結,夯實各民族共同繁榮的經濟、社會和文化基礎。
一方面,民族共同繁榮發展,極大增強了各民族的共同性。物質決定意識,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社會主義建設時期,中國各民族的共同性極大增強,根本原因是中國經濟社會結構的改變。隨著民族地區的民主革命和社會主義改造基本完成,剝削制度被消滅,社會主義的全民所有制和集體所有制建立起來,這就從根本上消除了導致階級對抗和民族壓迫的經濟根源。在此基礎上,民族地區的社會主義建設全面展開。農業上,減免稅賦、改良技術、加強基礎設施建設等,不斷提高著生產力;牧業上,通過貸款、貸放工具飼料等方式,促進了牧區生產和貿易發展;工業上,系統推進東部產業向西部轉移,以先進技術和設備帶動當地工業發展。“社會主義制度把各民族組成統一的經濟機體,社會主義建設的發展使各民族之間的交通日益方便和頻繁,各民族之間經濟、文化交流和各民族人員交錯雜居的情況日益擴大,民族閉塞性日益消失。隨著時間的推移,各民族之間的差別性,勢必逐漸減少。”[13]各民族間差異的減少,以民族共同性的增長為前提。在這個歷史時期,社會主義的政權、社會主義的經濟制度、占主導地位的社會主義文化、大體為社會主義性質的社會風貌、堅持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政治意識,將各民族的共同性系統呈現出來。這些民族共同性,歸根結底是社會主義性質的。值得注意的是,各民族共同性的增長并不完全平衡。一些民族間的經濟社會文化交往更多,共同性增長較快,另一些民族間的共同性則增長較慢,這取決于有關民族的歷史和現實條件。總體而言,在各民族共同走向現代化的歷史過程中,民族共同性在不斷增長。
另一方面,民族共同繁榮發展,使各民族的多樣性呈現出新的歷史特點。各民族共同性的增強,并不意味著民族多樣性在短期內消失。如前所述,社會主義建設時期并非民族消亡的歷史階段,而是民族親近的歷史階段。在平等團結的社會主義民族關系中,民族多樣性仍將長期存在。實際上,在民族地區的民主革命、社會主義改造和建設中,無不體現著對多樣性的承認和尊重。新中國成立前,中國各民族處于各自不同的社會發展階段。發展階段的差異,使少數民族在走向社會主義現代化的進程中,勢必承受更為劇烈的陣痛。“在民族地區,處理任何事情都要考慮到民族問題”,“關于改革的問題,要根據群眾的意愿,經過和少數民族上層人士協商,取得上層人士同意后再去進行。”[14]因此,民族地區的民主革命和社會主義改造,通常不通過強力斗爭,而采取贖買、和平協商和自上自下相結合等方式。當時實行的“不分、不斗、不劃階級”和“牧工、牧主兩利”政策,較之對民族資本主義的改造更為寬和。民族地區的社會主義建設,允許自治地方根據國家計劃,結合自治民族的實際情況因地制宜地開展,上級部門的過分干涉和包辦被嚴格限制。值得注意的是,隨著民族共同繁榮的事業不斷推進,民族多樣性呈現出新的特點。如果說,傳統社會的民族多樣性主要是歷史自發生長的結果,那么現代化進程中的民族多樣性,則較多體現為審慎的政治建構的產物。各民族的差異性特征,都要在社會主義建設全局中加以重估和衡量。凡有利于社會主義建設事業的民族特征將得到進一步發展,有害于此者將逐漸淡化和改變。盡管社會主義社會還遠不具備民族消亡的條件,但關于民族多樣性的科學認知和有效引導已大大加強了。
三、改革開放新時期:多元一體民族格局的合力和張力
十一屆三中全會后,黨和國家將工作重心轉移到經濟建設上來,作出改革開放的重大戰略決策,中國由此進入了經濟高速發展的新時期。鄧小平說:“貧窮不是社會主義,社會主義要消滅貧窮。”[15]生產力的不斷解放和發展,經濟社會結構的加速變遷,成為這一時期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最大影響因素。一方面,中國是社會主義國家,擺脫貧窮,不能搞兩極分化,必須走共同富裕的道路。“社會主義最大的優越性就是共同富裕,這是體現社會主義本質的一個東西。如果搞兩極分化,情況就不同了,民族矛盾、區域間矛盾、階級矛盾都會發展。”[16]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不斷取得的現實成就,實現共同富裕的政治承諾和未來愿景,這是多元一體民族格局中的合力穩步增長的主要基礎。另一方面,中國是一個大國,人口多、底子薄,如何擺脫貧窮,不能不講求策略。“讓一部分人、一部分地區先富起來。一部分地區發展快一點,帶動大部分地區,這是加速發展、達到共同富裕的捷徑。”[17]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這表現為效率優先,兼顧公平。隨著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確立和發展,區域發展不平衡的結構性問題逐漸顯現。經濟基礎較好的沿海和東部地區發展很快,而西部地區、尤其是民族聚居地區的發展則相對較慢。由此,多元一體民族格局中的張力逐漸凸顯出來。市場因素的引入,是改革開放以來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主要特征。中國各民族的統一性和多樣性,都要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展歷程中重新把握。
第一,多元一體民族格局中的合力穩步增長。
早在改革開放前,中國共產黨便注意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將成為各民族共同性增長的新基礎。“這個新的基礎,就是我們各民族要建設社會主義的現代化國家。這個社會主義國家,不是哪一個民族所專有,而是我們五十多個民族所共有,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全體人民所共有。”[18]社會主義建設時期,生產關系的革命性變革,為各民族共同性的增長奠定了堅實基礎。改革開放后,生產力的不斷解放和發展,使各民族的共同性呈現持續增長之勢。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基本路線可簡要概括為,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堅持改革開放。突出現代化建設中的經濟建設,正是為了以現代生活的便利和不斷改善的民生,凝聚各民族共同走向現代化的共識。而堅持四項基本原則和堅持改革開放,落實到當時的民族工作上,就是要著重搞好民族團結并促進民族地區經濟建設。搞好團結,才能搞好建設;搞好建設,團結才有更堅實的基礎。這是改革開放以后關于增強各民族共同性的基本邏輯。此外,差異化的民族政策,也要服從和服務于民族地區現代化建設的大局。解放和發展生產力,關鍵是確立和發揮市場在經濟生活中的主導性作用。市場經濟的普遍要求是生產要素的自由流動,各區域、各民族在現代市場經濟體系中日益聯系為一個整體。中國的現代化離不開民族地區的現代化建設,中國各民族也都將共同走向現代化。只有在這個前提下,才能準確理解差異化的民族政策。
不斷解放和發展生產力,是增強各民族共同性的根本方略。這種實踐經驗反映在理論上,則是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理論的提出。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后,隨著國內外形勢的變化,學界逐漸意識到,將中華民族定義為中國各民族關系的總和,以單位民族研究取代關于中華民族的整體性研究,有其局限性。強調個性而忽視共性,重視分而不重視合,長遠看會造成不利于國家統一的潛在風險。[19]1988年,費孝通在香港中文大學作了“中華民族的多元一體格局”的演講,對中華民族內部的結構性特征進行了重新梳理,“我將把中華民族這個詞用來指現在中國疆域里具有民族認同的十一億人民。它所包括的五十多個民族單位是多元,中華民族是一體,它們雖則都稱‘民族,但層次不同。”長期以來,單位民族被視為第一位的實體,中華民族作為各民族關系的總和則是第二位存在。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理論,試圖在各民族“多元”和中華民族“一體”之間尋求平衡,這是當時歷史條件下對中華民族統一性和實體性的很大肯定。此外,作為統一實體的中華民族的歷史基礎,也是當時探討的重點。“中華民族作為一個自覺的民族實體,是近百年來中國和西方列強對抗中出現的,但作為一個自在的民族實體則是幾千年的歷史過程所形成的。”[20]將中華民族分為兩種歷史形態,古代是自在的民族實體,近代為自覺的民族實體,實際上強調了中華民族與中華現代國家的一體兩面,強調了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與中國走向現代化的密切關系。由此,中華民族的現代政治經濟意涵呈現出來。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理論的提出,以蘇東國家解體和民族分離勢力抬頭為背景。在九十年代,該理論引發了三次集中討論,其結果促成了以多元一體理論為指導的古代民族史研究和中華民族凝聚力研究。[21]如今,多元一體格局理論已成為黨和國家分析研判中國民族問題的重要理論工具。應當說,該理論在承認和尊重民族多樣性的基礎上,為改革開放新的歷史條件下如何增進各民族的統一性提供了新的理論框架。
第二,多元一體民族格局中的張力逐漸凸顯。
市場經濟是一把雙刃劍,它可能增強各民族團結的合力,也可能造成各民族疏離的張力。在一段時期,單純強調經濟建設的速度,忽視發展的平衡和質量,造成了一些突出問題。一方面,粗放的經濟增長方式,造成資源大量浪費和生態環境惡化。森林過伐,草原退化,水土流失,礦產開采不當,水源使用過量等,對資源和環境造成了很大破壞。而這些破壞,主要集中在資源富集和生態屏障的民族地區。雖屢經治理,但民族地區資源和環境的總體形勢仍然嚴峻。另一方面,未能妥善處理民族地區資源開發、生態利用與少數民族群眾利益保障的結合問題。中國的自然資源很多分布在民族地區。如何使民族地區的資源開發與少數民族群眾利益相結合,使之成為民族團結的堅強紐帶,是市場經濟條件下處理好民族關系的一個重要問題。此外,中國許多江河的源頭上游和自然生態保護區是在民族地區的。如何使當地少數民族群眾從生態利用者那里取得合理的補償,也是當時沒能很好解決的問題。在資源開發和生態利用中,少數民族群眾沒能得到應有的利益和補償,有的反而受害,這個結構性問題,是造成很多民族矛盾的根本原因。民族地區的經濟建設,必須高度重視居于弱勢地位的少數民族的權益保障。一般而言,這里的問題不是反對現代化,而是在現代化過程中受益或受害。利益是影響人們思想和行動的一個關鍵因素,利益受損,民族成見才會泛起。
隨著中國經濟社會的高速發展,民族意識由不發達狀態轉向發達的、自我覺醒的狀態,民族感情不是減弱而是大大增強了。民族地區經濟建設中存在的種種問題,使多元一體民族格局中的張力逐漸凸顯。講民族權利多,講民族義務少;講單位民族多,講中華民族少;以中華民族為各民族關系的總和,對中華民族的實體性含糊其詞。更有甚者,認為單位民族出于歷史文化的自然,中華民族則是政治虛構。此外,隨著市場經濟的發展,具有后現代因素的新的民族問題開始出現。例如,傳統的民族問題,往往與邊疆治理相聯系,在民族人口遷徙及其城鎮化浪潮中,民族問題已成為城市治理的重要部分。各民族在城市生活中交流交往,對邊疆地區的民族關系也產生著蝴蝶效應。又如,由于對外開放的持續推進,外來移民不斷增多,并在城市里聚居成“族”。這些人群,已經開始要求作為“民族”的權利。如何認識和處理這類問題,需要新的理論和實踐探索。再如,隨著各民族交流交往的日益頻繁,民族的訴求,有從傳統的經濟社會文化權益轉向政治權益的趨勢。凡此種種,皆指向一個總問題:中華民族面臨虛化的危險。[22]如何正確認識和妥善應對多元一體民族格局中的張力,避免中華民族的虛化危險,成為新時代進一步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基本問題意識。
四、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形成新格局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新格局正在形成。這個新格局的關鍵支撐有二:一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二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由于這兩個重大理論和實踐命題的提出,中華民族的理論內涵和建設邏輯大為拓展了。
從理論內涵上看,“中華民族”和“共同體”連用,是以“共同體”這一寬泛用語,為“中華民族”涵義拓展提供空間。近代以來,“中華民族”一詞在各時期、各層面使用頗多,形成了相當繁復的語詞密林。黨的十八大以前,我們常說,中華民族是中國各民族關系的總和,也說中華民族由全體社會主義勞動者、擁護社會主義的愛國者和擁護祖國統一的愛國者共同組成。此外,在闡釋對港澳臺政策、團結海外華僑、論述黨史國史等時,“中華民族”也是高頻詞匯。黨的十八大以后,“中華民族”和“共同體”連用,作為一個政治和學術概念明確提出來。“中華民族共同體”要在繼承百年來中華民族理論發展和建設實績的基礎上,作出符合時代特征的理論創新,“共同體”一詞實為要津。“共同體”的含義,具有相當彈性,大至人類、小至村社,都是某種意義的共同體。將“共同體”添附“中華民族”之后,實際上是用一種寬泛的用語,增加“中華民族”話語的包容性。[23]由此出發,可望將各種關于中華民族的習慣用語條理化系統化,形成與當代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格局相匹配的話語體系。
從建設邏輯上看,明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與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關系,是在民族復興的戰略全局中拓展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建設維度。當今世界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各項事業的發展,都要放置到民族復興的戰略全局中謀劃。中華民族的復興,離不開中華民族共同體的主體性建設;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也只有在民族復興的歷史進程中才能得到充分理解。民族復興的涵義是國家富強、民族振興、人民幸福,三者統一于復興民族走向世界的歷史進程。與此相應,民族復興戰略全局中的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要開拓國家、民族、國民和國際關系四個維度以形成新格局。[24]值得注意的是,在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新格局中,仍內含著關于統一性和多樣性關系的深刻考量。從國家、民族、國民、國際關系等多維度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正是多樣性在新的歷史條件下的現實反映。而作為復興民族主體性建設的全部實踐,則統一于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和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政治承諾和歷史進程。
第一,加強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國家屬性。習近平指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是近代以來中國人民最偉大的夢想,我們稱之為‘中國夢,基本內涵是實現國家富強、民族振興、人民幸福。”[25]“國家富強”是民族復興的首要涵義。落實到復興民族的主體性建設上,就是要加強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國家屬性。新中國成立后相當長一段時期,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主要依托于民族區域自治制度展開。在高強度的現代化建設中,以平等和補償為原則的民族區域自治制度,既充分尊重和保護少數民族的集體權利,又將之整合到中國現代化建設的大局中,使民族地區的穩定和發展始終保持著動態平衡。[26]然而,隨著國際國內形勢的發展,傳統的國族建設路徑逐漸暴露出問題。事實上,單以民族區域自治制度為支撐,強化了單位民族的特征和訴求,卻忽視了中華民族的共同性和實體性。今天,站在“兩個百年”奮斗目標的歷史交匯處,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要與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相匹配。這就是說,要超出單一的制度范疇,代之以全部國家制度的支撐,在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整體框架中,作出有利于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戰略布局和資源配置。一方面,以現代化的國家治理體系,對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進行綜合支撐。通過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民族區域自治制度、基層群眾自治制度等,實現中華民族對國家事務的自我管理。在長期穩定和不斷完善的治理體系中,通過豐富的民主政治實踐,不斷培育和鍛煉中華民族堅強的主體性。另一方面,以現代化的國家治理能力,為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提供系統的政治社會化機制。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是一項復雜的系統工程,是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的有機統一。現代世界,唯有國家能掌握并形塑高度復雜分工的社會。國家通過宣傳、教育、錄用、傳播等機制,在家庭、學校、企業機關、社會組織等多層面推進中華民族共同建設,將中華民族團結復興的政治意志,潤物無聲地融入當代中國全部經濟社會生活中。
第二,創新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民族維度。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民族工作面臨新的問題和挑戰。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民族人口遷徙及其城鎮化的浪潮,外籍移民的增多等,既使各民族的交往日益頻繁深入,也使各民族的自我意識快速增強。以捍衛民族傳統生活方式為名,反對現代化發展;或打著民族集體權利的旗號,爭奪特定集團的非法利益,這是當前民族工作中必須著力防范的重大風險。面對這些問題和挑戰,黨和國家對當代中國多元一體民族格局作出了新的研判:一體是主線和方向,多元是要素和動力。“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就要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主線,把民族團結進步事業作為基礎性事業抓緊抓好。”[27]新時代賦予民族工作的主要任務,就是在尊重保護民族多元性的基礎上,探索增強各民族一體性的實踐進路。一方面,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作為當前民族工作的主線。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保證中國各民族團結為一個堅強國族,關鍵是文化認同。組成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各民族,不僅要認同本民族的歷史文化,也需認同中華共同歷史文化。以各民族歷史文化記憶為基礎,提煉出兼具包容性和凝聚力的中華共同歷史文化的主體內容,實為當務之急。此外,將少數民族權益保障全面納入法治軌道,也是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一項重點工作。中國各民族,都須在法律范圍內主張權利并承擔義務。單位民族的集體權利和民族成員的個體權利,則要在民族工作法治化中取得平衡。另一方面,進一步夯實各民族共同繁榮的物質基礎。物質決定意識。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工作成效,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各民族共同繁榮的物質基礎。在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全局中,區域發展不平衡是一個必須攻克的難題。就此而言,民族地區的現代化建設,將成為中國未來重要的戰略發展空間和經濟增長域。為此,黨和國家作出了推進西部大開發形成新格局等重要戰略部署,抓住了發展民族地區經濟、改善民生這個解決民族問題的關鍵。夯實各民族共同繁榮的物質基礎,是民族復興和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重要聯結點。
第三,增加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國民維度。近代以來,由于受歷史文化傳統影響,又為救亡圖存的時務所迫,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理論探索和實際建設中,缺乏國民個體維度。以民族為單位推進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成為歷史的常態。但從長遠來看,增加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國民維度殊為重要。“中國夢是民族的夢,也是每個中國人的夢”;“中國夢歸根到底是人民的夢,必須緊緊依靠人民來實現,必須不斷為人民造福。”[28]人民的幸福是人民自己創造的。始終發揮全體國民和國民個體的能動的創造性,是一個關乎民族復興目的和動力的根本命題。由此出發,增加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國民維度,要在全體國民和國民個體兩方面展開。目前而言,重要的還不是構建中華民族作為國民共同體的理論體系,而是就全體國民和國民個體平行展開的建設實踐,著力解決其緊要問題。一方面,要將傳統的組織動員提升為制度化法治化的組織動員。全體國民的組織動員,是國家集中力量從事整體性戰略行動的基本保障。隨著歷史的進步,傳統的組織動員轉向了通過制度發揮效能。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民族區域自治制度、基層群眾自治制度的有效運行,使全體國民在國家事務的自我管理中不斷提高協商合作能力。中華民族作為全體國民的共同體,也在日益成熟定型的制度框架中形成穩定的共同意志和倫理品質。另一方面,要在充分肯定市場理性的基礎上,著力培育國民的公共理性。當今社會,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市場理性要求打破阻礙生產要素自由流通的各種壁壘,實現社會資源的最優組合。然而,市場理性只能滿足人們的生存欲求,對于生活意義的集體想象,對于生活秩序的保守和維系,市場理性力不能及。肯定國民個體性,不是放任無限度的個體逐利,而是要培育具有公共精神的現代國民。如何在市場理性外增加公共理性的維度,使公共理性相對獨立于市場理性而發揮作用,這是我們時代必須解決的重大課題。
第四,探索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與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的耦合機理。今天,中華民族正從一個追趕者轉變為引領者,積極參與全球治理并重塑國際秩序,是必須承擔起的歷史責任。“中國夢既是中國人民追求幸福的夢,也同各國人民追求幸福的夢想相通。中國堅持走和平發展道路,是世界繁榮發展的正能量。”[29]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們倡導共建“一帶一路”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就是要超越文明沖突和價值紛爭,建設一個平等包容、持久和平、共同繁榮的世界。作為一種國際秩序構想的發起者,中華民族必須證明自己有充沛的物質和精神力量,足以為秩序的重塑提供正確方向和持續動力。一方面,中華民族在長期歷史發展中形成的治理理念和經驗,可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提供重要參照。當今世界有兩百多個國家和地區,數以千計民族和多種宗教,多樣性既是現實,更是人類創造力的源泉。建設平等互諒、和而不同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固然出自對國際局勢深刻變遷的研判,但根本而言,源于中國人對歷史發展規律的獨特理解。中華民族歷經五千年的交流交融,沒有開放包容、兼收并蓄的氣象,不可能在長期的歷史發展中不斷壯大。近代以來,西方國家憑技術、資本等優勢全球擴張,將制度、觀念等強加于其他文明和國家。與此不同,中華民族始終秉持開放包容、兼收并蓄的精神品質。正是這種精神品質,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指明了正確方向。另一方面,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發展需求和普遍特征,有助于涵養中華民族恢宏大度的精神氣象并促進其現代化發展。人類命運共同體建立在共同的歷史淵源、現實利益和未來愿景上,強調在交流互鑒中擔負起榮辱與共的歷史命運。促進不同文明間對話,共賞多元文化之美,共謀交流互鑒之道,這些正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發展需求和普遍特征。作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倡導者,中華民族必須首先在自身建設中涵養起恢宏大度的精神氣象,并以不斷取得的現代化發展成就,證明這一國際秩序理念的正確性。當前的國際局勢紛繁復雜,各種不穩定不確定因素增加,全球化和逆全球化趨勢并存。推進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還須長期培植壯大中國國家和社會的實際力量。惟有如此,中華民族包容并蓄的精神品質,才能成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核心理念。
結 論
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是全國人民凝聚共識、團結奮進的基礎性政治工程。回顧中國共產黨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百年歷程,可以得出如下結論:
第一,中國共產黨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基本范疇,在不同歷史時期呈現出相當的差異性。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表現為雙重的民族解放。其中,首要的任務是反對帝國主義,爭取中華民族對外的整體解放。社會主義建設時期,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重心轉向國內,民族平等的實踐探索全面展開。改革開放新時期,多元一體民族格局中的合力和張力平行增長。生產力的不斷解放和發展,經濟社會結構的加速變遷,是這一時期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最大影響因素。黨的十八大以后,中華民族共同體的理論內涵和建設邏輯大為拓展。國家、民族、國民、國際關系四個建設維度,正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形成新的歷史形態。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基本范疇的差異和演變,是由百年來中國社會的劇烈變遷決定的。
第二,中國共產黨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一貫邏輯,是對統一性和多樣性的辯證把握。中華民族共同體和中華現代國家是一體兩面的關系,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始終是中華現代國家建設的關鍵支撐。建立和鞏固中國現代統一多民族國家,要求將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為既有凝聚力、又具包容性的超大現代國族。這里的關鍵,是處理好統一性和多樣性的辯證關系。中華民族共同體在不同歷史時期的建設任務,只有在統一性和多樣性的辯證關系中才能得到一貫的理解。與此同時,統一性和多樣性的辯證關系,也在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不同歷史任務中取得自身具體的歷史形態。
第三,中國共產黨對中國各民族統一性的引導,始終重視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的交互作用。對中國各民族統一性的引導,不僅要有系統的政治社會化機制,更須重視物質基礎的建設。要抓住民族地區經濟發展和民生改善這個解決民族問題的關鍵,不斷夯實增進各民族共同性的物質基礎。與此同時,不失時機地推進各民族共同的政治文化心理建設。在對中國各民族統一性的引導上,既要防止急于求成,又要警惕無所作為。始終把握好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的關系,是民族團結進步事業不斷發展的根本保障。
第四,中國共產黨對中國各民族多樣性的維護,體現為對民族平等和現代化發展中民族自我解放的不懈求索。傳統社會的民族多樣性主要是歷史自發生長的結果,現代化進程中的民族多樣性,則較多體現為審慎的政治建構的產物。平等的民族關系,就是這種政治建構的主要表現。其中,政治法律的平等,主要通過民族區域自治的政治形式來實現;經濟社會文化的平等,則需在民族共同繁榮的現代化進程中逐步達成。根本而言,民族平等對民族多樣性的維護,是使各民族用自己的腿走路,自己起來建設自己的幸福生活。這是現代化進程中民族自我解放的基本標志。
第五,中國共產黨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形成新格局,要在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和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戰略全局中理解。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為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提供了廣泛的制度支撐。這就是說,要超出單一的制度支撐,在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整體框架中,作出有利于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的戰略布局和資源配置。民族復興的戰略全局,為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提供了宏大的歷史視野。民族復興的涵義是國家富強、民族振興、人民幸福,三者統一于復興民族走向世界的歷史進程。開拓國家、民族、國民和國際關系四個維度,正是將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提升到復興民族主體性建設的戰略高度。
百年來,中國共產黨擔負民族復興的歷史使命,為加強復興民族的主體性建設進行了不懈探索。在百年劇烈的社會變遷和政治發展中,不同時期的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表現出相當的差異性。善于把握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中的變與不變,解放思想,守正創新,我們就能順應時代潮流,不斷推動中華民族共同體建設形成新格局。中華民族共同體新的歷史形態正在形成,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光輝前途必將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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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Promoted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Chinese National Community
in the Past One Hundred Years
Cao Wei
Abstract:In the past one hundred years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promoting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Chinese national community, there has been a main thread that takes into account unity and diversity, which built the Chinese National Community as a cohesive and inclusive super-modern nation. Faced with different historical stages and tasks,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has adopted different strategies to promote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Chinese nation community, achieved tremendous achievements and rich experience. In the period of the new democratic revolution,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Chinese nation community was manifested externally for the overall liberation of the Chinese nation, and internally for the equal union of all ethnic groups. During the period of socialist construction, the Chinese national community, as the totality of socialist ethnic relations, was to achieve ethnic equality. In the new period of reform and opening up, as the central work was shifted to economic construction which accelerating economic and social structure changes, the combined forces and tensions of the pluralistic and integrated ethnic pattern have shown a trend of parallel development.After the 18th national congress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the Chinese nation community construction has ushered in a new historical opportunity. The realization of the Chinese dream of the great rejuvenation and the creation of a sense of community of the Chinese nation have greatly expanded the theoretical connotation and construction logic of the Chinese nation. The construction of the Chinese nation community in the overall strategy of national rejuvenation requires the development of four dimensions of state, ethnics, citizen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As a result, a new historical form of the Chinese national community is taking shape.
Keywords: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Chinese National Community; In the Past One Hundred Years
(責任編輯 方 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