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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對母國環境污染的影響

2021-08-12 17:54:22楊果鄭強
中國人口·資源與環境 2021年6期

楊果 鄭強

摘要 在經濟全球化和資源環境約束趨緊背景下,開放經濟的環境效應備受社會各界高度關注。隨著“走出去”戰略和“一帶一路”倡議深入實施,中國對外直接投資(OFDI)規模日益擴大,迅速增長的OFDI究竟會對母國環境產生怎樣的影響?在構建雙循環新發展格局和倡導綠色發展雙重語境下,中國應如何提高對外直接投資質量和水平以推動國內綠色發展?這些問題值得深入探討。現有文獻多側重利用線性模型實證解讀OFDI的母國環境效應,較少涉及非線性模型,研究母國金融發展在OFDI影響母國環境中的重要作用及門檻效應的文獻則更為少見。為此,作者基于機理論證和命題推演,運用2003—2017年中國省級面板數據,甄選工業廢水、工業廢氣、工業二氧化硫、工業煙塵排放量及工業固廢產生量指標,借助改進熵值法擬合中國30個省域環境污染綜合指數,構造以金融發展為門檻變量的面板門檻模型,實證檢驗中國OFDI影響母國環境的金融發展門檻效應。研究發現:①考察期內,中國OFDI對母國環境影響顯著存在基于母國金融發展水平的雙門檻效應。當中國金融發展水平低于第一個門檻值時,中國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產生了明顯的抑制作用;當中國金融發展水平跨越第一個門檻值且未超過第二個門檻值時,中國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的抑制作用顯著增強;當中國金融發展水平高于第二個門檻值時,中國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的抑制作用則進一步增強。②樣本期內,中國多數省份的金融發展水平不高,只有極少數高金融發展水平省份的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產生了較強的抑制作用,且OFDI與金融發展耦合協調度較高的省份傾向具有較低的環境污染水平。據此,建議優化OFDI的金融服務環境,提高OFDI的綠色技術含量,強化綠色技術原始創新和再創新能力。

關鍵詞 環境污染;對外直接投資;金融發展;門檻模型

中圖分類號 F062.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2-2104(2021)06-0057-10? DOI:10.12062/cpre.20201213

中共十九大報告強調,“創新對外投資方式,促進國際產能合作,形成面向全球的貿易、投融資、生產、服務網絡,加快培育國際經濟合作和競爭新優勢”。中共十九屆四中全會進一步要求健全促進對外投資政策和服務體系。隨著中國“走出去”戰略和“一帶一路”倡議的深入實施,中國對外直接投資(outwar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簡稱OFDI)規模日益擴大,占全球份額也逐漸提升。中國商務部數據顯示,2003—2018年中國OFDI流量從28.5億美元躍升到1 430.4億美元,位列全球第二位,占全球14.1%,為歷史最高值。在當下全球資源環境約束趨緊及經濟全球化潮流背景下,開放經濟的環境效應(尤其是綠色環境技術溢出效應)備受學術界高度關注[1]。那么,中國迅猛增長的OFDI是否降低了國內環境污染呢?這是一個亟待揭示的重要問題。同時,OFDI的逆向綠色技術溢出效應的發揮可能受到母國經濟環境影響,尤其是受到母國金融發展水平的約束[2]。據國家統計局統計,2003—2018年中國全部金融機構本外幣存款余額從22.04萬億元躍升至182.52萬億元,貸款余額則從16.98萬億元上升至141.75萬億元。中國金融發展水平的逐步提升又會對中國OFDI的母國環境效應產生怎樣的影響呢?規范解答上述問題,對“一帶一路”倡議下中國科學制定對外投資和金融服務政策,放大OFDI的逆向綠色技術溢出效應,助推綠色發展,加快形成雙循環新發展格局,具有重要的理論和實踐意義。

1 文獻綜述

總攬國內外研究動態,經濟增長與環境污染的關系一直是學者關注的焦點。其代表性研究是Grossman 和Krueger[3]提出的倒“U”型環境庫茲涅茨曲線(EKC),即一國(地區)環境污染程度會隨人均收入水平提升呈先升后降的趨勢。該假說得到了學界普遍認可,但也有部分學者持不同觀點。譬如,胡宗義等[4]利用中國經驗證據,發現中國經濟增長與環境污染的關系不符合EKC假說。安虎森等[5]認為該假說具有倒“N”型特征。隨著全球化步伐加快及資源環境約束日益趨緊,國內外學術界逐步將研究目光聚焦到了全球開放經濟與環境污染之間的關系上,且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在對外貿易對環境影響研究方面,Juan和 Blyde[6]認為對外貿易有助于生態環境標準改進和環境規制水平提高。臧新和唐琦[7]認為在新國際分工視閾下,對外貿易可能透過規模效應和結構效應等渠道作用于中國貨運碳排放。劉巧玲等[8]認為國際貿易對中國污染排放影響不明顯,但對美國污染具有減排效應。張同斌和孫靜[9]綜合運用網絡分析法和全球向量自回歸方法研究了國際貿易與碳排放之間的關系。在外商直接投資(FDI)與東道國環境污染關系研究方面,學界主要有以下幾種觀點:一是“污染天堂”假說,即FDI流入會加劇東道國環境污染[10-13]。二是“污染光環”假說,即FDI流入會改善東道國環境質量[14-16]。三是FDI對東道國環境污染具有綜合效應[17-18]。四是FDI對東道國環境污染具有非線性效應,比如門檻效應[19]、“N”型特征[20]。

近年來,隨著“一帶一路”倡議提出,大量中國企業逐漸“走出去”。部分學者開始聚焦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的影響,但相較上述兩方面研究偏少,其主要觀點歸納如下:一是OFDI降低了母國環境污染。比如,Yang和Liu[21]、Hao等[22]認為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具有抑制作用。歐陽艷艷等[23]通過空間面板模型實證檢驗發現企業OFDI利于降低空氣污染水平。二是OFDI加劇了母國環境污染。譬如劉海云和李敏[24]認為OFDI加劇了國內碳排放。三是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具有綜合效應。許可和王瑛[25]運用聯立方程組模型,考察了OFDI的母國碳排放效應,認為OFDI減排作用的技術效應弱于規模和結構效應(碳增加),故OFDI加劇了國內碳排放。朱東波和張月君[26]通過建立動態面板模型,從經濟規模、產業結構和技術水平三個維度,實證檢驗了中國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的影響,發現從經濟規模來看,OFDI加劇了母國環境污染,從產業結構和技術水平來看,OFDI降低了母國環境污染。整體而言,OFDI改善了母國環境質量。四是OFDI的母國環境效應具有不確定性或非線性特征。周力和龐辰晨[27]認為OFDI的母國環境效應具有不確定性,或正、或負、或正負參半。都斌和余官勝[28]認為OFDI與母國環境之間具有倒U型關系。

從以上文獻來看,國內外學者對OFDI的母國環境效應研究未得到統一結論,這意味著其可能存在一定區域異質性。為了探尋導致該區域差異的緣由,部分學者嘗試從經濟發展程度[29]、城鎮化[30]等角度加以解釋。然而,在所有OFDI的環境效應影響因素中,母國金融發展水平是一個不容忽視的重要因素,因為一國(地區)OFDI有效獲取、消化國外先進的生態環保技術,并作用于母國生態環境,離不開母國金融支持。同時,由于各地區的經濟發展程度、資源稟賦和對外開放度存在一定差異,各地區金融發展水平也具有區域異質性,導致OFDI的母國環境效應可能存在金融發展門檻效應,即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的影響可能會隨著金融發展水平的不同而呈現出不同的特征。若忽視這種門檻效應,可能削弱模型估計結果的解釋力,不利于對外直接投資和金融發展政策的指導。因而有必要系統探究OFDI對母國環境影響的金融發展門檻效應。但遺憾的是,該話題的理論和實證研究乏善可陳,這為本文提供了較好的研究空間。因此,作者試圖基于2003—2017年中國省際面板數據,選取環境污染多個指標,借助改進熵值法擬合環境污染綜合指數,并構建含有金融發展的面板門檻模型,實證檢驗中國OFDI對國內環境污染影響的金融發展門檻效應,以期為中國各地區更好地制定對外投資和金融服務政策,有效促進綠色發展提供有益參考。

相較以往文獻,文章的增量貢獻在于:一是將OFDI、金融發展和環境污染納入統一研究框架,從理論上系統論證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影響的金融發展門檻效應,為OFDI的母國環境效應的“理論大廈”增磚添瓦。二是在運用改進熵值法擬合中國各省環境污染綜合指數的基礎上,構造金融發展面板門檻模型,系統考察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影響的金融發展門檻效應,并建立耦合協調度模型,進一步驗證門檻特征,有效彌補了現有相關實證研究的不足。

2 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OFDI是國際技術溢出的重要途徑,并逐漸被眾多研究所證實[31]。在經濟全球化和綠色發展潮流視閾下,OFDI可通過逆向綠色技術溢出效應作用于母國生產技術、環保技術和產業結構,并間接影響母國環境污染[26]。OFDI的逆向綠色技術溢出效應可能受到母國金融發展水平的影響,因為OFDI要真正獲取、消化吸收國外先進環保技術和管理經驗并作用于技術進步和產業結構升級,影響母國環境污染,離不開母國金融市場的融資支持,其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企業層面。一國(地區)企業進行海外投資是一項系統工程,需龐大資金作為后盾,若本國金融市場完善,可為其提供優質融資服務,并增強其OFDI的動力[32]。為更好地吸收和消化OFDI帶回的先進綠色技術和管理經驗,企業需采取設備購買、生產線升級、技術改造和人力資源培訓等行動,這需耗費大量的資金,自然離不開金融市場的融資支撐。二是產業和國家層面。本國金融發展可助推OFDI逆向綠色技術溢出效應擴散至全行業乃至全國,其主要渠道是人力資本、競爭示范及產業關聯效應。在人力資本效應方面,跨國企業的員工可能回流至母公司或重新創業,助推國外先進綠色技術擴散,但本國企業通常需要提供豐厚的經濟待遇來聘用或引進這類人員,這些較高經濟待遇所需的大量資金也離不開金融市場的融資支持。在競爭示范效應方面,跨國企業憑借其獲得的國外先進綠色技術和管理經驗優勢,在國內具有較強的市場競爭力,同行業企業為了保持市場地位和生存空間,也逐步學習、模仿并進行綠色技術改進或創新,這些行為實施需要花費設備購置和人員培訓等成本,金融市場恰好能滿足其資金需求。在產業關聯效應方面,跨國企業和母國其他企業之間的前后向關聯是OFDI逆向綠色技術溢出的重要渠道,但其順暢度關系到OFDI獲取的國外先進綠色技術和管理經驗擴散至其他產業并帶動行業外企業乃至全國技術進步的效果,而該產業關聯效應的有效發揮離不開金融市場的強大融資支撐。綜上所述,母國金融發展是影響OFDI逆向綠色技術效應發揮的重要因素,若母國金融發展水平越高(或達到一定閾值),OFDI逆向綠色技術效應發揮效果可能更好。據此,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假設:母國金融發展是影響OFDI的母國環境效應的重要因素,且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的影響存在基于母國金融發展的門檻效應。

3 模型設定與變量選擇

3.1 模型設定

為考察中國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的影響,借鑒朱東波和張月君[26]的做法,構建如下計量模型:

Pit=β0+β1SOFDIit+β2CONTit+εit(1)

式(1)中,i和t分別表示省域和時間;Pit表示被解釋變量(環境污染水平);SOFDIit表示核心解釋變量(對外直接投資水平);CONTit表示控制變量組,包括經濟增長(SGDPit)、對外開放度(OPENit)、環境規制(GUIit)、能源消耗(NERit);εit表示隨機擾動項。

上式為不考慮金融發展門檻效應的線性回歸模型,但基于前文理論分析,中國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的影響可能存在基于金融發展的非線性門檻特征。現有文獻常用交叉項模型和分組模型來檢驗兩個變量之間的非線性關系,但這兩種非線性模型均難以有效刻畫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的影響過程,而門檻模型較交叉項和分組檢驗更具內生門檻效應顯著性及估計門檻值準確性檢驗的優勢,因而在式(1)的基礎上,構造面板門檻模型,以系統考察中國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影響的金融發展門檻效應。

Pit=θ1SOFDIitI(FINit≤λ1)+θ2SOFDIitI(λ1<

FINit≤λ2)+…+θnSOFDIitI(λn-1

λn)+θn+1SOFDIitI(FINit>λn)+ηCONTit+δi+εit? (2)

式(2)中,I(·)表示示性函數;SOFDIit表示門檻依賴變量(對外直接投資水平);FINit表示門檻變量(金融發展水平);θ1,θ2,…,θn+1表示不同門檻水平下OFDI對母國環境影響的參數;λ1,λ2,…,λn表示n個不同水平的門檻值;η表示控制變量的參數;δi表示不隨時間變化的地區截面的個體效應。

3.2 變量選擇

被解釋變量:被解釋變量是環境污染水平(P),以環境污染綜合指數來衡量。既有文獻常用“三廢”排放、碳排放等指標來衡量地區環境污染水平,考慮到碳排放量缺乏權威統計數據,學界側重使用IPCC提供的測算方法來評估碳排放量,但不同學者對碳排放來源和系數選擇具有一定差異,導致估算的碳排量也有所不同,削弱了測算結果的解釋力。工業“三廢”排放量數據具有權威性、可獲取性和代表性,且環境污染是眾多污染物造成的綜合結果而不是受單個污染指標影響[33],因而構建涵蓋工業廢水排放量、工業固體廢棄物產生量、工業廢氣排放量、工業二氧化硫排放量、工業煙塵排放量的環境污染評價指標體系,并采用改進熵值法擬合環境污染綜合指數[19],以整體表征地區環境污染程度,該數值越大,意味著環境污染程度越高。其具體計算步驟如下。

(1)假設有m個省域,n個環境污染衡量指標,則Kij表示i省份的第j個指標值。

(2)對原始數據進行標準化處理:

Qij=Kij-min{Kij}max{Kij}-min{Kij}

(i=1,2,…,m; j=1,2,…,n) (3)

(3)參考許和連和鄧玉萍[33]的做法,對標準化數據進行坐標平移:

Eij=1+Qij(4)

(4) 對平移后的數據進行比重變換:

Fij=Eij/∑mi=1Eij(5)

(5)測算指標熵值:

Zj=-(ln m)-1∑mi=1Fijln Fij(6)

(6)測算差異性系數:

Hj=1-Zj(7)

(7) 測算指標權重:

Cj=Hj/∑nj=1Hj(8)

(8)擬合環境污染綜合指數:

Pi=∑nj=1CjFij(9)

根據上述測算方法,測算了2003—2017年中國30個省域的環境污染綜合指數,以反映地區環境污染整體狀況,并從時間和空間兩個維度對其進行綜合評價。圖1匯報了2003—2017年中國三大區域(國家統計局劃分標準)環境污染綜合指數變化趨勢。從圖1來看,樣本期內,中國環境污染水平具有明顯的區域異質性,且呈現出東部地區、中部地區、西部地區環境污染水平依次遞減的空間格局,恰好與中國經濟發展的空間格局基本吻合。2003—2017年東部、中部及西部地區環境污染綜合指數變動區間依次為(0.034 41,0.035 14)、(0.033 12,0.034 40)、(0.031 16,0.031 78),2003—2017年東部地區環境污染綜合指數均值為0.034 69,環境污染程度最高,其次是中部地區(0.033 40)、西部地區(0.031 49)。這可能是由于,相較中西部地區來說,東部地區整體工業實力更為強勁,能源消耗更大,人口密度更高,交通運輸更發達,其工業生產和居民生活可能排放更多的污染物,因而東部地區環境污染程度整體高于中西部地區。中部地區環境污染程度整體呈波動下降趨勢,且具有階段性特征。在2003—2010年環境污染程度變化相對平緩,但2011年之后下降趨勢明顯,這可能得益于中部地區產業結構調整和環境規制強度的提升。西部地區環境污染程度呈現波動上升態勢。這可能是由于樣本期內西部地區正處于快速工業化階段,為了快速發展當地經濟,地方政府在招商引資過程中更傾向于放松環境管制,引入了較多的污染產業,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當地環境污染程度上升。

核心解釋變量(門檻依賴變量):核心解釋變量為對外直接投資水平(SOFDI)。考慮到OFDI流量具有較大波動性、易出現缺失和遺漏現象且上期OFDI的殘值可能繼續影響其綠色技術溢出效應。因而選擇OFDI(非金融類)存量來衡量對外直接投資水平,采用美元對人民幣匯率(年均價)將其換算成億元并進行GDP平減調整(2003年為基期)和對數處理。按照上述計算方法,測算了2003—2017年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存量(圖2)。從圖2來看,2003—2017年全國OFDI存量均值從10.23億元躍升至1 634.81億元,且具有階段性特征。2003—2012年全國OFDI存量均值增速較平緩,到了2013年之后,增速加快,年均增長率達到48.39%,這主要得益于2013年“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中國進一步全方位對外開放,大量企業“走出去”,OFDI整體規模迅速擴大。樣本期內中國OFDI存量均值具有明顯的區域差異,呈現由東部

向中西部地區依次遞減的空間格局。東部地區OFDI存量均值高于全國平均水平,遠遠高于中西部地區,而中西部

地區均低于全國平均水平。不難理解,相較中西部地區而言,東部地區具有更好的區位優勢,且對外開放較早,對外開放水平較高,海外投資企業更多,對外投資規模也更大,比如華為等大型跨國公司總部主要位于東部沿海地區。值得注意的是,樣本期內,盡管中部地區OFDI存量均值都高于西部地區,但二者差距有縮小的趨勢。這可能與近年來西部地區加大對外開放力度有關,尤其是“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與實施為西部地區提供了良好的契機,西部地區依靠中歐班列優勢加大了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投資。

門檻變量:門檻變量為金融發展水平(FIN)。參考現有相關文獻,采用金融業產值與GDP的比值來衡量金融發展水平。

控制變量:為了盡量規避因遺漏重要變量帶來的估計誤差,增添了以下控制變量:一是經濟增長(SGDP)。著名的“EKC”曲線描繪了經濟增長對環境污染的影響并被眾多研究所證實,采用GDP來衡量經濟增長(以2003年為基期,對名義GDP進行平減調整并對其做對數處理,以盡量消除價格影響,確保數據可比性和穩定性)。二是對外開放度(OPEN)。在國際分工視角下,對外貿易可通過規模和結構效應作用于一國(地區)碳排放,因而將對外開放度納入計量模型,并使用進出口總額占GDP比重來衡量。三是環境規制(GUI)。人們的環保訴求會隨著經濟和社會不斷發展而日益提升,政府也將制定相應的環境標準并采取污染治理措施來緩解環保壓力,故將環境規制作為影響環境污染的重要因素納入研究框架。考慮到數據可獲取性,采用污染治理投資額與GDP的比值(單位:%)來測度環境規制水平。四是能源消耗(NER)。人們生產生活和工業發展會消耗大量能源并增加碳排放量,進而影響當地環境污染水平。采用能源消費總量與GDP的比值來表征能源消耗水平,以測度其對環境污染的影響。

3.3 數據說明

選取研究對象為30個省域(西藏和港澳臺地區相關數據缺失,研究未涉及)。考慮到2003年中國對外正式發布對外直接投資權威數據,因而樣本起始點為2003年。結合數據獲取性和可得性(2018—2019年相關變量數據不齊),時間跨度確定為2003—2017年。各省份工業廢水、工業二氧化硫、工業煙塵、工業廢氣排放量及工業固體廢棄物產生量的原始數據主要來自歷年《中國環境年鑒》《中國環境統計年鑒》《中國統計年鑒》《中國城市統計年鑒》及地方統計年鑒;各省份對外直接投資相關原始數據主要來源于歷年《中國對外直接投資統計公報》及商務部官方網站;各省份GDP、金融發展、對外開放度、環境規制、能源消耗的相關原始數據主要來自歷年《中國統計年鑒》《中國金融年鑒》《中國能源統計年鑒》、地方統計年鑒及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相關變量的描述性統計見表1。

4 經驗檢驗與結果分析

根據前文的計量模型和變量選取,借助Stata 12.0統計軟件進行回歸分析。

4.1 門檻效應顯著性檢驗

首先需要對式(2)展開門檻效應顯著性檢驗,其具體檢驗結果見表2。從表2來看,以金融發展為門檻變量,單、雙門檻均通過了顯著性檢驗,三門檻則未通過,意味著OFDI的母國環境效應顯著存在基于金融發展的雙門檻效應。

4.2 門檻值估計

在雙門檻效應檢驗通過后,需進一步估計兩個門檻值及其對應的置信區間(表3)。由表3可知,研究獲取了兩個門檻值,第一個門檻值是5.339,第二個門檻值是10.522,且兩個門檻值都落在了相應的95%置信區間。

4.3 回歸結果分析

門檻效應顯著性檢驗通過及門檻值識別之后,對金融發展雙門檻模型展開參數估計。與此同時,還檢驗了線性回歸模型,以便于對比。從表4來看,基礎模型中,SOFDI的系數為負,表明OFDI改善了母國環境質量,這在一定程度上印證了朱東波和張月君的判斷[26]。雙門檻模型中三個金融發展門檻區間的SOFDI系數均為負,且控制變量的系數方向、顯著性與線性模型大體一致(OPEN變量除外),由此可推斷,檢驗結果具有一定穩健性。與此同時,金融發展雙門檻模型通過了顯著性檢驗,說明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影響的門檻效應具有一定可能性。

從雙門檻估計結果來看,金融發展視閾下中國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產生了顯著的抑制作用,且不同金融發展水平下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的抑制作用有所差異。當金融發展水平低于第一個門檻值(5.339)時,SOFDI的系數為-0.000 76,通過了1%的顯著性檢驗,表明OFDI顯著抑制了母國環境污染;當金融發展水平位于兩個門檻值(5.339、10.522)之間時,SOFDI的系數變為-0.001 26,具有更高的顯著性水平,說明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的抑制作用顯著增強;當金融發展水平跨越第二個門檻值(10.522)后,SOFDI的系數變為-0.001 76,且顯著性水平進一步提升,意味著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的抑制作用進一步顯著增強。這綜合說明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的影響顯著存在基于金融發展的雙門檻效應,驗證了前文研究假設,也即是說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的抑制效果會隨著母國金融發展水平的提升而增強。不難理解,當母國金融發展水平較高時,完善的金融市場體系和發達的金融市場能夠為OFDI獲取并消化吸收國外先進綠色技術及管理經驗、行業生產及污染治理技術創新提供充沛的資金,有助于降低整個行業乃在全國的污染排放。若母國金融發展水平較落后,金融市場難以為企業OFDI提供有效的資金保障,在資金短缺束縛下企業進行OFDI的意愿和能力將降低,

OFDI的逆向綠色技術溢出效應更難以實現。因而有必要全面提升金融發展水平,進一步擴大OFDI對母國環境質

量的正效應。

從控制變量來看,經濟增長(SGDP)的系數顯著為正,表明中國目前經濟發展仍處于犧牲資源和環境的階段,綠色發展任重道遠。能源消耗(NER)的系數顯著為正,說明樣本期內中國能源消費加劇了環境污染,有待進一步優化能源消費結構,加大清潔能源開發和可再生能源的使用力度。對外開放度和環境規制的系數為正,但不顯著,意味著中國應全方位提升對外開放水平,合理制定環境標準,以真正發揮二者對環境污染的抑制作用。

前文分析得出中國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的影響具有顯著的金融發展門檻效應,但這種門檻效應在不同金融發展水平的省份數量變遷方面又具有怎樣的特征呢?為此,按照金融發展的兩個門檻值(5.339、10.522),將中國30個省域劃分為金融發展第一梯隊(FIN>10.522)、金融發展第二梯隊(5.339

4.4 穩健性檢驗

為進一步驗證前文計量結果的可信度,采取以下方式對原估計結果進行穩健性檢驗(表5):一是采用存貸款總額/GDP替換金融業產值/GDP、工業廢水替換環境污染綜合指數,估計結果見表5中模型Ⅰ;二是采用存貸款總額/GDP替換金融業產值/GDP、工業二氧化硫替換環境污染綜合指數,估計結果見表5中模型Ⅱ;三是采用存貸款總額/GDP替換金融業產值/GDP,估計結果見表5中模型Ⅲ。綜合穩健性檢驗結果來看,核心解釋變量SOFDI的系數方向和顯著性未發生較大改變,與原估計結果基本一致,表明原估計結果具有一定穩健性,即OFDI對母國環境影響顯著存在基于金融發展的門檻效應,且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的抑制作用會隨著金融發展水平提升而逐漸增強。

4.5 擴展分析

根據以上檢驗結果可知,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的作用效果會受制于母國金融發展水平。實際上,OFDI與母國金融發展水平相互交織,兩者之間的關系可能具有耦合特征。因此,嘗試借助耦合協調度模型進一步考察OFDI對母國環境效應的金融發展門檻特征。首先,測度樣本期內中國省際OFDI和金融發展水平的幾何均值并對其進行標準化,然后,參照張勇等[34]的建模思路,計算OFDI與金融發展水平的耦合協調度(圖4)。分析計算結果發現,樣本期內僅有上海的OFDI與金融發展水平處于極度協調狀態,北京、廣東、浙江處于高度協調狀態,其他省份處于中低協調狀態。由此可推斷,我國多數省份的OFDI與金融發展耦合協調度處于較低階段,這也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了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在三個金融發展門檻區間具有抑制作用的原因。進一步從各地區環境污染綜合指數來看,OFDI與金融發展耦合協調度較高的省份傾

向具有較低的環境污染水平。這也從側面印證了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的影響具有非線性特征,且當OFDI與金融發展的耦合協調度處于較高階段時,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的抑制作用才會更強。

5 研究結論與政策建議

文章理論剖析了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影響的金融發展門檻效應機理,然后利用2003—2017年中國30個省份面板數據,在采用熵值法擬合環境污染綜合指數的基礎上,構建以金融發展為門檻變量的面板門檻模型,實證檢驗了不同金融發展水平下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影響的差異。研究發現:①中國OFDI對母國環境影響顯著存在基于母國金融發展水平的雙門檻效應,即中國OFDI對母

國環境污染的抑制作用會隨著母國金融發展水平逐漸提升而不斷增強。當母國金融發展水平未跨越第一個門檻值時,中國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產生了顯著的抑制作用;當母國金融發展水平超過第一個門檻值而低于第二個門檻值時,中國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的抑制作用顯著增強;當母國金融發展水平超過第二個門檻值后,中國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的抑制作用進一步增強。②根據樣本期內不同金融發展水平的省份數量變遷情況來看,目前中國整體金融發展水平對OFDI逆向綠色技術溢出效應的推動力偏弱,有待進一步提升中國金融發展水平,以放大OFDI對母國環境污染的抑制作用。③考察期內我國多數省份的OFDI與金融發展水平的耦合協調度處于較低階段,且高耦合協調度的省份傾向具有較低的環境污染水平。

根據上述主要研究結論,提出如下政策建議:①著力提升國內金融發展水平,放大OFDI逆向綠色技術溢出效應。以金融市場化改革為抓手,重構金融與服務對象的關系,發展內嵌式賦能型金融,促進金融與數字科技、綠色產業有機融合,繼續保持金融雙向開放的穩慎人民幣國際化政策,推動金融市場與國際的融合,助力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的構建。以市場化為導向,完善綠色金融標準體系,夯實綠色數字基礎設施,健全綠色激勵約束機制,積極引導社會資本投入綠色產業,鼓勵金融機構為對外投資企業提供優質的綠色金融產品和便利的綠色金融服務,營造良好的綠色金融服務環境,助力對外投資企業更好地消化吸收獲取的國外先進綠色技術和管理經驗,增強OFDI逆向綠色技術溢出效應,從而促進本國環境質量提升。②鼓勵企業有序安全“走出去”,提升OFDI的綠色技術含量。應完善相關法律法規和保險政策,發揮行業協會作用,鼓勵企業抱團出海和有序“走出去”,并為其合法權益保駕護航。鼓勵對外投資企業承擔更多的社會責任,構建投資企業與當地相關主體的利益共享機制,從而促進對外投資的持續健康發展。重點鼓勵企業進軍國際先進制造業、污染治理技術、新能源等領域,對綠色產業進行全產業鏈投資,提升OFDI的綠色技術含量,帶動國內綠色技術創新,增強國內節能減排效果。③深挖國內綠色技術資源潛能,強化綠色技術原始創新。摸清現有綠色技術資源,整合綠色技術創新體系,深挖其潛力并提升利用效率。加大研發資本和人力資源投入力度,打造“政產學研”聯盟,加強綠色技術的基礎研究和核心環保技術攻關,解決“卡脖子”問題。同時,加強綠色技術研發的國際合作,增強對國外先進綠色技術和管理經驗的消化吸收再創新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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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pact of Chinas outwar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on environmentalpollution in the home country

YANG Guo1 ZHENG Qiang2, 3, 4

(1. Chongqing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Chongqing 400020, China;

2. Center for Southeast Asian Studies, Chongqing Technology and Business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067, China;

3. School of Economics, Chongqing Technology and Business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067, China;

4. Research Center for Economy of Upper Reaches of the Yangtze River, Chongqing Technology and

Business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067, China)

Abstract In the context of economic globalization and increasingly tight resource and environmental constraints, the environmental effect of open economy has been highly concerned by the academic community. With the implementation of the ‘Going Global campaign and 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 Chinas outwar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OFDI) has been expanding. What is the impact of the rapid growth of OFDI on the home environment? How can China improve the quality and level of OFDI in order to promote domestic green development under the dual context of constructing a new dual circulation development pattern and advocating green development? These questions deserve further discussion. Most of the existing literature focuses on the empirical interpretation of OFDIs home country environmental effect by using linear models, while few involve nonlinear models. The literature on the important role of financial development in home country and the threshold effect of OFDI on home country environment is even less common. In view of this, based on the mechanism of argumentation and propositional inference, this paper calculated the environmental pollution index of 30 provinces in China from 2003 to 2017 by using Chinas provincial panel data of these years and selecting industrial waste water, industrial waste gas, industrial SO2, and industrial soot emissions and industrial solid waste production amount index. Then, this paper empirically studied Chinas OFDI home environment of financial development threshold effect by constructing financial development as the threshold variables panel threshold model. The results showed that: ① Chinas OFDI had a significant impact on the environment of the home country, based on the level of financial development of the home country. When Chinas financial development level was lower than the first threshold value, Chinas OFDI had a significant restraining effect on environmental pollution in the home country. When Chinas financial development level crossed the first threshold value but did not exceed the second threshold value, Chinas OFDI significantly enhanced its inhibiting effect on environmental pollution in its home country. When Chinas financial development level was higher than the second threshold value, the inhibiting effect of Chinas OFDI on environmental pollution in the home country was further enhanced. ② In the sample period, the financial development level of most provinces in China was not high. Only a few provinces with high financial development level had a strong inhibiting effect on environmental pollution in their home country, and the provinces with a high degree of coupling and coordination between OFDI and financial development tended to have a low level of environmental pollution. Accordingly, this paper proposes to optimize the financial service environment of OFDI, improve the green technology content of OFDI, and strengthen the original innovation and re-innovation ability of green technology.

Key words environmental pollution; outwar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financial development; threshold model

(責任編輯:王愛萍)

收稿日期:2020-10-19? 修回日期:2020-12-16

作者簡介:楊果,博士,研究員,主要研究方向為環境經濟、生態經濟、農村經濟。E-mail:1090526699@qq.com。

通信作者:鄭強,博士,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國際投資與貿易、綠色金融、環境經濟。E-mail:zqlw86@163.com。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后期資助項目“我國農產品生產與流通的協調機制研究”(批準號:19FJLB021);中國博士后科學基金資助項目“成渝地區雙城經濟圈對東盟投資研究”(批準號:2020M673150);重慶市社會科學規劃項目“重慶農村產業融合與互聯網金融服務創新的協同機制與模式研究”(批準號:2018QNJJ17);重慶工商大學科研平臺開放課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綠色發展合作機制及模式研究”(批準號:KFJJ2019025);重慶社會科學院青年創新團隊研究項目“重慶市脫貧攻堅與鄉村振興有機銜接研究”(批準號:2020D0303);教育部國別和區域研究年度課題“‘一帶一路背景下中菲經貿合作研究”(批準號:19GBQY050)。

楊果,鄭強.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對母國環境污染的影響[J].中國人口·資源與環境,2021,31(6):57-66.[YANG Guo,ZHENG Qiang.Impact of Chinas outward foreign direct investment on environmental pollution in the home country[J]. China population, resources and environment, 2021,31(6):57-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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