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楊亞 編輯 |吳冠宇


鳥瞰里斯本
有人說:愛上一個城市,是因為這里住著你喜歡的人。其實也不一定,愛上一個地方,可能是因為這里的氣候,這里的風土文化,這里的一道風景,一段往事,一首民謠……或是一道佳肴。
在與葡萄牙結緣的7年時光里,我曾經34 次來到里斯本這個城市。山海相連的景觀、多彩的建筑、狹窄的街巷、溫和的氣候、民間的習俗……由感知了解到逐漸熟悉,更重要的是我在此結識了許多朋友,有商界精英、政界領袖、大學教授、新聞記者、律師醫生、已經退役的足球運動員、鴨肉餐廳96歲高齡的老板、盡職盡責接送我的司機……最令人感動的,莫過于里斯本的人情味,以及沒有偏見的寬厚包容的文化。
每次來里斯本,大多都住在Ritz四季飯店。床頭柜上擺放著一本旅游宣傳冊子,上面印著“Lisbon,a city with seven hill”——里斯本,七丘之城。每天晚上酒店會將一張明信片送到房間,擺在床頭柜上,水彩手繪,一封一丘,一周時間正好是七丘一套。明信片側欄標有第二天的天氣、溫度、風力和溫馨提示,頗為精致。我這次僅住三天,擔心后四天不能集全,便詢問前臺接待的姑娘,可否得到a set of the seven hills?姑娘笑意盈盈,答曰當然,并且詳細介紹七丘之名稱、附近之景點、餐廳、咖啡館……這七丘猶如七個姊妹,抑或七個仙女。
七丘之城,其神秘的建城歷史源于羅馬神話中尤利西斯和仙女卡里普索的邂逅。七丘之城高低起伏,蜿蜒曲折,最后在特茹河入海口聚攏,里斯本的歷史和世俗生活就在這里發生、成長,年復一年,日復一日,時光在藍色的海洋、紅色的屋頂、金色的蛋撻、綠色的草坪間緩緩流過……這座丘陵城市的建筑高低錯落,依山傍海,白墻紅瓦。白天,陽光明媚,一陣又一陣來自大西洋的海風,帶來清澈的藍、深邃的藍。海天一色,天光云霽。晚上,就連夜色里的燈光,也星羅棋布,柔和美艷,頗具特色。
幾個世紀以來,葡萄牙國力由盛及衰,曾經的航海大國,剩下來數得著的就是葡語系、貿易商法、大西洋中間的幾個群島,還有這山海相連的七丘之城——里斯本。一切都融入獨特的歷史余燼與文化傳承……
“你又揚帆去遠航,何日君再來?我天天凝望著大海,期盼你的歸來……”
街邊的餐廳里傳來一陣悲涼幽怨的歌聲,這就是葡萄牙Fado,猶如“藍調”,是水手想念海岸的鄉愁,也是女人唱給遠航的愛人的牽掛。
里斯本(Lisbon),一個發音聽起來有點拉丁味兒的葡萄牙都城,坐落在伊比利亞半島的西端,也是歐亞大陸的最西端。“陸地止于此,海洋始于斯”,葡萄牙詩人卡蒙斯的金句流芳千古。這是大西洋岸邊一座百余萬人口的城市,聲名不揚,然而,在十五世紀的“航海大發現”時期,她卻如雷貫耳,其繁榮富裕程度超越了人們的想象,仿若今日的紐約。電視劇《大國崛起》的第一集,就是介紹葡萄牙恩里克王子的船隊開拓遠征的故事。如今,500多年過去,當年的輝煌與現實的滄桑,都銘刻在古老的城堡與街巷之中,讓人感嘆、傾心。前年去葡萄牙BCP千禧銀行總部訪問時,主人Amado先生在會談之前花了一個半小時,領著我們參觀地下室深達兩層的古城遺址——當年,這里是里斯本碼頭最大的海魚市場和香料交易市場,來自南亞和非洲的特產貿易直達伊比利亞半島和歐洲的大多數地區。原來,高大石墻壘砌的銀行大廈,就建基在1200多年的遺址之上。

伊比利亞半島地圖及里斯本所在的位置
繁華已逝,遺跡猶在;一朝風月,青山未老。
里斯本之美,一半是因為七丘,另一半是因為有了特茹河(Rio Tejo)。夕陽西下的時候,特茹河上航船往來如梭、歸帆點點,依稀能夠感受到大航海時代這里的強盛和繁榮。
特茹河發源于西班牙東部,橫穿伊比利亞半島,在里斯本注入大西洋。通江達海的特茹河水,給位于河口的里斯本帶來了壯麗風光與活力,也承載了太多的榮耀與滄桑。里斯本有著大多數歐洲城市所沒有的氣魄——滔滔江水向西流,江流入海的磅礴氣勢,令這個歐亞大陸最西端的都市,有著一種歐洲城市罕見的大氣,一種翻江倒海的壯闊。這種大氣與壯闊,賦予了盧西塔尼亞人離開故土,前往遠方探尋大千世界的勇氣,這也許就是世人對葡萄牙“航海精神”津津樂道的一面。
如今,葡萄牙陸地面積僅有9.2萬平方公里,屬于蕞爾小國之列,但是其領海區域與專屬經濟區的權益就有300萬平方公里,與我國的海洋專屬經濟區面積基本相當。其位于大西洋之中的亞速爾群島和馬得拉群島猶如兩顆明珠,璀璨奪目。根據聯合國海洋公約,專屬經濟區是從領海基線再向外延伸200海里,島嶼可以向四周延伸,因此,葡萄牙由于擁有兩個大洋之中的群島,成為歐盟國家中海洋專屬經濟區面積最大的歐洲國家。專屬經濟區以內,不僅對自然資源享有勘探、開發等主權權利,還有航行、飛越的行政與民事管轄權。可見,在海洋特別位于大西洋、太平洋之間的島嶼,其戰略價值與經濟價值,遠遠超出一塊陸地。

貝倫塔

日落時分的貝倫塔
瓦科斯·達·伽瑪(Ponte Vasco da Gama)大橋,是橫跨在特茹河上的一座跨海斜拉橋,總長度17.2公里,是歐洲第二長的跨海橋梁。大橋是為了紀念這位開拓西歐直達東方印度航海之路的葡萄牙航海家。這一繞行非洲好望角到印度洋,再往亞洲延伸的航線,成就了五百年前寶石、香料、絲綢、茶葉、瓷器的貿易之路,也是最早的“海上絲綢之路”。
憶往昔,繁華競逐。盡管壯麗而殘酷的大航海時代早已落下了帷幕,但這種航海家精神,卻并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淹沒,它已經成為了葡萄牙的民族精神支柱,深深地鐫刻在了葡萄牙人的心間。
葡萄牙的詩人卡蒙斯曾經說:“我們之所以愛國,不是因為它美麗、富裕或比別的國家好,而是因為我們在這里出生長大,在這里受教育,我們的親朋好友都聚集在此,我們的身份認同感由此誕生。”
當我在里斯本狹窄的街道上,看到當地居民、外鄉游客與酒吧歌手打著節拍,一起唱歌,熱烈互動的時候,我感覺到這里與歐洲其他地方的一些不同。在巴黎,在倫敦,人與人之間的隔閡是明顯的、涇渭分明的,而在這里,無論是朝九晚五的上班族,還是前來一睹葡國芳容的旅行者,人們之間的距離并不遙遠。在這里,充滿了包容與開放精神,葡萄牙人不但理解、包容其他民族的不同之處,而且還樂于接受這種差異。你可以同陌生人熱情地攀談——一位美麗的葡萄牙女孩看到我這張東方面孔時,對我致以微笑,而當我同樣以微笑回饋之際,她忽然用英文告訴我說,自己的祖輩中就有中國人的血統,因此看到中國人時會格外親切。

瓦科斯·達·伽瑪大橋

里斯本有軌電車是歐洲最古老的有軌列車
葡萄牙,雖然已經不再是昔日的海上霸國,里斯本,也早已不是五百年前的航海中心。但上帝依然對這里充滿了偏愛。
里斯本的靈魂,就在阿爾法瑪老城區。由于海拔高度而幸免于1755年的大地震。錯綜交織的街道,扭曲的小巷與隱藏的街角,多彩的房屋相互層疊,墻面上多是裝飾的青花瓷磚,腳底下有黑白相間的石子路面,凸顯出當年摩爾人、北非阿拉伯文化的浸淫歷史。每當你在老城中漫步,拐過幾個街角,卻發現原來自己又回到開始的地方。
入夜,老城街巷的酒吧里飄來Fado民謠,每次來到里斯本,都會迷失在古老而憂傷的法朵(Fado)民謠聲里,在這聲起聲落、飄飄灑灑之中最能體驗里斯本的嫻靜、安詳,而且,旋律中總是能感覺到一絲遙遠時光的憂傷。這種憂傷的旋律,既是當年遠航水手夢里的鄉愁,也飽含著里斯本古城毀于1755年大地震、大海嘯的悲傷。這場來自大西洋海底的大地震,里氏9級,其能量遠高于日本的福島地震,帶來30多米高的大海嘯,席卷一切,隨后的大火完全摧毀了當年繁華的航海之都。從此,葡萄牙國力衰退,殖民帝國開始沒落,這樣的自然之災將文明之都毀滅于一旦,的確讓人惆悵、惋惜。
如今,260多年的時光已經過去,一切歸于沉寂。晚霞中的海港、漁舟、山崗、教堂,高低錯落,鱗次有序,歲月安寧。

里斯本的街頭藝術,墻上繪的法朵表演。
過去以往,有如夏花之絢爛,如今將來,也似秋葉之靜美,這就是里斯本的夏夜,洋溢著浪漫與優雅,美麗與安寧。
Fado一詞在葡萄牙語中是“命運”的意思。我曾經與一位葡萄牙的朋友聊起這種被譽為葡萄牙“國粹”的音樂,他的一番話令我印象深刻:“Fado民謠不同于歐洲高雅的古典音樂,也不是一種陽春白雪式的音樂,她更有一種市井的、遠航水手的思鄉情結,這是一種起源于民間的藍調藝術。”
歌手用一種婉約而哀愁的演唱方式,在吉他的伴奏下,曲調輾轉空靈,穿透力極強,直抒胸臆。感嘆人世無常,感懷韶華易逝,時常為愛情詠嘆,也為鄉情惆悵。
逝水流年,家山何處;天各一方,黯然神傷。
這樣的音樂,演唱者經常是閉著眼睛,進入一種歲月流年、全然忘我的狀態,聲音中含有幾分沙啞、幾分懷舊,而聆聽的環境,往往是小巷中的酒館或咖啡屋,待餐廳內的燈光慢慢暗下來,大家放下刀叉,靜心安神,就能從高昂激越、滄桑哀怨的曲調中感受到生命的刻痕,聽得到大海深處的驚濤,跟隨音樂的旋律穿梭在阿爾法瑪破落的舊街之間,走在鋪滿碎石、瓷片的小街陋巷,腳下白色的石灰石和黑色的玄武巖組成各種形狀的馬賽克,鋪滿街道、斜坡、廣場,既有幾何方格的排列,也有優雅的緞帶曲線,還有植物枝葉、海洋波紋……山丘之上,有軌電車自遠處緩緩駛來,蜿蜒曲折的金屬軌道,鑲嵌在斑駁的斜坡,勾畫出老城的經脈白描。色彩鮮艷的車廂,載著少許游客,不急不慢,晃晃悠悠,灑下一路的叮咚……也許某個不起眼的角落,匆匆一瞥,遇見的就是數百年前,撥弄著阿拉伯樂器的游吟詩人,讓最初尚未成型的Fado民謠,在這里頑強生存、抒情繁衍。


上下:樂隊在街頭表演法朵

里斯本阿爾法瑪老城區
里斯本的海鮮都是來自大西洋的深海,所以都是地道的野生的海鮮。受益于伊比利亞半島一年四季充沛的陽光,這里的食材自然新鮮,烹調簡單,風味獨特。在橄欖油中烹制出金黃色的菲力牛排,再配上大蒜、月桂與烤土豆,或者腌制過的金槍魚配上薄荷油香料,或者傳統的里斯本沙丁魚配上山羊奶酪,再或者葡式銀鱈魚、海鹽全焗海鱸魚、一鍋紅白相間的番茄汁海鮮飯……無論怎樣烹制,來自大西洋的冷水魚,配點兒海鹽、擠上檸檬汁,就已經是鮮美至極,如果再佐以杜羅河谷的葡萄酒、腌制橄欖果,更令人意猶未盡。
還有一種稱為“鬼爪”的東西,我在國內時沒有看到過。它其實是一種“螺”,生長在大西洋海岸的礁石之上,一般在主菜上來之前,與生蠔、黃油小面包一起作為開胃菜,把外面的皮剝掉,可以直接生吃,味道極為鮮美獨特,當地人還習慣沾著煮白貝的湯汁一起吃,現在想起來,依然別有一番風味在心頭。
葡萄牙傳統的鴨肉飯,味鮮色正,聽說華為的任正非先生每次來到里斯本,必吃鴨肉飯,這家老店的創始人—— 94歲高齡的老爺子,每天還要到飯館來張羅一番,目的就是會一會老朋友……從餐桌間偶爾傳來低聲的笑語,可以體察到用餐會友的快樂時光。
葡式蛋撻,誕生于19世紀之初,由里斯本貝倫區熱羅尼莫斯修道院(Mosteiro dos jeronimos)內的修女們創造。那時,修女們要使用上千只雞蛋的蛋清來給洗后的衣服上漿,為節約起見,她們就開始使用剩余的蛋黃來制作蛋撻。貝倫蛋撻(Pasteis de Belem),至今仍是里斯本生意最興旺的蛋撻店之一,就在熱諾尼莫修道院的旁邊,有兩百多年的歷史。這里的蛋撻皮薄、焦脆,往往帶著余溫出爐,灑上肉桂粉和糖粉,泛出金黃的色澤,吃上一口,有非常飽滿、絲滑、甜而不膩的感覺,只需要一小口,整個味蕾就被喚醒了,再加上一滿杯鮮榨的果汁,味道可以久久難忘。“1892 since,Confeitaria”,杯子上可見一行深紅的斜體字。當然,如今澳門的葡式蛋撻就是從這里的傳承來的,但與里斯本的相比起來,還是有不少的差別。

貝倫蛋撻

葡式蛋撻
甜點是葡萄牙人的最愛。一餐之末,總是有造型各異、種類繁多的蛋糕、甜點、冰淇淋、玉米餅……在我們實在是撐腸拄腹、搖頭拒絕之際,葡萄牙人總是瞪著雙眼發問:“No Desert ?”不吃甜點,當地人這一餐就不能劃句號。如同我的老家湖南,不來一碗米飯,就是還沒有吃飯,習俗同理。

葡萄牙燉肉

貝倫蛋撻店內的甜品

烤沙丁魚

阿爾法瑪老城區的小食攤,也可一嘗特色小食。

農莊中的家族樹
說起葡萄牙人,是我這么多年以來見過的最友善的西方人了,溫順、耐心、平和,但又不缺乏幽默熱情。2011年是歐洲債務危機最為嚴重的時候,政府無力償還外債,失業率上升,歐盟、歐洲央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等三駕馬車給陷入債務危機的葡萄牙政府提供救助,開出的前提條件是必須出售國有資產、消減政府公共開支、勒緊褲腰帶。于是,公務員降工資、退休人員減補貼、在崗人員加稅收,民眾生活在這樣的困境里,如果放在歐洲其他國家,怕是就有天天上街游行的景象了。可是,葡萄牙人還是那么忍耐、樂觀、同克時艱、共度難關。但手頭再緊,節日期間,親友們也不忘偶爾小聚開心。
葡萄牙人的家庭觀念既不同于盎格魯-撒克遜人(Anglo-Saxon),也不同于德國人、北歐人。葡萄牙人很多都是三代同堂,一起生活。哪怕是分開生活的,周末也必然相互照應團聚,爺爺奶奶也幫著照看孫子孫女。我認識的一個司機,子女獨立以后,就搬回去跟老父母一起住了,說是輪到他們照顧父母了。葡萄牙電力公司最年長的獨立董事Pinho先生,今年83歲,是北部波爾圖地區的財主,在聊到母親時,他微笑著說: “我媽媽今年101歲,每天還去街角的超市買菜,看看打折的促銷柜臺。” 葡萄牙電力公司高管層的Cosda先生,59歲了,每周末必定乘兩小時火車回到波爾圖,探望老母親。每年的圣誕節,散布全球各地的葡萄牙人,也都要趕回祖國與家人團聚,這一點與我們的春節習俗相近。伊比利亞半島的圣誕,與白雪皚皚的北歐和北美不同,常常伴著和煦的陽光,明媚的天空,但家庭團聚的氛圍一點都不減少,圣誕樹的裝飾也同樣的燦爛,同樣的溫暖人心。
還記得前年去里斯本郊外的Mello先生家里做客,這是葡萄牙首屈一指的Mello家族的掌門人,待人接物十分低調平和。在他占地數千公頃的家庭農場的入口處,生長著一棵高大挺拔的平頂馬尾松。“這是我們的家族樹(Family Tree)”,老先生手指著前方微笑地介紹。
莊園的面積一望無際,主人說是有100多公頃,房舍依山分布,起居室、小餐廳、圖書館、倉庫、酒窖,長輩們用過的舊家具、廚房用品、日用瓷器、藝術圖畫、紀念勛章,每一樣都陳列有序,栩栩如昨。莊園還有的私家博物館,這是Mello先生的祖父、父親所收藏的從十七世紀開始到二十世紀初期的140多輛馬車,分為兩個場地陳列,每一輛都有編號,有產地與時間說明,有主人的故事,他們來自巴黎、倫敦、米蘭、馬德里,更多的是里斯本的貴族與皇室的交通工具。當年的馬車比賽,就如同現在的F1賽車,十分地風光榮耀。Mello先生的祖父,當年在倫敦馬車比賽中贏得冠軍,到現在依然被視為家族的榮耀。據介紹,Mello家族的馬車博物館,是歐洲三大專業馬車收藏博物館之一。
別墅前廳的墻壁上掛有一幅宏大的由青花瓷磚拼裝成的家族樹。Mello先生介紹說,自己的家族自歐洲中部遷移到伊比利亞半島,在里斯本繁衍定居了400多年。家族樹的前身是木制的,由父輩傳下,這塊瓷磚畫燒制于1986年,由Mello先生創意,曾祖父母是根,祖父母為干,伯父、父親、叔父為枝,兒子、女兒、侄子、侄女輩為葉,10多個孫子輩延伸至樹梢,每個人的名字以小牌懸于樹干樹枝樹葉。最高的地方是家族新成員誕生,爬到樹梢掛上新的名字。 開枝散葉,一目了然……
五代同堂齊一樹,枝繁葉茂大家庭。
歐洲人的家世來歷都很清楚,記得在葡萄牙北部的波爾圖,一天午后,Cosda先生在咖啡館笑著對我說:“我是波蘭人的后裔,800多年以前,我們家族從波蘭遷移到葡萄牙北部的波爾圖定居。”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問。
“因為家譜存在山上的大教堂里,每一位孩子出生都是在教堂洗禮。”洗禮、婚禮、葬禮,人生最重要的時刻,都記載得清清楚楚。
每年的四月,是歐洲各國足球聯賽的收官階段,葡超也不例外。2016~2017賽季,本菲卡俱樂部隊在歐冠賽場小組出線,進入16強,但止步于8強(負于德甲豪門多特蒙德),主要精力就放在國內聯賽的爭冠了。29輪下來積71分,暫排第一,但僅比另一葡超勁旅波爾圖隊多積3分,本輪客場對陣排名第三的里斯本競技隊,同城德比大戰,就成為當年這一賽季的焦點。作為資深球迷,我那時剛好在里斯本,既然遇見了此次比賽,豈有不觀賽的道理了。
里斯本競技俱樂部,1906年創建,隊徽是一頭雄獅,主場是何塞·阿爾瓦拉德(Estadio Alvalada)足球場,2003年8月建成。當年球場落成的首賽就是里斯本競技VS英超曼聯,賽后曼聯隊著名的福格森教練從這個球場帶走了剛剛出道的年僅18歲的C羅,成就了后來的英超冠軍、歐洲冠軍,乃至當今的世界足球先生。時光荏苒,如今已經年屆36歲的C羅,在2016年的歐洲冠軍杯四強爭位賽,兩戰德甲豪門拜仁,獨進5球,依然繼續演繹葡萄牙球員的神奇……
阿爾瓦拉德是專業的五星足球場,可以容納52000個座位。球場上懸掛著醒目標語,“2 FIFA World Players—FIGO & RONALDO”,表示在這個球場曾經走出了偉大球員菲戈與C羅——來自葡萄牙里斯本競技俱樂部的兩位世界足球先生。比賽當天爆滿,身著綠白條紋球衣、綠色圍巾的球迷興高采烈,場內呈現一片綠色的海洋,樓道的墻壁是綠色的,包廂內的餐盤餐巾水杯是綠色的,球場的座位是綠色的,廁所內的墻壁是綠色的,就連場內營造氣氛的煙花也是綠色的……開球之際,全場齊聲高唱里斯本競技隊的隊歌,旌旗招展,歡聲雷動。只有遠方角落中有一個紅色方陣,雖然也有些聲勢,畢竟勢單力薄,那就是客隊本菲卡隊的球迷,為安全起見,只允許向客隊球迷出售5%的球票,到了本菲卡的主場,客隊的待遇也是一樣。
與我一起觀賽的是葡電公司CFO,59歲的Nono Alves先生,我問他:“你第一次在這個球場看球是幾歲?”答復是:“從6歲開始,與父親一起開始看球。”怪不得葡電公司成為俱樂部的重要贊助商之一。幫我買票的Cruz先生,特意帶上女兒和夫人,一起陪我這位遠道而來的球迷。
足球運動在里斯本,不僅是一項體育競技,還是葡萄牙歷史的傳承,更是文化的重要載體……葡萄牙足球俱樂部與國家隊,早就聞名于世,既是歐洲俱樂部之間的歐冠杯、歐聯杯決賽階段的有力競爭者,也是國家隊參加的歐洲杯、世界杯決賽階段的常客。1966年倫敦世界杯,葡萄牙隊淘汰爆冷打進八強的朝鮮隊,獲得季軍;2006年德國世界杯,葡萄牙隊進入四強。在歐洲杯葡萄牙更是幾番進入決賽,其國家隊的積分排名一度進入全球TOP5之列,而且,足球之國巴西就曾屬于葡萄牙的殖民地,歷時300余年,1822年才開始獨立。深厚的足球文化與傳統,長期植根于葡萄牙民族的內心與基因。
提到葡萄牙足球,球迷們就會想到黑豹尤西比奧、穆里尼奧、菲戈、戈麥斯、德科、C羅、佩佩……既有優秀球星,也有著名教練。但葡萄牙足球的成功,離不開其堅實的基礎,沒有巨大的金字塔塔基,就不會有塔尖上的輝煌。
從現代職業足球歷史來看,葡萄牙積淀深厚,成立100年以上的足球俱樂部就有好幾家。其中本菲卡、波爾圖、里斯本競技就是杰出代表。
1982年西班牙世界杯以來,由于電視的普及,我成為歷屆世界杯、歐洲杯的看客,運氣好的時候,國際旅行趕上賽點,也在德甲聯賽、西甲聯賽的現場偶爾看過幾場,但近年以來接觸較多的是葡超聯賽,有幸到現場看過幾次本菲卡、里斯本競技的比賽,近距離接觸了當地球迷、俱樂部經理,還在飯館里偶遇過球星,酒吧里共同體驗過歐冠比賽,翻閱過一些資料,體會理解整理如下:
一是城市設施。葡萄牙首都里斯本與第二大城市波爾圖的人口均不過百萬,僅里斯本市就有十幾家足球俱樂部,聯賽季節,每個周末都是球迷的節日,城市充滿足球文化的味道。每個城市幾乎都有自己的球隊,哪怕是5萬人的小鎮或海外孤島(亞速爾群島、馬德拉島),都有自己的主場。足球已經成為一種特殊的文化,人們茶余飯后談論最多的話題就是足球,每逢比賽,酒吧里總是坐滿了興致勃勃的球迷,電視上只有足球直播一個頻道。

同城德比之戰

2016歐洲杯決賽,葡萄牙1-0擊敗法國取得冠軍。
二是學校(青訓)。不可否認,葡萄牙的足球場比籃球場地多,一個學校可以沒有籃球場,但必須有一塊可以踢足球的場地。葡萄牙人從小就喜歡足球,在他們還是孩子的時候就跟著家長去看球賽,時常可以看到祖孫三代一起看球的情況。葡萄牙男孩一般從7歲開始接觸足球,僅僅1000余萬人口的葡萄牙,足球人口多于中國。葡萄牙雖小,卻是歐洲足球人才的輸出大國,擁有世界第一的足球經紀人門德斯和著名的“足球黑店”波爾圖俱樂部。除此以外,本菲卡和里斯本競技也是球星的輸出大戶,進入21世紀,從葡萄牙俱樂部賣出的球員都很搶手,甚至高價,成為千萬歐元級的買賣。完善的青訓體系一直是各俱樂部高度重視的一個環節。
三是聯賽。葡萄牙足球聯賽結構合理,布局合理,賽制合理,總有一批又一批源源不斷的足球新人脫穎而出,充實到一線專業球隊,活躍在歐洲各頂級聯賽俱樂部。
2015年,共計有葡超16隊,葡甲22隊,葡乙48隊,葡丙84隊,理想的金字塔結構。每個聯賽都有升降級,不進則退。勝者為王,更上一層樓,敗者為寇,降入下一層次。因此,每個球隊都在為自己的榮譽、為家鄉的榮譽而戰。
四是足球文化。懶散、自由、不守時,是南歐人的通病,好像也是陽光普照、自然資源豐富地區的普遍現象,上帝的安排本身就是平衡公平的。無論是開會、飯局、商務約談,遲到15-30分鐘,已經成為熟悉的潛規則。然而,葡萄牙友人告訴我,“有一件事情是準時的,那就是足球比賽”。的確如此,記得2014年的5月,葡電公司股東大會在周五的下午召開,當時幾個小股東不停地提問發言,大家都坐立不安,就連律師出身的股東大會主席,都心不在焉。原來,離本菲卡隊與意大利都靈隊的歐聯杯開賽時間不到2個小時了,于是乎有多項議案匆匆表決通過,大家一起趕往本菲卡光明球場。我們也順水推舟、隨緣觀賽,在葡電公司的專屬包廂內享用一頓端著盤子、品著紅酒看比賽的運動晚餐……當然,有葡電集團董事長Catroga先生陪同,就是不一樣,遇到了本菲卡俱樂部的主席,這家伙占據著包廂的第一排兩個座位,眼前還有一塊專用的電視屏幕,對球場上發生的一切,明察秋毫。在第二排的右側,還有我年輕時曾經的偶像級球星魯伊·科斯塔,這位曾經的AC米蘭中場核心,如今又回到他年輕時出道的本菲卡俱樂部,擔任職業經理。

2020歐洲杯F組首輪
“你支持的政黨可以變,婚姻可以變,脾氣可以變,但是,一生一世唯一不變的,就是你支持的球隊。”葡萄牙朋友Cruz先生的玩笑話,也是實情。對足球運動,如此執著、忠誠,體現了葡萄牙人植根于內心的文化與熱愛的精神傳承。
對眾多葡萄牙本土足球名將來說,自己國家的綠茵舞臺,顯然不足以讓他們在國際足壇揚名立威,所以,在更大、更廣闊的天空中展翅翱翔,也就成了葡萄牙足球人自然而然的選擇。有眾多的葡萄牙球星,年輕的時候,他們便背井離鄉,從特茹河和杜羅河畔出走,或是來到了伊比利亞半島上的鄰國,或是飄洋過海,去到了英倫三島和亞平寧半島,在馬德里、巴塞羅那、倫敦、曼徹斯特、米蘭或者都靈等歐洲足球重鎮,贏得球迷和媒體們的認可——無論是保羅·索薩、菲戈、戈麥斯,還是C羅、夸雷斯馬、納尼,還有教練席上的穆里尼奧,莫不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