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楊



作者簡介
王楊,浙江省溫州市龍灣區天河鎮第二小學班主任,高級教師,浙江省中小學班主任工作室領銜人,溫州市“教育名家”培養對象。曾獲浙江省師德楷模、浙江省教壇新秀,溫州市名班主任、溫州市優秀班主任、溫州市“甌越情”優秀教師等30多項榮譽。
班級是什么?它是學校為實現一定的教育目的,將年齡相同、文化程度大體相同的學生,按一定的人數規模建立起來的教育組織。班級還是什么?它還是師生共同生活、成長的家園。
在我看來,班級如花,我和我的學生如花瓣,每一片花瓣都競相生長,我們共同組成一朵艷麗的花。
帶班21年,我從把班主任當作一份工作、一份職業,到現在把自己的生命和學生、班級融于一起,一路汗水,一路兼程,途中我一路采擷芬芳,一路感悟成長,一路收獲成果。
一、親力親為:學生發展由“我”
1999年,我成為一名小學語文教師。懷揣初為人師的熱情與激動,第一年我便擔任了班主任。為了把班級管理好,樹立起班主任的權威,我全面貫徹落實“一把抓”的帶班模式,大事小事親力親為:每天清晨天蒙蒙亮,我就來到學校,布置好一天的教學任務,帶領學生晨讀。無論是學生間的矛盾,還是班級紀律,一樁樁、一件件的班級日常生活事務,班干部每天必須一五一十地向我匯報。
第二年,學校安排我在擔任班主任的同時擔任校少先隊的工作。多了一份職責的我,明顯感到時間、精力不夠用。更讓我焦慮的是,之前被掩蓋的班級問題紛紛涌現出來:早自習開始了,有學生遲到;課間操整隊了,大家拖著懶懶散散的步伐,敷衍地揮動著手臂;眼保健操更是敷衍了事,等等。在學校的各項常規紀律檢查中,我所帶的班級扣分不斷,連續幾個星期沒有拿到“流動紅旗”;而我,也從躊躇滿志的班主任變成了一個四處滅火的“消防員”。心力交瘁、疲憊不堪的我,還遇到學生當面與我頂嘴,說不要我管。面對這種情況,內心的聲音告訴我要選擇改變。
于是,我從事無巨細、親力親為變為制度管人。根據學生的狀況及班級情況,我制訂了極其嚴苛的班規和紀律,并要求班干部嚴格記錄,只要學生被紀律委員扣分或學習成績下降,一律在班會上批評并請家長來,如果班干部不認真記錄將同樣受罰,甚至予以免職。
在制度的管教下,學生們重新變得“聽話”了,對我所有的命令和要求都言聽計從:沒有了遲到,沒有了懶散,沒有了違紀;也沒有了課堂上的嘰嘰喳喳,沒有了課間的吵吵鬧鬧,沒有了班干部穿梭于辦公室的匯報;學生見了我就如同老鼠見到貓一般。班級變得安靜了,但如同一潭死水,教室里安靜得只剩我空洞乏味的講課聲,空氣中彌漫著的是壓抑與恐慌。
學生安靜了,我輕松了,但學生的壓抑和恐慌我分明能感覺到,那種了無生機的班級氛圍讓我心慌。我知道“一熨斗燙平”的是表面,卻無法撫慰學生的內心,更不能激發學生內在的激情和動力。
班級管理從以事務為中心到以制度為中心,我的管理方法看似進步了,表面的效果也看似好了。可實質沒變,都是以我為中心,班級的一切我說了算。本來班級制度應該由我和學生共同來制定,用于共同管理班級的當下,關注班級的日常,謀劃班級的未來,用于規范學生行為,激勵學生發展,可我班的制度是我一個人定的,關注的是結果,強調的是約束,最終限制的是學生的主動發展和個性發展。
這一階段,讓我明白:一廂情愿的愛不是真教育,自以為是的管教不是真教育。都說真正的管理是學生的自主管理,運用它真的能達到預期嗎?
二、民主管理:學生發展由“他”
2003年,我迎來了第二屆學生。帶著班級管理的困惑和迷惘,我閱讀了魏書生老師的《漫談班主任工作》一書。魏老師在一定程度上拋開了師生身份的限制,始終踐行“以生為本”的教學理念。他不做班級中的“主宰者”,不搞管理中的“一言堂”,最大限度地將班級管理的主動權下放到學生手里,由學生自主參與到班集體的創設中,不管是解決問題還是制訂班規,都由孩子們自主完成。這種民主的帶班風格極大地打破了傳統師生尊卑的隔膜,師生的等級關系不再明顯,在他的班級中,孩子們成為主動的探索家,班級中人人有事做,事事有人做。
反思我的班級管理,從一開始我就將班主任日常工作中的瑣事當作工作的全部,把學生“聽話懂事”當作學生成長的全部,把我說學生聽當作教育方式的全部。當班級管理出現問題時,我沒有對自我的工作方式進行認真反思與總結,沒有從學生的角度思考問題,沒有全面剖析問題產生的原因,只是一味地受控于自我情緒,并通過所謂的制度把學生管起來、關起來,變成完全馴服的機器。
杜威說過:“兒童是起點,是中心,而且是目的。兒童的發展、兒童的生長,就是理想所在。”毫無疑問,班主任工作亦旨在于此。
學習讓我反思,讓我改變,我開始從親力親為、以自我為中心轉向如何讓全體學生參與到班級管理中來,充分發揚民主,讓學生自主管理班級。我想學生自主管理的核心,應該是要充分調動學生參加班級管理的熱情,讓每個學生盡可能多地參與到班級管理中來。
經過反復思考之后,我認為一個班級得有一個具有班級特色的名字。針對低年級學生的特點,第一節班會課上,我便開展了“我的班級我命名”的活動,要求全班同學在家長的指導下,給班級取一個名字,并說出取這個名字的意義。在第二周的班會課上,我收到了全班同學取的多個班級名字,經過民主投票,最終確定了“水滴班”作為班名,含義是每一位同學就像一個個小水滴,大家團結起來就可以形成小溪流,最終匯入大海。
為了將這種良好狀態持續下去,我又開展了“我的口號我來取”的班級口號征集活動,要求同學們取的口號既要體現本班級精神,又要叫得響亮、押韻并朗朗上口。同學們非常踴躍,將口號一一展示。最終,我們確定了“水滴水滴,你我一起,團結一致”作為“水滴班”的口號。
從班名到口號的征集,不僅調動了全體學生參與班級管理的積極性,重要的是全體學生在活動過程中明晰了班級精神,明確了學習目標,更激發了他們的學習動力。不僅如此,我還在班級紀律的制定與檢查、班級的日常秩序等方面讓學生參與,他們臉上洋溢的是開心的笑容,行為上表現的是無盡的動力,每一個管理者都極大地發揮著自己的聰明才智。實施民主的自主管理,凡事我不再親力親為,也不再為學生不遵守紀律而煩神,更不會因為小事不如愿而影響自己的情緒。
然而,推行一段時間的民主管理之后,問題來了:極力想表現自己的班干部因管理失度而產生了同學矛盾,極力想表現自己的學生做事因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圍而恐慌不安,同學間、小組間因競爭而人際關系緊張。
實施民主管理,他們的熱情有了,動力有了,班級的活力有了,但矛盾、恐慌、緊張的班級環境真的是我需要的嗎?這樣的環境適合學生成長嗎?民主管理,班主任的作用何在?角色定位是什么?和諧的人際關系如何建立?班級管理真的由“他”不由“我”嗎?
“班主任是中小學日常思想道德教育和學生管理工作的主要實施者,是中小學生健康成長的引領者,班主任要努力成為中小學生的人生導師。”我思考著《中小學班主任規定》中關于班主任職責中的話。
于是,我決定不僅要做“實施者”,更要做“引領者”和“人生導師”。
三、民主協商:學生發展由“勢”
2009年,我迎來了第三屆學生。這一年我有幸加入吳閃燕名班主任工作室。在吳老師的指導下,我再一次反思自己的班級管理,意識到民主無協商式的班主任管理風格通常都會以失敗而告終,原因是放縱的民主往往會使班級的凝聚力盡失,使班級的精神蕩然無存。
于是,我開始嘗試在中年級班級開展“我的崗位我擔當”活動。2011年秋,我給三年級學生下發了一張《班干部職位及崗位職責一覽表》,上面清清楚楚地注明班級需要的崗位以及崗位職責,讓學生自己從中選擇適合自己的崗位,鼓勵學生自己去尋找、發現崗位,甚至可以創造崗位,誰找到的新崗位就歸誰。如果有多人申報同一個崗位,就啟動第二輪班干部競選,讓競選者在班會課上陳述自己申報的理由進行演講,由全班同學討論并進行無記名投票產生,沒競選上的同學再去尋找新崗位。等人人都有一個崗位,再利用班會課對全班同學進行崗前培訓,培訓后再進行為期一個月的崗位實踐鍛煉,如果都能達到預期職責標準將繼續留任,如果沒能達到標準將會進行待崗鍛煉,直到改善后才能繼續
聘用。
從明確崗位職責,到學生選擇、競聘崗位,再到崗位培訓、實踐、考察,班級管理依靠的不再是學生的熱情,不再是無限的民主,也不再是我的臆斷,而是適合,適合學生自己、適合崗位、適合班級。班級公約也不再是我的自說自話,而是根據班級實際情況,全班同學進行集體討論制定。制定過程中,每個學生不是怎么對自己有利怎么說,不是興之所至,而是緊扣班級目標和個人發展目標,緊扣班級精神的凝聚。
找準適合自己的位置,努力為班級的光彩而努力,讓班級之花絢爛。這就是我最新的班級管理之路。
2014年,我很幸運地考上了杭州師范大學在職教育碩士。第一次確定畢業論文方向時,導師趙志毅教授問了我一個問題:“你先來說說你作為一名班主任,你的班級管理方式是怎樣的?”我把自己最新的班級管理做法如實地闡述了一下。趙老師聽完就建議我做題目為“‘花瓣式(即民主協商式)班級管理范式研究”的論文。
民主協商式德育引領下的班級管理模式,是在“部落—酋長制”(見圖1)和“族群—家長制”(見圖2)兩種德育模式的基礎上引申出來的一種理想化的協商式德育(見圖3),如果將一個班級比作一朵花,那么現在的我和學生則都是花瓣中的一員。
花瓣式班級管理,就是班主任要逐漸從直接指揮班級活動的狀態中解脫出來,以班集體建設為中心,以學生發展為宗旨,創建民主機制,鼓勵全班學生積極關心班級事務,踴躍參選班干部,每人一票參政議政,參加班級事務管理。班主任的角色發生了變化,班主任的作用也會隨之改變,班主任由傳統的決策者轉變為秘書長,只起到了協調與溝通的作用,班主任的作用也從臺上到臺下,從直接到間接,成為班級中的普通一員。學生、教師都是班級的一員,都是花中的那一瓣,所有的人都圍繞班級目標、圍繞學生發展,有序、盡責地做好自己的那一份。
在民主協商式班級管理中,班級的每一次活動,我都盡可能讓全班每一個孩子參加。班級事務的管理,每一個孩子都有自己適合的崗位,他們在自己的崗位上努力工作著,真正成為班級的小主人。比如,輪到我們班值周時,全班同學在值日班長的帶領下,安排好值周分工表,選舉出門口站崗的禮儀隊員,并進行培訓,共同商討讓值周工作更有效的對策,再安排值周各方面的
工作。
盡職盡責,這是當下班級每個學生的狀態,恰如花中的每一瓣,都在盡吐芬芳,讓班級這一朵花更艷麗。
班級中時刻流淌著民主的氣息,更有協商的味道。平時孩子們有叫我“老王”“王媽”的,甚至有叫“王姐姐”的,大家是親人,更是盟友,而這一切都源自民主協商式班級管理。在這種班級管理風格下,我民主、平等地對待每一位學生,樂于傾聽學生的建議,充分發揮自身優勢,為班級的發展指明方向;我懂得民主協商制度的真諦,巧妙地區分教師與學生角色的不同;我受學生愛戴,是學生發自內心的青睞而不是對我的個人崇拜。
在班主任班級管理之路上,我在不斷地因“勢”改變著。
懷特海說:“教育的目的就在于引導和激發學生的自主發展之路。”我真心認同。“自主”不是無限自由,不是完全放手,不是為所欲為,而是離不開老師的引導,離不開“勢”,這就是新時代的教育目標——立德樹人,就是培養什么人,為誰培養人,怎么培養人,就是教育規律,就是學生的成長規律,就是建設適合學生成長的班集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