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露的朝花，深情地追憶

李猛

[摘要] 基于三層文本解讀理論，從文本釋義、文本解碼、文本評鑒三個層面對《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進行文本解讀，揭示這篇回憶性散文的文本價值與教學價值，啟發學生閱讀此類文章的方法。

[關鍵詞] 三層文本解讀;《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教學價值

《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是統編教材七年級上冊的一篇回憶性散文。本文從釋義、解碼、評鑒三個層面對其進行文本解讀，助力學生更好地把握文本內涵、習得閱讀方法。

一、文本釋義

（一）內容概說

這篇文章記敘了作者深深眷戀的百草園中天真爛漫、自由自在的童年生活以及三味書屋中貌似枯燥無味實則不乏樂趣的讀書生活，表達出豐富的情感意蘊。散文筆調輕松，色調明朗，雋永清新。這是魯迅先生尋求的“閑靜”，也是他心靈的慰藉、詩意的棲居。

（二）主題意蘊

在作品中，百草園與三味書屋不僅是魯迅曾經玩耍與讀書的地方，還有更豐富的文化內涵。百草園是樂園，孩子在其中自在游戲。兒童游戲與成人游戲不同，兒童游戲是兒童生活的本身和全部。所以，百草園是魯迅生命成長的原點。隨著年齡的增長，不管是否情愿，人都要離開原點往前走，兒童魯迅也來到了三味書屋。三味書屋是學堂，既學習知識，也學習成人世界的規矩。遺憾的是，樂園易主，三味書屋里描的繡像也已不在，這些與童年魯迅生命體驗緊密相連東西的失去暗示著童年美好生命體驗的流逝。作者將這段時光的不舍與感傷訴諸筆端，對現實的無奈與迷茫亦暗含其中。

二、文本解碼

《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可謂中國現代散文的經典之作。那么，這篇回憶性散文究竟好在哪里？魯迅先生是怎么寫的呢？

（一）比照結構

從標題來看，本文主要根據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地點的轉移編織文章結構。百草園與三味書屋兩個場景存在時間上的前后關系，在性質上卻是相互并列的，而且在外在環境、人物活動、人際交往、學習方式與心路歷程（情感態度）等方面形成比照與呼應。從人物活動方面來看，百草園是我的樂園，三味書屋的生活雖單調得多，但也能偷著樂。從學習方式方面來看，百草園屬于個人放羊式學習，所得多為零碎的直接經驗。而三味書屋的學習多為間接經驗，受到規矩的約束，有一定的系統性，收獲也比較明顯。從情感歷程方面來看，作者對百草園經歷了一個從有到無的過程，心中的失落與不舍可以從詞語Ade中窺知一二。對三味書屋的讀書生活的情感也有類似的變化，由畫作賣給一個有錢的同窗，可以讀出他對三味書屋生活逝去的不舍與感傷。從幾方面的比照來看，作者無意于厚此薄彼，百草園與三味書屋都是他成長的階段，甚至是必經歷程。他只是有意無意地進行比照，而非刻意對比，這樣既使結構謹嚴，又較為全面而真切地展示自己的成長歷程。

（二）雙重視角

回憶性散文一般都有兩個“我”，一為現在回憶往事的“我”，一為往事中的“我”，這篇散文也是如此。魯迅總體上以四十多歲的成人的視角敘事，文章一開頭就交代百草園“連那末次的相見也已經隔了七八年”“但那時卻是我的樂園”。而“樂園”的主人公又是個天真活潑的孩子。他筆下的童年故事得以生態地還原，其鮮活程度恰如帶露的朝花，主要原因就是在作品主體部分以兒童的視角敘事。

魯迅先生除了在開頭與結尾走出來與讀者直接對話之外，也不時地在兒童視角中加入成人視角，自如交替，使得這篇回憶性散文情感曲折有致，意蘊更為厚重。在轉述美女蛇故事之后，作者寫道“這故事很使我覺得做人之險”。一個孩子不太可能有這么深沉的感悟。此處，作者以成人的身份出場，委婉地表達了他“現在”的想法。“現在”的他受到種種攻擊與非議，恰恰可以通過這句話來回應。

以成人視角講回憶里的故事，自然真切。以兒童視角講兒童的故事，有孩子氣，讓故事質樸靈動。而雙重視角的有機融合，則賦予往事更多值得回憶的味道，也讓讀者在現實與過去中游走，體驗到豐富的人生經驗。

（三）白描手法

白描并沒有秘訣，如果要說有，也不過是和障眼法反一調：有真意，去粉飾，少做作，勿賣弄而已。這是魯迅給白描下的界定。而他自己就是白描的高手，這篇散文不管寫人、繪景還是狀物，都精練傳神，很見功底。

1.狀物準確質樸

作者在狀寫百草園風物時，不事雕琢，而是簡筆勾勒，力求傳景物之神。最為人稱道的就是由兩個“不必說”和一個“單是”構成的一組景物的狀寫。

2.摹境繪聲繪色

在描摹情境時，作者運用精準的動詞、擬聲詞再現具體的情境。百草園里雪地捕鳥的一處白描，十幾個動詞連用，再現了捕鳥的全過程，可謂捕鳥的“秘籍”。

3.寫人精練傳神

魯迅刻畫人物形象，一般不對人物的外貌、心理或身世經歷作孤立、冗長的集中描寫，不一味追求語言的典雅、華麗，而是抓住人物相貌、語言、動作和經歷的突出之點，用簡練明快的語言作樸素、單純的描寫;而這些簡潔的描寫頗能傳人物之神。

三、文本評鑒

散文是情思的流淌，是真我生命經驗的真誠分享。閱讀散文，不僅是要了解文中的景物或人事，更重要的是體會作者獨特的人生體驗和個性化的言語表達。

（一）獨特的人生體驗

讀者心中的魯迅常常以頑強不屈的戰士形象出現。而創作這篇散文時的魯迅卻是一個失意沉郁的孤獨寂寞的人，是一個流落他鄉的游子。他要借散文這樣一種更具個人性的文體，來相對真實與深入地展現其個人存在——個體生命的存在與文學個人話語的存在。他把“心目中的離奇和蕪雜”幻化為“離奇和蕪雜的文章”，或“從記憶中抄出”“在紛擾中尋出一點閑靜來”，給心靈找一個棲息之地。百草園是他兒時的“樂園”，亦是他“現在”的精神家園，必定也是時時反顧的。正是在現實中已經失去了百草園，他才要在記憶中“重建”。于是，我們看到了五彩斑斕、生機盎然的百草園。這個百草園曾經為周家三兄弟所共有，而這份獨特的生命體驗卻為魯迅所獨有。

（二）個性化的言語表達

文中寫百草園與三味書屋，有很多個性化的言語表達，這是獨屬于魯迅的。我們可以說是魯迅式的言語表達。比如，“其中似乎確鑿只有一些野草”“似乎”與“確鑿”從語義表達上是矛盾的、不合情理的。然而，結合當時的語境又合情合理。“似乎”是不確定，到底是記憶中的事物了，“連那最末次的相見也已經隔了七八年”印象模糊在所難免，這是魯迅的回憶兒時的印象。可是，兒時的魯迅對那個園子再熟悉不過，他以“確鑿”表達他對百草園的熟知。

文中個性化的表達很多，如《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中的過渡段“我將不能常到百草園了。Ade，我的蟋蟀們！Ade我的覆盆子們和木蓮們！”“Ade”，教科書中注釋為“德語，再見的意思”。如果此處寫“再見”或“別了”也不影響句意表達，而且行文更流暢。可是這般中規中矩，卻不能體現魯迅的詼諧幽默。魯迅巧妙地嵌入德文單詞，恰恰要幽自己一默，從表達上削減他離開百草園去三味書屋的無助與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