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貶謫之地”海南島是如何逆襲成為“天堂島”的?

劉翠霞

歷史上的海南島在很長一個時期一直是一個荒島，地處邊陲，孤懸海外，閉塞落后，相去京城幾千里，“鳥飛猶用半年程”，實乃“天之崖、海之角”，因此中原人稱之為“蠻荒瘴炎之地”，唐虞三代被稱為“南服荒繳”，秦代稱之“越郡外境”，多少文臣武將都曾被流放至此。

“五公”，天涯萬里見忠魂

在海南島海口有一個五公祠，祠內祭祀著唐宋兩代被貶海南的五位名臣，分別是：唐朝宰相李德裕、宋朝宰相李綱、趙鼎、資政學士李光、秘書少監胡銓。

先說李德裕。李德裕是唐代著名宰相，也是晚唐杰出的政治家、軍事家、文學家。他品高志遠，愛國恤民，出將入相，功豐績偉。為了維護朝廷正義與社稷大局，他疾惡如仇，以不墜青云之志，始終與結為“朋黨”的奸邪佞臣作不懈斗爭，以致不斷遭受政敵的誣陷、打擊與迫害，四次被擠出京城，兩度罷免宰相，一貶再貶，最后被投荒海南島，流放到唐代三亞遐荒天涯，在窘迫中悲憤而死。李德裕雖然在海南僅一年時間，但創作了大量詩文，雜序數十篇。對于當時的貶謫之地，他留下過這樣的詩句：“獨上高樓望帝京，鳥飛猶是半年程。青山似欲留人住，百匝千遭繞郡城。”

再說李綱，李綱其實并不算在海南待過。1128年，宋高宗把他流放到海南島萬安（今萬寧），11月，李綱和兒子渡海到瓊州，向人打聽萬安的去處，人家說，萬安離這里還有五百里路程，僻陋之地，去了根本找不到生活用品。走山路過去難免遭到搶劫，一般人總是先到文昌搭海船過去，如果天氣好遇到順風，三天可以到達那里。李綱一聽大吃一驚，已經到了瓊州竟然還有那么多艱難的路程要走！他搖搖頭長嘆一聲，先找一個地方住下來準備上路，沒想才三天，大陸方面來人急急通報，他已經被赦免了。12月16日，李綱還沒到目的地就打道回府了，在海南島一共逗留了二十來天，充其量也就是一次短期旅行。

趙鼎也在宋高宗時兩度擔任宰相，因主張抗金與秦檜鬧翻，被貶謫海南島吉陽軍（今崖城）。他是1145年上島的，門人故吏不敢再與他通信往來，而秦檜卻時時刻刻關注著他，他又一直在疾病和饑餓中掙扎。上島第三年他托人渡海帶話給兒子：“秦檜不會放過我，我如果死了，你們也沒事了，我如果不死，你們卻會麻煩。”于是絕食而死。

曾任副宰相的李光和曾任樞密院編修宮的胡銓，因為與趙鼎同案，也在差不多的時候被流放到海南島。李光與趙鼎有過詩作上的唱和，胡銓來時趙鼎剛剛絕食自盡。李光和胡銓在海南島住的時間很長，直到公元1156年秦檜死后才返回大陸。尤其是李光，他在海南島居留十余年直至八十多歲，雖然生活十分艱苦，但他并不盼望自己被赦回歸，而是浪漫地幻想著如何在瓊州海峽間架起一座長橋，把海南島與大陸連結起來，他的詩作讓人十分感動。

蘇軾，茲游奇絕冠平生

在被貶海南的大人物中，比“五公”更有名的是大文豪蘇軾。

蘇軾一生先后三次遭貶。第一次是發落在黃州，第二次是貶到了嶺南的惠州，最后一次是海南島的儋州。

1097年，蘇軾被貶廣東惠州，心里不服，寫了一首詩譏諷朝廷，結果再次被發配至海南島昌化（今儋州中和鎮）。

蘇軾到達后，昌化軍使張中知道蘇軾是一代文豪，因此不敢怠慢，安排蘇軾及幼子蘇過“住官房，吃官糧”。后來湖南提舉董必察訪廣西至雷州時，聽說蘇軾住在昌化官舍，遂譴使渡海，逐出官舍，張中也因此受到處分。從此蘇軾便開始過著“食無肉、病無藥、居無室、出無友、冬無炭、夏無寒泉”的悲慘生活。

盡管面對厄運，蘇軾卻能隨遇而安、超然物外，并與海南人民結下了深厚情誼。黎族同胞在城南污池旁的桄榔林中為蘇軾蓋了一間草房，蘇軾稱其為“桄榔庵”。當地百姓還為蘇軾送來食物和粗布，供其飽肚御寒。每年臘月二十三是海南百姓的祭灶日，他們在拜過灶神之后就把祭肉送給蘇軾。在當地老百姓無微不至的關懷和幫助下，蘇軾也很快在艱難困苦中重新睜開專門發現生趣、發現美色的雙眼，開始代表中國文明的最高層次，來評價海南島。

為了回報鄉親，蘇軾在儋州開辟學府，自編講義，自講詩書，不遺余力地推行文化教育，培養出了一大批的飽學之士。史書記載海南歷史上第一個中舉人者姜唐佐，就是蘇軾精心培養的得意弟子，蘇軾獲赦北歸后，他的弟子連續不斷地考上了功名，有宋一代，海南歷史共出十二位進士，使“蠻荒之地”放射出文化人才的曙光。

1100年，蘇軾在這個被稱為“中國的西伯利亞”的蠻荒艱苦之地生活了三年之后，渡海離開了海南島。

后來，蘇軾在多首詩詞中充分表現了他對三年海南生活的無限眷戀之情，看來，海南之行對他來說不是貶謫流放，竟是他一生中最奇特、也最有意思的一段經歷！

貶謫之旅，湯顯祖的海南夢

嚴格意義上說，湯顯祖不是因為貶謫才到海南的，他是因為夢縈瓊州，心向往之。

1591年，大戲劇家、時任南京禮部祠祭司主事的湯顯祖因著名的《論輔臣科臣疏》而震驚朝野，被降為廣東徐聞縣典史。在赴徐聞的路上，他由陽江出海，滿帆的海風送他到了瓊州海峽，船過徐聞靠不上岸，只得隨風漂流，一直飄到幾百里外的涸州島才停泊。這次意外的壯游，使他領略了從未見過的大海，而與海南島的擦肩而過，讓他寫下了多篇放聲歌唱瓊州海峽景色的名篇佳句，但也心生遺憾。

湯顯祖在飽覽了闊大無邊的海上風光后，回頭才來到徐聞縣的衙門任職。為了彌補未能登陸海南島的遺憾，后來他曾專程游歷海南島，留下了不少吟詠海南的詩篇。

因貶謫而旅行，這種情況在當時并不罕見。進入明代后期，很多官員、文人或以調任之便，或以私人之約，到各地旅行，投入到對山水的體驗之中。這些游覽者，最為聞名的當屬撰寫《徐霞客游記》的徐宏祖。此外，像湯顯祖的好友馮夢禎、袁宏道，也在他們的詩文、日記里留下了大量記載旅游體驗的文獻。

就如現在的自助游旅客一樣，湯顯祖對其接下來的旅行，做足了“旅游攻略”，不僅在線路和景點上有擇取，而且事先聯系了當地的朋友作為“導游”。當時，湯顯祖乘船繞海南島而行，沿途則上岸旅游觀光。在儋州，他憑吊了平生最敬仰的大詩人蘇軾，并在崖州的“臨川港”見到或品嘗了當地的特產“江挑”（水產品）。

這哪是貶謫啊，這明明就是旅游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