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升江蘇集成電路產業鏈協同度

程俊杰　陳柳

集成電路是“現代工業的糧食”，江蘇是我國集成電路產業重鎮，產量約占全國的1/3。當前，制約江蘇集成電路自主可控、安全高效發展最主要的因素在于產業鏈要素、組織、能力、治理等方面協同性不足。這就需要聚焦協同，著力完善要素支撐，優化分工布局，強化技術聯系，加快國產替代，推動集成電路與各產業深度融合。

一、江蘇集成電路產業鏈協同度不足的主要表現

生產要素不協同，主要體現在資金部分錯配和人才結構不合理。一是資金投入部分錯配。集成電路是技術和資本密集型產業，投入資金巨大，研發風險極高，周期長。江蘇各級政府設立的集成電路產業投資基金在撬動地方和社會資本等方面取得了一定積極成效，但資金投入方向仍存在調整空間，主要體現在超過70%的資金投向頭部企業，忽視了大量更具創新性的細分類、新創類中小企業。二是人才供需存在結構矛盾。集成電路產業鏈的復雜性要求具有復合型專業領域人才，而應屆畢業生一般要經歷四到五個項目周期、兩到十年后才能開始“獨當一面”，很多企業難以招募到符合要求的研發技術人才。例如，江蘇維普光電科技公司是一家涉及光學、軟件、電子及控制專業領域，從事研究、開發和生產半導體檢測設備的初創型小企業，條件不足以吸引其需要的具備光學、軟件、半導體領域知識技術的復合型人才。

產業組織不協同，主要體現在企業分工還不完善。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日前提出要按照“主體集中、區域集聚”的發展原則規劃布局集成電路產業發展，避免惡性競爭。但一些沒經驗、沒技術、沒人才的“三無”企業為獲取更多政策和資金支持，投身集成電路行業，一批低門檻項目進入，其中多數屬于低水平重復建設。此外，垂直分工模式是行業發展主流趨勢，但是仍有不少國內集成電路企業出于供應鏈安全等因素考慮，逐漸轉向垂直整合模式。例如，敏芯股份（蘇州）在晶圓和封裝代工廠均能滿足企業需求的情況下，仍然自建了封裝測試廠并投產運營。受企業邊界的影響，垂直整合模式并不適合多數企業。

技術能力不協同，主要體現在一些技術仍存在短板以及精益生產不足。一是設計、制造、封測不同環節及設備、原材料等方面的技術能力不協同。江蘇成熟制程的制造工藝水平基本適應設計業，但先進制程的制造工藝水平大都跟不上設計業水平;封裝技術已經和世界先進水平基本相當，但光刻機、沉積設備、單晶硅、光刻膠、靶材、電子氣體等供給能力明顯滯后。二是距離精益生產存在差距。調研發現，集成電路行業使用的99%高濃度純硫酸、標準水的進水管、放芯片的盒子等都依賴進口，這些技術我們在實驗室可以完成，但工業化卻難以實現，本質上并不是技術能力的差距，關鍵在于技術安排上缺乏工匠精神，使得工業化生產難以適應不同參數的變化。

鏈條治理不協同，突出體現在產業鏈上下游聯系不緊密和國產替代實質性推進較難。一是產業鏈上下游聯系不緊密。集成電路產業鏈龐大而復雜，但上下游企業供需信息不完善。集成電路某一領域的突破光靠該領域的一家企業難以實現，需要上下游企業緊密合作。例如，專注于掩膜檢測的企業要實現工藝或設備的升級迭代，往往需要做光學模組、掩膜清洗等的上下游客戶進行配套或合作，但是很多企業尤其是一些尚未進入國產半導體名錄的中小企業對上下游企業信息的掌握并不充分。二是國產替代實質性推進較難。以封測設備的國產化為例，目前小信號設備有超過50%依賴進口，功率器件設備基本上都是進口。主要存在兩大困境，一方面是“不愿用”，國產封測設備價格通常是進口設備的50%—70%左右，雖然價格便宜，但是停機率較高、良品率較低，使用成本并不低;另一方面，是“不會用”，由于國產設備初期調試相對麻煩、小毛病較多，需要具備足夠的技術把控度才能進行預判和化解，否則產品風險很大。

二、提高產業鏈協同度的對策建議

江蘇需要把握“十四五”戰略機遇期，堅持自主可控、安全高效，因地制宜，分類施策，圍繞協同做好集成電路產業鏈發展戰略設計，強化要素支撐，優化產業布局，加快質量提升，完善鏈條治理，放大長板效應。

提升政府基金投資效能。政府基金是江蘇集成電路企業目前最主要的資金來源之一，對于一些中小企業和初創企業尤為重要。一是完善投資方式。政府基金在定位上要發揮其在江蘇集成電路產業發展中的戰略和引領作用，投資的創新和產業發展目標應優先于金融和投機目標。因此，不能只做靠后的B輪、C輪等投資。江蘇可以與大基金合作成立行業研究室，加強產業鏈全景研究，以設立課題招標方式投資，適當強化天使輪投資。二是優化投資布局。設立江蘇集成電路細分領域專項基金，實現在產業鏈各環節中的科學合理布局。在關注關鍵環節、積極支持頭部企業的同時，加強投資一些細分領域、中小企業，如精密設備制造領域的鍍膜設備、量測設備、清洗設備等，精密材料領域的光刻膠、電子氣體、濕化學品、濺射靶材、化學機械拋光材料等。

降低人才與產業的適配成本。一是加強人才的校企聯合培養力度。鼓勵省內的集成電路頭部企業更多地承擔“人才母機”功能，加強校企合作，超越辦班模式。例如，南京江北新區聯合企業、高校等共同成立南京集成電路大學，國科微與桂林電子科技大學聯合成立微電子學院等，有效提高人才的靶向性和復合性。二是豐富應用場景驅動人才成長。集成電路具有工具屬性和需求驅動特征，要不斷豐富應用場景，促進人才集聚和成長。例如，常州與無錫、蘇州、南京等地相比，雖然沒有龍頭企業和先進制程企業，但新基建、新能源汽車、輸變電等產業基礎較好，市場應用場景非常豐富，有利于與集成電路形成供需配套，也吸引了大量人才集聚。

優化技術路線與發揚工匠精神并重。一是明確國產替代的技術路線。國產替代要在策略上瞄準國內應用廣泛的成熟設備，追求包括價格、停機率、良品率等在內的綜合性價比的提升，首先從成本最高的零部件開始，逐步加強系統的協同提升。二是規避技術引進的知識產權風險。現階段，我國集成電路產業的技術追趕仍然離不開技術引進，應鼓勵江蘇集成電路企業設立專門知識產權部門，深度參與技術引進的路徑設計、風險規避。例如，國科微就通過在新加坡，中國臺灣、香港等地區設立沒有關聯的離岸公司開展技術合作。三是在一些基礎領域做有利于發揮工匠精神的政策設計。工匠精神是打通從實驗室到工廠的關鍵變量，一方面要加強集成電路職業教育，建議在南京、無錫、蘇州、常州等集成電路產業集群周圍布局相關職業教育平臺;另一方面，優化集成電路行業薪酬結構，提升一線工程師薪酬水平。2020年以來，國內集成電路行業平均薪酬穩步上漲，但主要是研發崗位的薪酬提升，應讓一線的工程師也享有同步的薪酬水平提升。

發揮龍頭企業尤其是國資大企業的“鏈主”作用。一是完善區域分工。因地制宜，精準施策，不能盲目跟風，不同城市等級要進行合理化分工。例如，常州、揚州等非中心城市可以定位于培育稀有金屬靶材、光刻膠引發劑等配套細分領域的單打冠軍。二是建立江蘇集成電路產業聯盟。頭部企業或國有大企業主要專注于復雜的前沿領域，簡單的成熟領域可以外包或輔導中小企業完成。在設備推廣上，可以建立樣本客戶制度，供需雙方共同探討完善，改良后的設備為樣本方提供優先或優惠。三是制定產業鏈地圖。鼓勵省內成立專家庫或專家委員會，對項目進行篩選、指導和扶持，全面梳理省內企業項目信息，制定集成電路產業鏈地圖，為中小企業對接需求提供方便。另外，適時出臺創新產品的首付首用辦法。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項目（20BGL 038）、江蘇省社科基金項目（19EYB002）階段性成果〕

（程俊杰，江蘇省社會科學院副研究員;陳柳，長江產業經濟研究院副院長、研究員）

責任編輯：戴群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