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漆畫中的色彩運用探析

李曉思

上海大學上海美術學院 上海 200444

一、現代漆畫色彩形成的文化根基

漆畫是由傳統漆工藝脫胎發展出來的繪畫方式，其工藝屬性造就了現代漆畫的裝飾語言以及色彩表現。《韓非子--十過》便記載了大禹時期的漆器色彩，如“虞舜作食器，斬山木而財子，削鋸修其跡，流漆墨其上，輸之于宮以為食；禹作為祭器，墨染其外，而朱畫書其內，縵帛為茵，將席頗緣，觸酌有采，而樽俎有飾” 。從中可知祭祀禮儀影響了大禹時期尊黑尚朱的色彩選擇，但在秦漢時期對色彩的選擇已經內化為自發性。因此相較于早期紅黑兩色的運用，河南信仰長臺關所出土的戰國時期的狩獵紋瑟所用色彩則更為豐富，是以黑為底色，并用黃、紅、銀灰等色繪出圖像。此外，從二號墓所出土的描金彩繪漆棺來看，其棺木以黑為底，并在此基礎上以紅、金等色描飾圖案，沈福文先生認為“大多數漆器是在黑漆地上，描繪粗細朱紅漆的花紋....有的是黑漆邊描朱紋，中心朱紅地描黑漆，反復配合” 。可見其延續自大禹時期的用色基調，并進一步加入了金色，且從色彩運用來看，主要用色多為朱、黑、褐、金、銀等五種，還出現了金、藍、綠、紫等顏色。

明清時期漆器的用色不僅皇室貴族的喜愛密切相關，還與工藝和材料相互影響。從故宮博物院所藏品來看，雕漆所使用的顏色多為朱紅、黑；百寶鑲嵌多體現鑲嵌材料的原色，如螺鈿和玳瑁的五彩斑斕以及綠松石的藍綠色等；描金漆器則為金色。此外，相對其他漆工藝而言，款彩工藝所使用的色彩則較為豐富，多為高明度，如紅綠、紅黃的對比。因此可見明清時期的色彩進一步趨向多樣化，主要以紅黑金為主，藍綠黃為輔組成。

二、現代漆畫中“紅黑金”三色的運用

綜上所述，可發現“紅黑金”三色成為了傳統漆藝中重要的色彩象征和視覺符號，并在現代漆畫中進一步得到延續。

1、紅色

紅色為原始文化、楚漢文化的延續，在中華文明的發展過程中逐漸嬗變為民族文化的象征之色，并在現代漆畫藝術中被廣泛運用，比如在十三屆全國美展中，漆畫作品共有314幅，其中則有54張作品運用了紅色。此外，在沈克龍老師的作品《往境·誰家院-No.1》（圖1）中，其便以紅色作為背景色，同時以黑漆表現遠處的山石，并用紅色點綴其中。其中，如以透明漆罩染下的深紅、正紅營造了畫面色彩的層次感，從而以顏色轉譯成對山石、仙鶴、屏風等圖像的觀念表達。此外，沈克龍試圖把傳統技藝及其所蘊涵的文化精神和色彩轉化為當代漆畫形態的多種可能性，通過作品簡潔的構圖、單純的色彩，從而展現漆畫的神秘、悠遠的意境。

圖1 沈克龍《往境·誰家院-No.1》

2、黑色

黑漆是大漆中極為深沉之色，這種“黑”和其他畫作里的“白”存在相似之處，漆畫中常以黑當白去演繹如國畫宣紙中白色的雅致。吳冠中曾說：“素白的宣紙與墨黑的漆，都極美，樸素大方之美，是經考驗了幾千年而不被淘汰之美，是我國傳統藝術棲止的溫床”。如湯志義的《遺落的時光》中以黑漆作為背景色，畫面下方為推光后的漆黑，遠處樓房則為生漆與灰料所造就的黑灰色調，其中房子部分又以推光黑進行修飾，兩種層次的黑色在其畫面形成了對比。此外，其作品以層層疊疊的髹涂、打磨，在一髹一漆的時光流逝中堆砌出歷史的斷紋以及黑色的深沉和內斂。

3、金色

將金箔運用于漆畫上，其光輝可使各色和而不亂，而單獨使用或貼金則顯得華麗，如最早的暈金漆畫做法是把不同的金色從內往外，或者從外往內暈染于花卉圖案之上。現代漆畫對金色的運用多為貼金、描金，如程向君 《中國醫書-推拿4》則是通過在黑漆背景之下貼金箔，其中局部罩漆后所形成了不同層次的金色，進而將文字和圖案勾勒出來，斑駁的金箔質感則與黑漆的深沉內斂相呼應。在醫書系列作品中，程向君大量用推拿手勢、穴位圖、象形文字等傳統符號，并以箔料作為畫中的亮色去探索漆畫的色彩美學。

三、現代漆畫的色彩演變

1、“裝飾風”以及公共藝術影響下的色彩表現

中國現代漆畫的第一階段是20世紀七八十年代，為漆畫藝術的探索階段。此時漆畫藝術家處于自發而不自覺的狀態，追求淺層表面的裝飾美、形式美。同時，“裝飾風”的盛行以及公共藝術的興起，漆畫創作風格多采用了裝飾語言，如首都機場壁畫為這一時期的典型代表。這一時期漆畫藝術盡管從“紅、光、亮”的大一統形式中解脫出來，但仍然延續和繼承了傳統的裝飾色彩，在創作中大量運用了紅色和黑色，如鄭力為的《拉網》、陳恩深的《金色的十月》、王和舉的《鼓浪嶼》等，均以紅天紅地，黑天黑水表現現實場景，且畫面多以透明漆罩染，具有濃厚的古典油畫的氣息，但又體現了現代繪畫的形式美。

2、藝術思潮影響下的多重色彩并置

現代漆畫發展到20世紀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已經進入了第二階段，其發展主要建立在兩個基礎上，一為“85思潮”和當代藝術思潮的興起，現代漆畫受到影響后舉辦了多次展覽，如以吳川為首的福建省漆畫研究所率先發起“首屆福建省漆畫展”；1983年“福建、江西、天津漆畫聯展”等。二為“國、油、版、雕”等畫種藝術家的介入，包括院校為主體的漆畫創作隊伍的形成。

此后隨著裝飾風的退場，漆畫中的繪畫意識逐漸增強，藝術家們試圖以材料語言進行漆畫風格以及本體語言的探索，呈現的色彩風格已經有別于上一階段仍沉浸在文革之風的“紅、光、亮”，其延伸出新的色彩體系與傳統“紅、黑、金”等用色并置于畫中的現象，如陳恩深的《四月的漫步》、陳立德的《皓月紅燭》以及吳可人的《陽光下的傣女》。前者是以遠古和當下置于同一畫面中，其色彩為天然生漆的褐色以及化學漆的白色，以及不同層次的綠色，后者則更多以傳統漆工藝的顏色表現明暗關系，可見其仍延續了前一階段透明漆罩染后所營造的古典油畫風格。此外喬十光《潑水節》（圖2）運用了磨顯填漆并融合泥金銀彩繪技法，其水面是以泥銀彩繪而成，突破了傳統漆畫中紅天紅地或者黑天黑地的背景表現。

圖2 喬十光 《潑水節》

3、21 世紀的色彩“純藝術、多元化”

現代漆畫發展到21世紀初已然步入了新的階段，其由于化學材料的發掘、漆工藝技法和材料以新的觀念被借用，其畫面所營造的效果和顏色逐漸多元化，有別于前兩期的傳統風格和油畫裝飾風格，大多數漆畫作品已然不再罩透明漆，而是保留了原本髹涂顏色，轉向當代漆畫藝術的美學用色建構。

結論

“繪畫的使命不是構圖，而是色彩，色彩不是靜止的，而應該是活動的和有朝氣的” 。現代漆畫的色彩自大禹時期的紅黑兩色、至明清時期發展為以“紅黑金”三色為主導，藍綠黃為輔,進而在“裝飾風”、“85思潮”、當代藝術風潮等影響下產生了傳統漆工藝中“紅黑金”三色與現代化學顏色并置于同一藝術空間的局面。如今，在現代漆畫家的重構下其色彩進一步得到發展，并逐漸走向多元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