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動畫電影《心靈奇旅》上映后,票房與口碑雙豐收。作為皮克斯工作室制作的第23部動畫長片,《心靈奇旅》突破了皮克斯工作室以往的敘事手法和動畫風格,為以兒童為主要觀影人群的合家歡式動畫電影注入了新的內涵。本文從敘事場域、敘述視角、敘事主題三個方面解讀《心靈奇旅》的敘事策略。
關鍵詞:敘事;場域;主題;動畫電影;《心靈奇旅》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1)07-0175-02
動畫電影作為重要的文化產品和文化現象,近年來在制作技術日漸成熟和傳播渠道多樣化的時代背景下,市場競爭愈發激烈。皮克斯作為行業內的佼佼者,以奇幻曲折的故事、絢爛優美的畫面、扎實深厚的制作技術而聞名。由彼特·道格特執導,皮克斯動畫工作室制作發行的動畫電影《心靈奇旅》于2020年12月正式上映,不到兩個月就在國內斬獲3億票房。影片的成功得益于成熟且獨到的敘事手法,本文從敘事技巧、敘事主題等維度解析《心靈奇旅》的敘事策略,探究影片俘獲觀眾的原因。
一、場域敘事
場域是社會學家布爾迪厄提出的一個概念,“場域是諸種客觀力量被調整定型的一個體系,是某種被賦予了特定引力的關系結構,也是一個競爭和沖突的空間”[1]。場域是電影中人物的所在與立足點,沖突和對抗的張力構成了場域。按照影片的設定,《心靈奇旅》的故事場域可分為兩部分:一是現實世界中的家庭場域,二是影片虛構的人死亡后靈魂超度和重生的靈魂場域。
(一)家庭場域
影片最先展示的是家庭場域。開篇呈現家庭場域是動畫電影介紹人物背景、展示人物性格的常用手段。家庭場域是角色誕生的原始場域,也是動畫電影中主角冒險歷程的起點與歸宿[2]。主角加德納出生于一個普通的工薪家庭,雖然在高中做音樂教師,但他渴望成為一名職業樂隊成員,然而期盼生活穩定的母親并不認可他的想法。家庭和夢想的沖突構成了家庭場域的基本矛盾,話語權的缺失、工作的乏味展現了主角在家庭場域的劣勢地位。通過教師試用期的失落和通過樂隊鋼琴手試訓的興奮形成鮮明對比,進一步體現了加德納的內在性格。主角通過試訓后,因過于興奮意外死亡,這時故事轉向靈魂場域。
(二)靈魂場域
靈魂場域指的是人死后靈魂超脫(the great beyond)、重生的靈魂世界(the great before)。靈魂超脫需要刪去靈魂生前的所有記憶,這一設定類似于我國古代傳說里的孟婆湯。意外死亡的加德納無法接受死亡的事實,試圖返回現實世界完成樂隊演出,負責統計靈魂的特里開始追捕加德納,二元對立的沖突構成了靈魂場域的基本矛盾,也為故事增添了戲劇色彩。
虛構的靈魂場域是現實世界外故事發生的第二個場所。靈魂場域有兩大作用:一是通過虛構的場景,將文字難以表述的靈魂等概念具象化、實體化,為故事增添了奇幻色彩;二是通過構建新的場域建立新的矛盾,引出新的線索。主角在“現實場域—靈魂場域—現實場域”的轉移中,領悟生活的意義,使主題得以傳達,故事得以完成敘述。
值得注意的是,雙世界的場域敘事并非《心靈奇旅》獨創,它是皮克斯工作室的慣用手段。2015年上映的《頭腦特工隊》講述了小女孩萊利搬家后克服恐懼、適應陌生環境的故事,故事發生在小女孩的腦內場域和現實的家庭場域中。2017年上映的《尋夢環游記》也以音樂和夢想為題材,講述了小男孩米格在亡靈節誤入亡靈世界后的奇幻冒險經歷,故事同樣在兩個場域進行:現實的家庭場域和死后的世界即靈魂場域。
二、敘述視角
與皮克斯之前的作品一脈相承,《心靈奇旅》采用內聚焦的敘述視角。內聚焦由法國學者熱奈特提出,這種視角通過敘事聚焦者的試點、感受、認知來敘述事件,故事的主人公加德納即故事的聚焦者。這種方式并不罕見,與皮克斯前作相比,《心靈奇旅》的成功之處在于充分利用了內聚焦視角的透明性和限定性,使故事敘述流暢且充滿懸念,人物刻畫豐滿。
(一)透明性
透明性指觀眾充分了解聚焦者的所知所想。“內聚焦的最大特點是能充分敞開人物的內心世界,淋漓盡致地展現人物激烈的內心沖突和漫無邊際的思緒。”[3]內聚焦視角充分拉近了觀眾和主角加德納的距離,這在家庭場域的敘述中得到了充分體現。加德納的人生軌跡、所知所想通過家庭場域的敘述簡潔明快地表現出來,主角的情緒被直觀化、放大化地展現在觀眾面前,加德納夢想與現實的矛盾導致人生困境一覽無余。直白的敘述視角和情感的普適性使觀眾能無障礙地將自身代入這個熱愛爵士樂的高中教師角色,不同地域的觀眾因文化差異對主角的距離感被快速消解。
(二)限定性
內聚焦由于從個人視角展現所見所聞,難以用全知的視野縱覽故事內的世界,因此是一種有著嚴格的視野限制的視角類型,即具有限定性。《心靈奇旅》充分發揮了內聚焦視角的限定性,在故事的敘述中刻意制造死角和空白,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使故事充滿波折與趣味。
限定性首先表現在靈魂場域的展開上。靈魂場域是影片虛構的場域,加德納在意外死亡誤入靈魂場域之前對其一無所知。從最開始一無所知的恐懼,到通過靈魂導師的介紹了解靈魂世界,再到利用規則漏洞返回現實世界,最后面對現實重入靈魂世界。加德納對靈魂世界的認識是一個漸進性的過程,敘事中靈魂場域的建構也具有漸進性。內聚焦的視角使觀眾對這個虛構的、看似陌生又熟悉的、充滿童話趣味的靈魂世界的認識逐漸豐滿,也使整個觀影過程充滿懸念。
其次表現在對其他人物的刻畫上。敘述視野固定在一個人身上,敘事者無法剖析其他人物的思想,離開聚焦者的視野后,觀眾也無法知曉其他人物的蹤跡。其他人物相較聚焦者具有不透明性,因此在內聚焦視野下,觀眾對其他人物的認識總是一個以點到面的漸進過程。在《心靈奇旅》中,限定性著重體現在對角色靈魂22的刻畫上。最開始,加德納視角下的22離經叛道、狂妄自大,屢次頂撞靈魂導師,加德納無法理解22的思維,只想利用22返回現實世界,觀眾對22自然帶有偏見。隨著故事的發展,加德納對22有了更深的了解,兩人之間的誤會逐漸消除,觀眾對22的認識也經歷了一個由扁平到圓滿的、具有解讀意味的過程。
三、敘事主題
追溯皮克斯動畫電影的創作發展歷程,不難發現其作品主題多集中在真愛、成長、夢想三大領域[4]。多元主題與精彩故事構成了皮克斯動畫電影的人文價值和藝術魅力,皮克斯善于“將沉重的敘事負擔輕輕卸下,重新浸潤在社會現實與個人經驗中”[5]。這也是其作品在票房成績上屢創輝煌,贏得多次大獎的緣由。
與之前的作品相似,《心靈奇旅》的主題也集中在夢想、成長等領域。主人公經歷靈魂世界的一系列奇妙冒險后最終領悟到了生活的意義,收獲了成長。回歸當下的主旨并不新奇,但主人公的“成長”建立在對“夢想”的消解上,這是故事的核心敘事主題,可稱之為反追夢敘事。
在故事中,加德納歷經千辛萬苦由靈魂世界返回現實世界,并在樂隊的演出中大放異彩,多蘿西婭邀請他成為樂隊的正式成員,多年的夢想就此實現。按照皮克斯以往的傳統,主人公實現夢想,個體情感獲得極大滿足,人生價值得以實現,故事矛盾得以消解,觀眾從主角的故事中受到鼓舞,影片也收尾結束。但此時的加德納卻沒有絲毫喜悅,陷入迷茫與虛無中,“為這一天我等了一輩子,我以為我會有所不同”。這時創作者借多蘿西婭之口講述了魚的故事:“一條小魚問老魚海洋在哪里,老魚說我們現在就在海洋中,小魚卻說這里只有水,我想要的是海洋。”
這則故事正是影片反追夢敘事的最佳注解。幼年的加德納在父親的啟發下迷戀上爵士樂,做職業爵士樂手成為他一生的夢想。夢想帶給加德納的不只是源源不斷的動力,還有深深的枷鎖。將夢想當作唯一目標的加德納忽視、曲解了生命歷程中的其他美好,二元對立的人生觀使主人公走向虛無,如同故事中的小魚因追求大海而迷失自我一樣。
影片中,初生的靈魂只有在導師的引領下在萬物院中進修,選擇喜歡的事物并組成火花(spark),才能拿到通往地球的通行證。加德納想當然地認為自己的火花就是鋼琴,鋼琴是自己人生的唯一目的。但導師杰瑞的一句話點醒了加德納:火花不是目標,我們從不分配目標。加德納對火花的誤解暗含了當代社會存在的普遍現象,人們在對“夢想”功利化、工具化、指標化的改造中,簡單粗暴地將“無用的”的事物排除在視線之外。影片證明了夢想從不是忽視當下的理由,在片尾,當加德納被重新賦予生的機會,站在早已熟悉的街頭,他才意識到生活最重要的是享受當下。
包括皮克斯在內的傳統動畫電影大多展現主角為了實現心中的夢想歷盡波折,戰勝種種困難,最終實現目的,達成某種超越性和成就感的過程。《心靈奇旅》所表現的反追夢傾向和對社會現象的反思在哲學思想領域早已敘述完備,但在動畫電影領域尚屬首創。對追夢的反叛和對當下的重視巧妙結合,給《心靈奇旅》的敘事主題賦予了新的含義。
四、結語
《心靈奇旅》繼承了皮克斯動畫電影成熟的敘事方式,并且在敘事主題、敘事手法上推陳出新,取得了良好的效果。曲折動人的奇幻故事繼承了之前作品的一貫特色;而對傳統追夢的反叛恰到好處,易于接受。略顯厚重的主題和輕松愉悅的故事浸潤交融,使影片突破了合家歡式動畫電影的局限性,在銀幕前大放異彩,譽滿天下。
參考文獻:
[1] 布爾迪厄.反思社會學導引[M].商務印書館,2015:16.
[2] 高超.動畫電影的場域敘事——《尋夢環游記》的創作啟示[J].四川戲劇,2019(03):113-116.
[3] 胡亞敏.敘事學[M].華中師范大學出版社,2014:27-28.
[4] 關媛.皮克斯“總動員”動畫影片主題探析[J].電影文學,2018(15):123-125.
[5] 冀敏璇.《尋夢環游記》電影敘事特征探析[J].新聞研究導刊,2019,10(17):97-98.
作者簡介:張慕浩(1997—),男,山西榆次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文藝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