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鄭裕玲這么久了

林奕華

認識鄭裕玲多久了？第一次不在屏幕上看見她，是在走往香港電臺的路上。

一公里的廣播道，是五家傳播機構的大本營。位于3號打頭陣的是商業電臺和隔壁附屬電視臺佳藝電視。繼而是33號的香港電臺，77號的無線電視，最后才是81號的麗的（后易名亞洲）電視。當時鄭裕玲是佳視藝員，我是無線編劇，馬路上的驚鴻一瞥，及后在因緣際會下，造就一段至今已有四十年多的友誼，盡管她在佳視倒閉后轉投無線，而我已滿約并不再從事電視工作。但由于有共同的友人，1978年底便認識的我們，人生兜了各種圈圈之后，又回到她曾服務的佳視旁邊的商業電臺，一同主持每周一次的廣播節目“和Do姐有偈傾（聊天）”。

緣分雖說要來便來，時機才是關鍵。鄭裕玲1975年效力佳視被投閑置散三年，眼看也是新人的米雪演俏黃蓉走紅，文雪兒反串韋小寶成功突圍，她也只是《紅樓夢》的司棋，《神雕俠侶》的公孫綠萼。直至無線女強人周梁淑怡帶領主創班底跳槽佳視，鄭才是良將遇上伯樂，連接當上長篇劇《名流情史》和古龍武俠劇《金刀情俠》的女主角。

馬路上的驚鴻一瞥，及后在因緣際會下，造就一段至今已有四十年多的友誼。

但7月推出攻勢、8月便關門大吉的佳視，讓鄭裕玲嘗到灰姑娘一夜打回原形的滋味。還好玻璃鞋到底沒有白穿，失業沒多久，無線已派說客上門，迎接她去那香港人心目中的“夢幻宮殿”。由佳視棄將到受無線青睞，鄭裕玲的前程看來似錦。誰料命運另有安排，她還是必須多等一年。

形勢是大好的。1978年冬天以青春偶像的姿態接下綜藝主持棒，1979年春天擔演長篇劇《天虹》。故事主線開展在她飾演的年輕時裝設計師身上，跟她配戲的演員有汪明荃、謝賢、鄭少秋、譚詠麟。陣容之豪華，一時無兩。

但《天虹》口碑收視皆不如預期。之后一段日子，可能讓鄭再次感到前途未卜。幸好她在劇中的表現有目共睹，《天虹》監制李添勝遂第二次在鄭身上押下重注。這一回，先從演員配搭上進行化學實驗，一生雙旦制作為武器，先讓憑《狂潮》中邵華山與程思嘉風靡全港的周潤發與繆騫人再度攜手，然后加插“第三者”——就是實力有待被大眾肯定的鄭裕玲。歷史說明一切，鄭裕玲在香港人心目中的“上位”之作，便是1979年秋冬兩季熱播的《網中人》。鄭裕玲的演藝生涯，如是亦在1980年翻開新的一頁。

她不再是廣播道上獨來獨往的鄭裕玲了。一方面，《網中人》的成功，給她打造了天衣無縫的CP組合。之后一段日子，有鄭裕玲就有周潤發。而在現實中，鄭裕玲的男主角是集編導演于一身的甘國亮。

鄭尚未加盟無線，許鞍華導演為廉政公署執導單元劇《ICAC》，其中一集“黑白”的劇本出于甘國亮手筆。兩位女主角原是同學，卻分別服務于當時勢成水火的警隊和廉署。鄭是廉署新人，飾演警隊對手的并非別人，也是繆騫人。繆騫人與鄭裕玲在“黑白”中的風頭誰都不輸給誰。所以二人再次聚首的《網中人》才更叫人翹首以待。劇本中繆破天荒扮演風塵女子，鄭是青春逼人的富家女，劇情分水嶺在周潤發瑯珰入獄，鄭被周拒見后離開傷心地往英國求學，繆就是周在落難時所遇的佳人。但繆騫人出場不到十集，因不滿劇本以角色的際遇影射她的私生活，在錄像中途憤而離廠后再未踏足無線。

1980到2021，鄭的電視劇、電影、主持過的大小節目，都是一次又一次考試的成績表。去年年中接獲她的來電，問我可有興趣在她周一至周五午間的電臺節目中以客席身份分享一些有趣的經歷時，第一個在腦中涌現的念頭便是——“可以和你從頭聊起這些年、這些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