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惟杉

德國一家2021年新建成的車用芯片工廠。圖/新華
4月中旬,全球最大晶圓代工廠臺積電的臺灣工廠發生停電事故。有研究機構預測,僅停電半天,報廢晶圓損失或超過2000萬美元,一大批客戶受到影響。6月初,臺灣封測廠京元電子暴發外籍員工群體感染,確診人數超過200人,2000多人停工居家隔離,預計6月產量將減少30%~35%。臺灣疫情向半導體產業的蔓延,讓全球芯片產能雪上加霜。
此前,同樣引發人們憂慮的是臺灣遭遇半個世紀以來最嚴重的干旱,由于需要清洗廠房與硅片,晶圓代工廠耗水量巨大,為保證其用水,約占臺灣灌溉面積五分之一的農田停止灌溉。
這足以顯示臺灣晶圓代工產業的地位,美國半導體行業協會甚至提出極端假說稱,如果臺灣半導體代工廠停工一年,全球電子產業將面臨4900億美元損失。臺積電創始人張忠謀將1987年創辦臺積電與晶體管、摩爾定律等量齊觀,視之為改變半導體產業的創造。臺積電與晶圓代工業務的興起確實深刻改變了半導體產業,使之成為全球化程度最深的產業之一。
但是這一輪“缺芯潮”引發了供應鏈安全隱憂。歐美對半導體產業過度集中于日韓、中國臺灣地區表現出了擔憂,提出一系列刺激計劃吸引芯片產業回流,中國的芯片產業鏈國產化進程也在提速。芯片制造的全球“軍備競賽”已經拉響,半導體產業現有格局或將被重塑。
從各國家、地區半導體產能占比變遷中可以發現,1990年臺灣半導體產能幾近于零,此后一路擴張至2020年的22%,這是臺積電等晶圓代工廠崛起的結果。
半導體產業有兩種模式,一種是IDM模式,即芯片設計、制造等環節集于一家公司,比如英特爾、英飛凌等;另一種則是代工模式,由臺積電開創,興起于上個世紀90年代,核心是芯片設計公司無須涉足制造、測封等環節,相應誕生了一批像高通、英偉達、聯發科這樣的無晶圓廠商。由于無須同時承擔設計環節的高研發投入與制造環節的重資產投入,無晶圓廠商的營收增幅往往快于IDM廠商。
盡管IDM廠商在2019年仍擁有全球半導體近七成產能,但在更多應用先進制程、手機SoC(系統級芯片)所屬的邏輯芯片領域,代工模式占據近八成產能,被認為是產業主流。
“IDM模式的弊端之一便是企業傾向于追求利潤率高的產品,如果將設計與制造環節分開,代工廠無論生產附加值高或低的產品,同樣賺取代工費用,有利于產業生態更為均衡。”復旦大學微電子學院教授、矽典微聯合創始人徐鴻濤博士告訴《中國新聞周刊》,這也是在代工模式下半導體產業得以迅速發展的原因。
但是在這一輪“缺芯潮”中,IDM企業顯示出供應鏈更為穩定的優勢。中芯國際創始人張汝京就曾表示,在當前階段,下游制造環節對上游設計環節的支持十分重要。但是在代工模式下,晶圓代工廠擴張產能往往謹慎,這是全球半導體產能始終處于緊平衡的重要原因。
其實去年以來代工廠擴張產能動作頻仍。3月底,臺積電宣布將在未來3年投資1000億美元增加產能,并且支持高端制程技術的研發,一改此前“穩健擴產”作風,要以5倍的速度建廠擴產,中芯國際也在一年之內兩度宣布擴張28nm及以上成熟制程的產能。
盡管如此,多位業內人士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從擴張產能的規模看,代工廠仍在謹慎行事。這與代工業務的特點有關,在芯片產業鏈的全部資本支出中,制造環節占比高達64%,但增值僅占比24%。“晶圓代工的毛利率并不高,一旦產能利用率不高,晶圓廠或許就會陷入虧損。”酷芯微電子董事長姚海平告訴《中國新聞周刊》。
一位晶圓代工廠人士向《中國新聞周刊》解釋,“晶圓代工廠在擴產前,都需要已有工廠的產能利用率達到相當水平,如果已有產線產能利用率只有百分之七八十,再擴產往往意味賠錢,伴隨設備等大量資本投入的折舊壓力就不小。”

資料來源:波士頓咨詢公司《在不確定的時代加強全球半導體供應鏈》? 制圖/程婷

資料來源:波士頓咨詢公司《在不確定的時代加強全球半導體供應鏈》? 制圖/程婷

資料來源:波士頓咨詢公司《政府激勵措施與美國半導體制造業競爭力》? 制圖/程婷
盡管在這一輪“缺芯潮”中,一些代工廠正在密集調研下游的真實需求情況,但徐鴻濤告訴《中國新聞周刊》,“簡單的晶圓廠也要投入幾十億美元,高端晶圓廠的投入往往達上百億美元,代工廠在做這樣量級固定資產投入時也會心虛,會考慮激增的需求是短期的還是長期的。”而有國內芯片設計公司負責人告訴記者,一些代工廠為了確保未來產能,甚至會要求企業提前確定明年、后年的需求,并且支付30%的保證金,“這其實帶給企業很大的資金壓力,但是晶圓廠擔心未來行情下滑、需求不足,所以會以是否在當下提供充足產能為條件,要求企業確定未來產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