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山

我有兩套話語體系,一套是在職場,一套是在家里。兩套話語體系自然而然地來回轉換。
在職場,我的話語體系圍繞著我的職業特性展開。因長期供職于電視臺、報社、文學雜志和學術期刊,話題三句話不離本行,要么是包羅萬象的新聞,要么是陽春白雪的文學、學術動態。
在家里,我的話語體系圍繞著陪母親嘮家常展開。話語涉及的內容大都是回顧過去、家長里短、衣食住行、雞毛蒜皮。
在母親眼里,我是一個孝順的孩子。其實,我的孝順很簡單,就是經常陪母親嘮家常。我懂得母親這一代人的思想感情。他們這一代人,物質上要求不高,也基本上不會單純依托物質條件享受生活,更不可能奢侈、浪費。他們更看重的是精神上為祖國的繁榮富強做出貢獻的獲得感和自豪感。
經常陪母親嘮家常,我逐漸掌握了在母親記憶中,哪些家常話是她最愛說起、最愛聊、最愛聽的,哪些家常話是老人家不愿提及的。只要能哄得老人家開心,我總是拿出自己最大的耐心裝作對一些其實重復了很多遍的話題很感興趣。
我們母子倆在嘮家常當中,就一些家事也有不同看法,甚至會“爭論”,但那往往是我故意把話題展開而使的小聰明。因為贏得“爭論”勝利的也往往會是母親,是我故意輸給母親的。比如某天早晨我出門時,母親會憑經驗讓我帶把傘,我故意抬杠說:“天不是晴著嗎?”于是不帶傘出門。結果回家時真下雨了,我回到家就與母親嘮家常說:“古話說得好,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這不,早晨我看晴天就沒聽你的話帶把傘,誰想到果真下雨了。瞧,衣服都淋濕了。”
其實,我這個人有點怪,就是別人都喜歡晴天并在雨天撐把傘,我偏偏喜歡下雨天并喜歡被小雨洗禮沐浴,哪怕淋濕了衣裳。懂我的好友會把我的這類怪毛病說成是“詩人的浪漫”,但我不能把這些難懂的毛病非要讓一位老人家去理解。在母親面前,我總是“家常化”的。
我能做到前一分鐘還在某電臺給廣大聽眾講哲學、文學藝術和詩與遠方,下一分鐘一旦轉換為陪母親嘮家常,便將詩與遠方統統拋到九霄云外去,只嘮家常話,聊母親辛勤耕耘了一生的農場田園以及那片土地上樸素無華的一切。
這是對母親的尊重和愛護,也是對所有不在同一個頻率和軌道上的老人的尊重和愛護。
我們不能才從農場出來幾年幾十年,上了大學,進了機關,或成了某個領域的能人專家,見過一點世面,就把自家的根忘了,就覺得自己了不起了,就嫌棄自己的家鄉,就很可笑地擺譜。
有一次在火車上就遇到了這樣的場景:一個年輕人對他的父母發火,嫌父母笨,學不會用智能手機。我勸那個年輕人道:你能為父母買智能手機說明你有孝心,但現在的社會和科技發展得這么快,別說是老人,就算是年輕人也未必能跟上時代節奏。你應該耐心用老人聽得懂的家常話慢慢和老人嘮一嘮智能手機。能把會使用智能手機的你養大成人,他們笨嗎?
那個年輕人聽我說得在理,就轉換了自己與父母交流的方式。
人們常說,孝順父母是一種美德。
我覺得,孝順父母最基本的就是我們要正確掌握與父母的交流方式,首先要學會并心甘情愿地陪父母嘮家常。千萬不要等到有一天你懂得陪父母嘮家常的意義了,卻沒有機會了。
常陪老人嘮嘮家常吧!你的愛心和孝心,會在平平常常的家常話中熠熠閃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