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軍,鄧林和,張弘燁
(湖南工商大學 經濟與貿易學院,湖南 長沙410205)
“一帶一路”即“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是2013年習近平總書記在訪問中亞及東南亞等國期間所提出的重大倡議。“一帶一路”作為促進中國與沿線國家互聯互通、務實合作的“推進器”,其發展速度與成果令人矚目。自“一帶一路”倡議提出六年以來,從基礎設施建設到民生改善,從經貿往來到文化交流,“一帶一路”成果正惠及沿線國家,為沿線各國的經濟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作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中國在國際事務中扮演的角色越來越重要、承擔的責任也越來越重大。截至2021年1月,中國已與171個國家和國際組織簽署了205份共建“一帶一路”合作文件,商簽范圍之廣,幾乎覆蓋全球。在中國政府的倡導下,我國相繼在鐵路、港口、航空、能源等方面與沿線國家建立密切合作,進口博覽會、中歐班列、亞洲投資開發銀行等一批重要項目取得實質性進展。在貿易投資方面,據商務部統計,六年多以來中國與沿線國家貨物貿易額超8萬億美元,貿易額占外貿總額比重逐年提升,彰顯出“一帶一路”貿易規模巨大、合作空間廣闊。
近年來隨著社會網絡分析(Social Network Analysis)理論的逐步發展,已經有越來越多經濟學領域的學者開始通過社會網絡分析方法來研究包括國際貿易在內的社會經濟問題。
國際貿易網絡是一個典型的社會網絡,其結構和特征特別適合用社會網絡的理論和方法來研究(Greif,1989;Rauch,2001;Fagiolo等,2009)[1-3]。其中Wilhite (2001)[4]最早將社會網絡分析工具與貿易網絡結合起來,并指出國家間雙邊貿易網絡具有“小世界”的網絡特征。此外,Abeysinghe 和 Forbes(2005)[5]的研究認為,單純的雙邊貿易數據僅反映了直接進行貿易的國家間的關聯,傳統的貿易指標并不能夠全面反映全球各國之間的錯綜復雜的貿易關系。而通過對網絡拓撲結構的詳細刻畫,社會網絡分析方法恰好彌補了傳統貿易指標的不足,能夠對國家貿易網絡特征進行科學的整合分析。Serrano 和 Boguna(2003)[6]通過社會網絡分析法研究發現國際貿易網絡呈現出典型的復雜網絡特征。Garlaschelli 和 Loffredo(2005)[7]實證研究了國際貿易網絡的格局及其動態變化過程。作為國際性的熱點話題,“一帶一路”倡議自提出以來就廣受學界關注,研究“一帶一路”貿易網絡格局及其演化特征對進一步深化中國與沿線國家之間的貿易關系、優化貿易網絡結構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和現實價值。目前,已有多位學者結合社會網絡分析對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經貿往來進行了研究。考慮到社會網絡分析法可以研究貿易網絡的結構特征與關聯程度,多數文獻以此入手研究了“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之間的貿易密切度與貿易格局特征。已有研究大致可以分為兩類:一類研究從整體貿易角度展開分析,試圖揭示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貿易網絡特征。鄒嘉齡等(2015)[8]對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貿易網絡的分析結果顯示,“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貿易網絡密度在逐年增強,中國已經成為其中的核心國家。種照輝和覃成林(2017)[9]則利用塊模型以及QAP分析方法,研究了“一帶一路”商品貿易網絡結構及其影響因素。楊麗梅和翟婧帆(2019)[10]重點選取了“一帶一路”倡議提出前后的兩個年份的截面數據,研究發現“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之間的貿易關聯度較為緊密,中國、韓國等國處于貿易網絡中的中心地位。另一類研究則選取具體某類產品或產業展開分析,嘗試刻畫“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產品貿易網絡結構特征及演化趨勢等。張麗佳等(2015)[11]構建了世界銅礦石貿易網絡,對銅礦石貿易演變的復雜規律進行了逐步分析,指出世界銅礦石貿易規模特征較為穩定,貿易進出口國家之間聯系緊密。劉勁松(2016)[12]利用社會網絡分析相關指標著重研究了世界天然氣貿易格局的演化過程,其研究顯示液化天然氣在貿易網絡密度、演化速度方面已超過管道天然氣,貿易規模將會有進一步提升。高菠陽和李俊瑋(2017)[13]針對全球電子信息產業貿易網絡,分析其演化特征及相關影響因素。王方和胡求光(2019)[14]則基于社會網絡分析,對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機電產品貿易網絡結構的演變趨勢進行了研究,指出機電貿易網絡結構的整體聯系正逐步增強,中國影響力顯著,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機電貿易網絡中處于核心地位。
從上述文獻可知,當前已有較多學者結合社會網絡分析法研究了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貿易網絡格局,但多數文獻僅僅分析了網絡的部分特征或主要研究某一特定產品的網絡格局,存在局限性。本文的邊際貢獻為:基于Unctad數據庫的國際貿易額數據,借助社會網絡分析方法,依據“二八法則”,通過對加權矩陣設定閾值將其轉化為貿易依賴無權矩陣,引用復雜網絡模型判定體系,建立“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貿易網絡,測算“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網絡密度、中心度等核心指標,考察中國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位置變遷,刻畫貿易網絡中存在的凝聚子群并分析核心-邊緣結構,以進一步明晰“一帶一路”貿易網絡的整體格局及其演化特征,為深化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經貿合作提供參考。

本文運用社會網絡分析方法研究“一帶一路”貿易網絡的結構特征及其演化趨勢。之后采用Ucinet 6軟件計算網絡密度、中心度等,并分析貿易網絡的凝聚子群和核心-邊緣結構[16],以進一步明晰“一帶一路”貿易網絡的整體格局及其演化特征。
1.復雜網絡的相關模型
根據圖論構建“一帶一路”貿易網絡[17],抽象描述為由“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組成的點集V和貿易網絡內部國家之間的貿易流組成的邊集E構成的連通圖G,G=(V,E),N=|V|指示網絡節點數,M=|E|指示網絡邊數,引入復雜網絡結構模型判定體系(表1)。

表1 網絡結構和節點性質的模型判定
2.凝聚子群分析
采用凝聚子群分析方法,可以揭示“一帶一路”貿易網絡中不同小團體內部的組成結構及國家關系,探討網絡內小團體聚集現象,明晰子群內部以及子群之間的關系特征與形成原因[18]。使用CONCOR聚類法對“一帶一路”貿易網絡進行凝聚子群分析,具體分為三步:(1)計算矩陣每行(或每列)之間的相關系數,得到相關系數矩陣(C1);(2)把C1作為輸入矩陣,繼續計算此矩陣各行(列)之間的相關系數C2,然后繼續依次迭代計算;(3)得到“相關系數的相關系數的相關系數的……矩陣”。經過許多次迭代后,最后的矩陣中的相關系數值不是1就是-1。
3.核心邊緣分析
核心群體是指“一帶一路”貿易網絡中貿易往來密切、相互作用強度較大的節點國家,而半邊緣和邊緣群體則是那些與貿易網絡中貿易往來較少、相互作用強度較小、處于網絡外圍的節點國家。核心-邊緣分析用于研究“一帶一路”貿易網絡核心-邊緣結構的變化以及各節點國家在網絡中的位置變化。
根據“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貿易數據的可獲得性和完整性,本文將“一帶一路”沿線65個國家2000—2018年間貨物貿易總額作為原始數據進行研究。貿易數據來源于UNCTAD數據庫。
由于2013年“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對“一帶一路”沿線各國乃至全球經濟貿易格局產生了巨大的影響,因此本文以2012年為界限,將2012年前后的“一帶一路”貿易網絡特征進行對比分析。
“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貿易網絡及其演進過程的研究,不僅可以分析“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整體貿易關聯,也有利于準確研判節點國在該貿易網絡中的具體位置及演進趨勢。按照前文所述,在貿易依賴加權矩陣基礎上,根據“二八法則”對加權矩陣W′做閾值設定將其轉化為貿易依賴無權矩陣,構建一個無向貿易網絡。采用Ucinet 6繪制2000年、2012年和2018年①的“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貿易網絡圖(圖1—圖3)。對比圖1—圖3可以發現,“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整體貿易網絡呈現以下幾個特征:

圖1 2000年“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貿易網絡關聯圖
縱向對比發現,一方面,“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之間的貿易連線更加密集,貿易聯系日益增強。貿易網絡關聯增長相比2000年較為明顯,各國貿易聯系加強、游離節點減少。2000年“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貿易總額為6927億美元,空間關聯關系總數是798;2012年貿易總額達到了51847億美元,空間關聯關系總數為894;2018年貿易總額達到了58564億美元,空間關聯關系總數為900。與2012年相比,2018年貿易網絡中各節點國家與其他國家連線更加密集,說明“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推動了沿線國家的經貿合作,“一帶一路”倡議涉及的鐵路、港口、航空、能源等方面的合作意義重大,6年發展使得成果逐步惠及沿線各國,貿易網絡更加緊密,有利于開展進一步合作。
從時間特征來看,2000年時中國和俄羅斯處于貿易網絡的中心位置,在與其他國家的經貿往來中有極大影響力。從2012年的貿易關聯圖中可以發現,隨著中國進一步推動對外開放,中國已經超越了俄羅斯并且在網絡中形成了一個新的中心位置。與此同時,中國與其他國家之間的經貿往來更加頻繁,貿易流量劇增,成為“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貿易網絡的核心支點,“一帶一路”倡議初見成效。
觀察圖3可知,2018年“一帶一路”貿易網絡中各節點國家力量分布不均,差異較大。其中,中國、俄羅斯、新加坡、土耳其等國都與貿易網絡中的其他節點國家有較為密集的連線,表明以上國家在“一帶一路”貿易網絡中處于相對重要的位置,與網絡中絕大多數國家的貿易往來較為密切。同時,其余國家在貿易網絡中的連線都較為稀疏,與他國家貿易聯系不夠緊密,而阿爾巴尼亞、黑山、東帝汶等國為貿易網絡中的孤立節點,與其他國家幾乎沒有貿易往來。整體而言,“一帶一路”貿易網絡呈非均衡性特征,整個貿易網絡的關聯度有待進一步提高,“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之間的貿易聯系有較大提升空間。

圖2 2012年“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貿易網絡關聯圖

圖3 2018年“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貿易網絡關聯圖
網絡密度能夠較好地體現出“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間的網絡結構特征信息。貿易網絡密度越高,則表示該貿易網絡成員國之間的貿易聯系越緊密,且空間關聯度越高[19]。
通過Ucinet 6的計算得到如圖4所示的“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貿易網絡密度。觀察圖4,從2000—2018年,“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間貿易網絡密度始終在0.21以上,變動趨勢較為平緩,整體波動幅度較小,表明“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間貿易網絡空間關聯變化不大,貿易聯系相對穩定。其中2000年網絡密度最高(0.218),究其原因可能是因為2000年是世界經濟增長比較強勁的一年,各國領袖為謀求和平發展召開千禧年會議,奠定了良好穩定的經濟發展環境。同時,國際市場石油價格大幅度攀升,世界貿易額的增長也達到了第一次石油危機以來的歷史新高。但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機、2011年的歐債危機以及2016年英國脫歐公投,與特朗普上任美國總統之后,貿易保護主義抬頭,都給“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間的合作帶來了較大沖擊,尤其是2011年的貿易密度僅為0.2125,表明“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間的貿易往來容易受到外部政治、經濟等因素的影響。但整體而言,“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以來,網絡密度呈現相對平穩上升態勢,說明“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參與國際分工的程度在加深,中間產品貿易和最終產品貿易往來增多,雙邊、多邊貿易聯系日漸增強,分工與貿易的空間關聯度在逐步提高。
值得關注的是,從圖4看,“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網絡密度數值并不高,平均值僅為0.2153,數值最大的2000年也僅為0.2180,而同年G20國家間的網絡密度達到0.6[20],這充分說明“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間的貿易聯系不夠緊密,貿易合作具有較大潛力空間。

圖4 “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貿易網絡密度
網絡的另一個主要特征是其節點聚集、聯系的緊密程度,即網絡的集聚性、集團性特征。對于“一帶一路”貿易網絡而言,聚類系數大小衡量了“一帶一路”貿易網絡中的不同貿易伙伴國之間貿易關系的集團化程度。單個節點國家的聚類系數則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該節點國家在整個“一帶一路”貿易網絡中的凝聚力和輻射力。與之相關的nPairs表示在“一帶一路”貿易網絡中一國與任意其他兩國產生貿易關聯的數量。本文選取2000年、2012年、2018年三個年份作為代表年份,經過Ucinet 6軟件計算得到了 “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聚類系數和nPairs數值(見表2)。由于篇幅有限,本文僅列出排名前十位和后七位國家的相關數值。
1.貿易網絡內存在“富人俱樂部”特性
如表2所示,中國、俄羅斯、土耳其等大國,其聚類系數相對較小,nPairs數值相對較大。與此相反,波蘭、阿聯酋、新加坡、泰國、捷克、馬來西亞等小國的聚類系數相對較大,而nPairs數值則相對較小。這充分表明“一帶一路”貿易網絡中節點越少的小國,對該網絡中大國的貿易依賴程度就越高,貿易網絡的群集性、集團性特征越明顯;而“一帶一路”貿易網絡中的大國,其貿易三元組關系較多,網絡集聚性、集團性特征較弱。這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一帶一路”貿易網絡內存在“富人俱樂部”特征,可能的原因是大國擁有更高的人均收入水平和更廣闊的消費市場,而“一帶一路”沿線多數國家為經濟發展水平較為落后、人均GDP較低、產業基礎薄弱以及產業配套能力不強的發展中國家,對外貿易規模尤其是中間產品貿易規模十分有限。未來仍需加速推動“一帶一路”沿線國家間的產業合作與交流,切實提高沿線國家的制造業水平,促進雙邊及多邊貿易發展,努力實現互利共贏,讓該貿易網絡中的更多伙伴國能夠切實分享到“一帶一路”建設和貿易開放帶來的福利。

表2 “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貿易網絡聚類系數排名
2.貿易網絡整體結構穩定但存在一定波動性
對比研究期限內的聚類系數發現,貿易網絡聚類指數整體呈逐年提高態勢,但平均聚類系數在波動中有下降趨勢(2000年、2012年、2018年的平均聚類系數分別為0.76、0.781和0.777),說明網絡的整體結構穩定,網絡內部集團存在一定程度的變動。其中,中國、土耳其等國的聚類系數逐年下降,nPairs數值則出現了較大幅度上升,而其他絕大部分國家的聚類系數和nPairs數值呈“雙上升”態勢,表明在“一帶一路”倡議的推動下,中國、土耳其等大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小國之間的貿易往來更加密切,貿易聯系更加頻繁,而這些小國對中國等國家的貿易依賴性也在逐漸加強。新加坡、泰國、馬來西亞等國的聚類系數有所增加,但nPairs數值均出現急劇減少的情況,這可能是因為這些國家在發展過程中選擇損失部分貿易伙伴國,與剩余貿易伙伴國建立更加穩定的合作關系。而馬爾代夫、不丹、黑山、巴勒斯坦、東帝汶等國由于市場規模狹小、與其他國家經貿往來較少,聚類系數與nPairs數值在貿易網絡中一直排在末尾。如何帶動這些小國的經濟發展,使之跟上其他國家前進的步伐、共享“一帶一路”成果,是“一帶一路”建設需要進一步考慮的地方。
網絡中心性分析可用于衡量“一帶一路”貿易網絡整體的權利分布情況。根據Freeman(1978)[21]的研究,將中心性指標細分為三個,即度數中心性、中間中心性和接近中心性。本文通過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2000年、2012年、2018年的貿易數據進行測算,得到了表3所示的結果②。

表3 “一帶一路”貿易網絡中心性情況
根據表3,可以發現:第一,中國在“一帶一路”貿易網絡的各中心性指標排名均處于前五位,并且度數中心性和接近中心性兩個指標的排名一直穩居第一名,這充分表明中國是 “一帶一路”貿易網絡的中心節點國家,處于該網絡中最為關鍵的核心位置;根據Ucinet軟件計算,2000年網絡邊數為798條,蓄意攻擊模式下(將中國移出該網絡)邊數為710條,是攻擊前的88.97%,大部分節點國家貿易聯系穩定;2012年網絡邊數為894條,蓄意攻擊模式下(將中國移出該網絡)邊數為782條,是攻擊前的87.47%;2018年網絡邊數為900條,蓄意攻擊模式下(將中國移出該網絡)邊數為786條,是攻擊前的87.33%,貿易網絡具有魯棒性,整體結構較為穩定。第二,縱向對比2012年、2018年三項指標的變化趨勢,可以刻畫“一帶一路”沿線各國在該網絡中的位置演進情況。其中,中國的三項指標絕對值均有所上升,俄羅斯、土耳其和印度等國的數值也基本處于穩定上升態勢,這一方面說明,以中國為首的這幾個國家在“一帶一路”貿易網絡中的核心位置較為穩固,另一方面也表明“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以來中國政府所實施的政策收到了初步成效,中國通過“五通”措施積極拓展了與沿線國家的經貿合作的廣度和深度,在貿易網絡中也擁有了更多的話語權。第三,以轉口貿易為主的新加坡在中間中心性和接近中心性等位于前列,說明其參與“一帶一路”貿易網絡的程度不斷提高,發揮著“橋梁”和“中間人”的作用。第四,除了排名靠前的國家,巴勒斯坦、塞爾維亞、東帝汶、阿富汗、老撾、亞美尼亞、馬爾代夫、黑山、不丹等國家都排在末尾,說明這些國家仍處于貿易網絡的邊緣,主要原因還在于這些國家國內市場狹小、產業結構單一,與周邊國家產生的貿易聯系較少,在貿易網絡中的話語權與控制力較弱,與其他國家貿易距離較長,快速建立貿易聯系的能力弱,還沒有真正融入“一帶一路”貿易網絡。
“核心-邊緣結構”演化分析主要用于區分不同國家在貿易網絡結構中的地位,處于核心區域的國家在貿易網絡中擁有更強的話語權和控制力,而處于邊緣區域的國家則影響力相對較弱。根據上文分析,“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貿易網絡有核心-邊緣結構特征。本部分參考田剛和姜晴晴(2016)[22]、王方和胡求光(2019)[14]的研究,把核心度大于等于0.2的國家歸到核心國家中,核心度小于0.2,大于等于0.1的國家歸為半邊緣國家,核心度小于0.1的國家歸為邊緣國家,采用Ucinet6計算“一帶一路”沿線國家2000—2018年的核心度(結果如表4)。
由表4可知,2000年、2012年、2018年“一帶一路”貿易網絡的整體核心-邊緣結構并未發生明顯改變。貿易網絡中核心國家和邊緣國家的數量有所減少,半邊緣國家的數量有所增加,表明“一帶一路”倡議在逐步發揮作用,貿易網絡中的邊緣國家逐步增強與其他國家的貿易關聯。從不同板塊來看,東盟地區在“一帶一路”貿易網絡中優勢較為明顯,具有新加坡、泰國、馬來西亞等多個核心;西亞地區也有土耳其、沙特阿拉伯和阿聯酋等多個核心國家;印度為南亞地區的單一核心;而整個中亞和中東歐地區的主要核心國家則是俄羅斯;作為歷年來核心度最高的國家,中國是整個“一帶一路”貿易網絡中的核心國家。

表4 “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核心度統計
觀察貿易網絡中的具體節點國家及其核心度的變化,不難發現,不同國家在網絡中的地位演進情況存在較大差異。中國的平均核心度為0.296,遠高于其余沿線國家,說明中國是“一帶一路”貿易網絡中的絕對核心。俄羅斯、土耳其、印度等老牌強國憑借自身優勢依舊是貿易網絡的核心成員。作為網絡核心成員的新加坡,其作用是比較特殊的,該國充分利用其優良的港口及政策優勢,大力發展轉口貿易,和網絡中其他節點國家聯系緊密,導致其網絡核心度高,也“虛增”了其在整個網絡中的地位,當然不可否認新加坡是貿易網絡中非常重要的節點。波蘭的核心度由2012年的0.187提高到2018年的0.215,一躍成為網絡中的核心成員,這說明作為歐洲的“十字路口”,也是“琥珀之路”與“絲綢之路”交匯點的波蘭,充分利用了自己絕佳的地理位置優勢,在“一帶一路”貿易網絡中日益成為溝通歐亞國家間貿易“橋梁”和“紐帶”的角色。捷克和越南憑借近幾年的迅猛發展進入了前十名,捷克作為中歐的核心,交通運輸條件良好、地理位置優越。越南由于勞動力成本優勢顯著,成為近年來全球主要的勞動密集型產業承接地。而新加坡、泰國、馬來西亞排名大幅下滑,各節點國家核心度的降低與提高,也反映了“一帶一路”倡議下沿線國家內部經濟實力的此消彼長,要發展就更需要把握住“一帶一路”倡議帶來的機遇。
凝聚子群演化分析可揭示“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貿易網絡中存在的小團體集聚現象,以及各小團體的內部結構與國家關系,探討不同凝聚子群內部及子群之間的關系特征與形成原因。下文將主要從以下兩方面展開研究:一是分析“一帶一路”貿易網絡內部凝聚子群的構成,挖掘這些凝聚子群的特征,并解釋其形成與變動原因;二是詳細討論中國所在凝聚子群的特征和變化,揭示中國與“一帶一路”貿易網絡中關鍵性貿易伙伴的貿易關系及形成原因。
1.“一帶一路”貿易網絡凝聚子群分析
由圖5、表5可知,2012年和2018年“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貿易網絡均存在四個凝聚子群,凝聚子群的成因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地緣因素的影響。第一個和第二個凝聚子群各包含部分東盟、西亞及南亞國家,第三個和第四個凝聚子群各包含部分中亞、獨聯體、中東歐國家。自“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以來,雖然子群的個數沒有發生變化,但是內部成員的變動較為明顯。第一個子群和第二個子群變動較大,第三個子群和第四個子群較為穩定。其中,最為穩定的是子群Ⅳ,該子群在“一帶一路”倡議提出前后變化最小,說明“一帶一路”倡議對中東歐地區的影響還不夠明顯,未來中國可以繼續深化與中東歐國家的經貿合作,形成與中東歐國家的“朋友圈”。以中亞和東歐國家為代表的子群Ⅲ也比較穩定,其相對穩定的成員國家有中亞五國、亞美尼亞、蒙古、阿爾巴尼亞、白俄羅斯、阿塞拜疆、愛沙尼亞、拉脫維亞、摩爾多瓦。其中,以色列和烏克蘭都脫離該子群加入了子群Ⅳ。以色列雖然與巴勒斯坦沖突較多,但其在農業、貿易等方面都極為依賴巴勒斯坦,巴勒斯坦由于自身發展環境惡劣,對以色列的經濟依存度也很高;烏克蘭處于中東歐的核心地帶,得益于在農業、工業以及零售業等方面的成功,近兩年經濟增速極快。凝聚子群Ⅱ由14個國家增加到22個國家,印度、新加坡、馬來西亞、埃及、中國、阿聯酋、泰國、沙特阿拉伯、印度尼西亞是其中最為穩定的成員,伊拉克、約旦、黎巴嫩作為西亞國家都脫離了該子群,轉而加入了子群Ⅰ。子群Ⅰ由東盟、西亞、南亞國家組成,但隨著“一帶一路”倡議提出與“金磚五國”在世界的影響力逐漸提升,子群Ⅰ中的東盟國家都脫離該子群,加入了中國所在的子群Ⅱ。可見,除了各國間的貿易聯系,地緣政治因素也是“一帶一路”凝聚子群的重要成因。

圖5 “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貿易網絡子群分布樹形圖

表5 “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貿易網絡凝聚子群
2.中國所在凝聚子群分析
結合上文,對中國所在的凝聚子群Ⅱ進行更加細致的分析。2012年中國所在的凝聚子群由中國、新加坡、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泰國、伊拉克、黎巴嫩、敘利亞、約旦、土耳其、埃及、阿聯酋、沙特阿拉伯、印度共14個國家組成。在這個子群中,中國的貿易伙伴主要來自東盟、西亞以及南亞國家。2011年不僅是中國-東盟的友好交流年,還是中國-東盟建立對話關系20周年。2012年,中國持續同東盟保持密切交往,包括在雅加達設立駐東盟使團。2012年,中國已成為東盟第一大貿易伙伴國,主要出口的東盟國家前五位有馬來西亞、新加坡、印度尼西亞、越南和泰國。中國與西亞國家的友誼歷久彌堅,西亞地區也在“一帶一路”中有著重要的地緣優勢。近年來,中國與西亞各國經貿往來勢頭良好,貿易合作空間廣闊,中國與西亞國家的貿易自國際金融危機后恢復迅速,規模持續擴大。2012年,中國對西亞國家進出口均創歷史最高記錄,貿易合作成績斐然。
2018年中國所在的凝聚子群除中國外,有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印度尼西亞、緬甸、老撾、柬埔寨、越南、文萊、菲律賓、伊朗、埃及、沙特阿拉伯、卡塔爾、阿曼、科威特、阿聯酋、巴基斯坦、印度、斯里蘭卡、孟加拉共21個國家。其中,東盟10國全部加入進來,西亞國家仍然為8個,南亞國家增加到3個。可見,在“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以后,中國與東盟、南亞國家基于地緣政治優勢的貿易聯系得以進一步加強。而中國與西亞國家經貿合作反映出了中國在經濟快速發展進程中對能源礦產品的巨大需求。
(1)從貿易網絡整體特征來看,“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貿易網絡密度的波動幅度較小,說明沿線國家之間的聯系比較穩定。但網絡密度數值不高,貿易合作還具有較大潛力空間。聚類系數整體呈逐年提高態勢,但仍存在一定幅度的波動,說明網絡的整體結構不太穩定,網絡內部集團存在一定程度的變動。“一帶一路”貿易網絡中的大國,其貿易三元組關系較多,網絡集團性特征較弱,表明貿易網絡內存在“富人俱樂部”特性。
(2)根據中心性分析來看,中國是 “一帶一路”貿易網絡的中心節點國家,處于該網絡中最為關鍵的核心位置,俄羅斯、土耳其和印度等國的數值也基本處于穩定上升態勢,這一方面說明,以中國為首的這幾個國家在“一帶一路”貿易網絡中的核心位置較為穩固,另一方面也表明“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以來中國政府所實施的政策收到了初步成效。
(3)從核心-邊緣結構分析可以看出,“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貿易網絡中核心國家和邊緣國家的數量有所減少,半邊緣國家的數量有所增加,說明“一帶一路”倡議提出后沿線國家的貿易格局趨于均衡,差距逐漸縮小,表明“一帶一路”倡議在逐步發揮作用,貿易網絡中的邊緣國家逐步增強與其他國家的貿易關聯。
(4)根據凝聚子群分析結果可見,“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貿易網絡均存在四個凝聚子群,凝聚子群的成因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地緣因素的影響。自“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以來,雖然子群的個數沒有發生變化,但是內部成員的變動較為明顯。
(1)進一步深化“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經貿合作,提升貿易網絡的關聯度,促進“一帶一路”貿易網絡互聯互通。如今“一帶一路”倡議仍然有廣闊的發展空間,應充分把握“一帶一路”倡議帶來的發展機遇。
(2)中國作為“一帶一路”倡議的核心國家,加強與沿線欠發達國家的貿易溝通可謂義不容辭。中國要穩步推進與這些發展困難國家之間的合作機制建設,注重建設為對方“雪中送炭”、增進民生福祉的項目,帶動其經濟發展,實現更高程度的成果共享。
(3)繼續推動“一帶一路”基礎設施建設,提升“一帶一路”貿易便利化水平,提高貿易網絡通達度,降低由于沿線國家空間距離過大而產生的高昂成本。
(4)堅持秉承“共商、共享、共建”原則,堅持“開放合作”“互利共贏”,兼顧好各方利益,讓“一帶一路”倡議的共建成果惠及更廣泛的領域。當前,中國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蓬勃發展,其國際地位的提高也讓越來越多的國家對此表現出擔憂和警惕,“中國霸權”“中國威脅論”等論斷層出不窮。中國在處理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經貿合作關系時,為防止這類陰謀論斷造成對中國的抹黑與抵制,一定要強調“開放包容”“互利共贏”的“絲路”精神,積極為世界經濟發展謀福利、造機遇,為全球治理提供新的路徑與方向。
注 釋:
① 時點選擇的理由,首先是為了反映2000年到2018年“一帶一路”沿線國家貿易網絡的總體變化趨勢,其次選擇2012年和2018年,是為了對比“一帶一路”倡議提出以后貿易網絡的變化情況,后文時點選擇也是基于同樣的考慮。
②由于篇幅限制,本文僅列出2000年、2012年和2018年排名前五位和后五位的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