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母親

杜華陽

父親節

中午推門離去，一個小孩

從我的眼前飛快跑過

從他的幼年跑到了我的青年

很多年前，我也曾這樣從我的父親身前跑過

如今他已是中年

時間橫向拉長了他的身體

在一起吃午飯前，我推門離去

今天是父親節

天氣比以往都要涼快

全天下勞作的父親今天都不受累

我拆開拿到手中的快遞

那是一行蹩腳的字

多年前的我曾小心翼翼地將它們裝進信封

現在，他親手交給我，帶著純真笑容

年齡大了之后，那些字能辨認得出的就少了很多

說得出口的也少了很多

只能在這小雨剛停、帶著涼意的午后

用生澀的嘴唇重復念道：

“父親節快樂！”

白色的母親

昨天父親來給我送物資

剛下針灸課。他站在后門邊，一臉希冀

為他的兒子在里面讀書而感到驕傲

日光背后，父親看著比以往更加矮小、油膩

他上次來武漢是送我上學，這次是帶母親看病

我站在他身邊，正午的陽光照射在我們之間

一條歲月的界限將彼此如此殘忍地分隔

母親從后門虛弱著走來，脖子上

是剛做完穿刺貼上的止血棉布

像是一片白色膏藥，仿佛一貼

無論多么深入血肉的疼痛，就都能痊愈

是的，我又離家了。這次又是半載，又隔秋冬

一顆行星將于凌晨穿過我窗外漆黑的夜晚

拖拽著長長的思念，燃燒著無盡的擔憂

出門前，我才得知母親病了

這次比以往都要

嚴重。拿著B超單——這張沉重的船票

讓我不再無知

我拿著衣服、被子，父親送我進宿舍

我不敢回頭看她

而那些發霉過后又經暴曬的被子

總能在這些行星掠過的夜晚

帶給我獨特氣味的溫暖

這是母親那天在天臺晾曬被子時

手臂的溫度。這也是那粗壯的針頭穿刺深處時

母親血肉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