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暖的或冷的

周啟平

詞：暖的或冷的

一些詞，是屬于你的。哪怕有風吹草動，它們都和你站在一起。它們是你驅散不了的一些堅實擁躉。

它們有時智者般沉默，有時也發出異質的聲響。無論暖的或冷的，都忠誠于你。你佩戴這些詞，猶如佩戴那些閃光的金屬。看見這些光芒的人，可以在這些明亮的線索里看見你。

當詞與詞交匯成紐帶，人世間的你肯定不是一座孤島。你同樣可以看見別人佩戴的詞，看見它們叮叮當當地從身邊走過。每一個詞都閃爍著，都那么個性十足。

你不可能丟下屬于你的詞。因為，它們背負你太多的指令與信息，它們是你發出的有血有肉的聲音。

你的這些詞和別人的詞好似安放的鐵，潛伏在身體的每個角落。如果敲擊、碰撞，你們就將找到自己的那叢亮光，并在詞炙熱的筆觸里，打造成各自的勛章或光環。

有一天，你厭倦了這些詞，它們也會閉上嘴巴，不再輕易說出此刻的冷暖。一些詞開始黯淡、躲藏、生銹。你默默地忽略它們，直到它們陌生得不再屬于你。

一些遼遠的詞語

秋天攥緊一枚堅果，在風中微微晃動。而白日傾瀉，毫不吝嗇地流溢著迷人的光影。

我看見翅膀上高舉的力量，以及詞語如熱流在曠野里席卷！

請不要告訴我空洞、荒蕪和衰敗。請不要站在秋天的肩膀上，卻移開高遠的目光。大地上鋪滿了秋天的魔幻。每種收成都是一道炫目的光澤，不同于落葉，不同于腐爛。它們金屬般的響聲從骨殖里滲出，宛若秋天撞響的洪鐘。

秋天的動與靜，都濡染了蒼茫的詩意。仿佛一個雅致的季節，在一張白紙上化作溫軟且動人的詩行。大雁讀了幾行，就要急著去遠方。它們馱著遷徙中的巨大希望，做這個秋天迅疾的遠行者。

天空似乎也用一只無形的手，一遍遍擦拭著。停留的一朵烏云已擦得干干凈凈，好像懸掛在秋天的最后一塊污漬被清除了。

一定有一些遼遠的詞語，在看不見的地方召喚。它們帶著秋天的囑托，在空闊處呈現。看，一些詞語在遞給我們所需的翅膀，另一些詞語在為我們指引遠處的方向。

每個人都是一陣風

每個人都在吹。在平靜的地方卷起波瀾。

于是，生活就有了一個動蕩的概念。你將擁有不穩固的代名詞。暫時的平衡，你也要防止風抽掉每個支點。動蕩重新把持，你的內心再次患上不安的隱憂。

一個人來了，是一陣風來了。他會吹開你的面紗，和你擁抱在一起。在鮮有亮點的生活面前，這是美妙的時刻。仿佛完美揳入了動態的時間。

仿佛一陣風將不再向往遠方。

時間的拖拉與緩慢，會給你錯覺。陷在一條河流風平浪靜的溫柔里，你感覺不到風的流動。你把時間看成一個物件，擺在隱蔽的屋子中央。

但每個人只不過是一陣風，吹過沉沉的人世。有時候一起吹，有時候各吹各的。誰也不能把誰拉進同一條軌跡。風與風即使抱成一團，時間也會把他們的手掰開。

每個人都將在時間里遁去，把最后一縷風從世上悄然撤走。你的所有生活將不再有絲毫的起伏與動蕩。只有時間的手，還在一遍遍地抹去風雕刻過的一切痕跡。

在詞語里過冬

北風吹來，就在詞語里過冬。這些詞語堆在分行的句子里，在紙上燃燒。

它們的骨子里攜帶有干柴與烈火。

如果在冬天捧起紙上的詞語，它們的火就必將涌進寒風料峭的內心。大雪和無盡的冰封便藏不住了。在那些熾熱詞語的溫暖下，它們走出那片天地，在遠離我的地方擴大聲勢。

接納一枚枚詞語，就是在接納不斷疊加的溫暖。在詞語的陪伴下，我可以看見飛鳥、流水、期待的愛情，也可以看見蓬勃、茂盛和內心的仁慈。

冬天漫長，我需要足夠多的詞語，像需要足夠多的煤。一堆堆源源不斷的火，會讓我呆在冬天的時間變得踏實。

仿佛我找到了一個靈魂安頓的場所。

當雪花大面積飄落，體內的溫暖卻不動聲色。我不會陷進冬天的泥沼。因為，我已在體內構筑了一座春天般的城堡，與冬天對抗。這些值得信賴的詞語，自始至終把我帶往溫暖的去處。那么忠誠，那么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