麓山記

劉羊

通往麓山的路

說起當年到岳麓山求學

來自石門的學長印象深刻

他要跨越澧水、沅江、資江、湘江

轉兩次輪渡，經一天一夜

才能抵達愛晚亭

我則印象模糊許多，那時搭的是直達臥鋪車

黃昏出發，次日凌晨到達

一覺醒來，人已置身熙熙攘攘的汽車南站

再轉乘6路車和彭立珊專線進入木蘭路

大食堂的包子正熱氣騰騰

我和學長第一次相遇

是在岳麓山下一個名叫時間倉的餐館

攀談之下，我們的家鄉有諸多相似

——山環水繞，物產豐富，盛產蜜橘

崇尚讀書明理，修身養德

就像姑娘出嫁、男兒投軍

不管山高路遠，家鄉每條活水

都要注入洞庭湖

陪母親登岳麓

母親頭次來省城

我們領她上岳麓山

行至半山亭

晚輩們開始氣喘吁吁

從白馬山下來的母親

只是笑笑，不說話

進入岳麓書院、麓山寺、云麓宮

母親總要躬身唱諾，畢恭畢敬

問及原因，她似乎答非所問：

“都是菩薩的修行地”

為了趕路，一直避開名人墓廬

但路經蔡鍔墓時

母親執意停下

領一行人整肅面容

行跪拜禮

我知道，這個老家的短命將軍

已在她心里住了大半生

你不知道的事

七月山林，一張臉埋進另一個肩膀

如同埋進一座空山

久別青苔的巖壁突然泉涌不止

深秋的夜晚，螞蟻們首尾相連

在月光下壘起一座金字塔

他們的肌膚閃爍著淡淡的幽暗

大雪紛飛之日，雙足插入雪地的聲音

就像狼毫在宣紙上奔襲

挽手而成的筆法溫潤有力

斜陽谷舞廳早已從沸點降至冰點

撣去一夏的灰塵，小學弟輕輕打開琴板

側身問：

給您彈奏一曲？

麓山晚禱

岳麓山，當我懷著沉重的心情

一次次邁向你

就像落日邁向地平線

我祈愿——

所有我口出的狂言，都被你化作滿山紅葉

所有我淤積的沙洲，都被你奔涌的河流沖開

我祈愿，那敵寇攻不破的城池

我也能堅守到底

那千年不絕的斯文一脈

也不會到我輩而斷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