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不操心，讓過路人來操心？

李景陽

在下有個毛病，就是愛嘮叨，讀文見離譜的話，總忍不住“懟”兩句，對方聽不見，就算自言自語。

嘮叨，原是因了這樣一段文字，照錄：

“最后要說的是，已經退休，咱就少操點這不該操的心吧，大政方針的事，有人去想去琢磨，人社部站在全盤的角度看問題，有足夠的數據去分析，遠比我們更清楚，咱就把心態放平和些，少一些計較，健健康康、開開心心的才是最重要的。您說呢？”

撰文者針對的是，一位老人提出，以后不要給養老金5000元以上的再漲退休金了。這位老人說的可行否是一回事，關鍵是撰文者引申出的此番“高論”，我覺得不對勁。

相信政府是應該的，但把政府當成喂養嬰孩的保姆，把百姓當成被喂養的小兒，這想法未必妥當。有“人民公仆”的概念，但這也不是保姆的意思，“公仆”的職責就是只管喂奶、換尿布、讓嬰兒長胖？“服務型政府”以服務為宗旨，也不是干點“雜活”就拉倒，還得籌劃，還得搞調研，要聽取百姓意見，要開聽證會，要“訪貧問苦”，最后才形成比較合理的意見。若照那位撰文者的邏輯，當政府開會征求民眾意見時，到場老少爺們個個一臉呆滯、張口結舌，或滿含熱淚說些感激的話，或說我們沒啥說的、“政府比我們更清楚”，或說我們的事全由上級“去想去琢磨”，如此，會不會讓政府人員很失望呢？這就好比是，政府問百姓，你愛吃啥，百姓答，您愛做啥我吃啥;政府又問，你口輕口重，答曰，咸淡都行，沒有俺們不吃的;被調查者“無可奉告”，調查者毫無所獲，那“走群眾路線”還有啥意義？我們歷來說，要“關心群眾痛癢”“傾聽群眾呼聲”“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要是百姓都如嬰孩般，插上奶嘴就吸奶，拔下奶嘴就睡覺，政府依據啥制定“惠民政策”呢？

我推測，提那個“不要給養老金5000元以上的再漲了”建議的老人一定是位退休金不高的老者，而且很可能是企業職工，他要是每月才拿一兩千元退休金，吃喝拉撒，再加看病，日子肯定不好過。這樣的老人能“健健康康”“開開心心”？他咋個“把心態放平和些”？

其實，政府的許多措施的制定都是依據了群眾的呼聲，就說退休金，政府早已了解到了公務員系統、事業單位與企業單位的差異，正設法解決。就算老百姓都是被喂養的嬰孩，他哭幾聲叫幾聲，也是有提示意義的。哭了，叫了，或許是餓了，會提示阿姨采取相應措施——喂奶。要是嬰孩把奶吐了，則又是一種提示——吃多了，該撤奶嘴了。要是那嬰孩跟木偶娃娃一樣，啥反應都沒有，那如何合理喂養呢？要是比嬰孩還乖的退休老人啥信息都不能反饋，啥都不“計較”，政府如何對癥下藥為他們“排憂解難”呢？

領教了這啥都不想、只等喂養的哲學，我倒想問問那位撰文高手，您是不是嫌目下老年癡呆癥患者還不夠多，有意要擴大患者隊伍？您想想啊，老年人不關心大政方針也罷，要是關乎切身利益、跟鍋盆碗灶相關的事都不去想，除了抱孫子給孫子喂糖塊啥事都不干，一切思維停擺，那么本邦不認識家門的老大爺老大媽會不會烏泱烏泱的滿大街？

不過寫到這兒，我的思維忽然上了岔道，或簡直掉進了那位高論者挖的坑。老年人癡呆了，跟嬰孩一樣了，有什么不好？那叫“返老還童”！有說法曰，狗的智力相當于三歲兒童，反過來說，就不大好聽了——三歲兒童的智力相當于狗。不過細想也是。嬰孩只知吸奶，不知那奶是國產還是進口，是全脂還是脫脂;狗天天啃骨頭，也不知那是豬骨頭還是牛骨頭還是羊骨頭還是火雞骨頭。也就是：他們（它們）都只知吃而不知吃的為何物。這倒讓我忽然想起一句治民古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易其一字改裝作“民可使吃之，不可使知之”，這倒很好玩。

繼想，老人成為嬰孩也沒啥不好。智力越“童稚”，才越“鶴發童顏”呢！思想復雜或曰“多慮”必致消瘦、憔悴，思想簡單才“心寬體胖”。

罷了。我看那頭頭是道且似乎苦口婆心的一番不著調的話，實在是雙向貶低、“兩面得罪”，一是把政府貶低為單會喂食的保姆，二是把百姓貶低為單會吃食的嬰孩，然而政府與民眾的關系并非是一個喂食，一個等吃，而等吃者連叫一聲都不必。

更何況，我們還有“國家主人翁”的說法，主人翁包括全體公民。做主人的，就該如那位撰文先生說的“少操點不該操的心”？一個家，主人不操心，誰來操心？讓客人或過路人來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