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眾傳媒時代媒介在建構抗“疫”記憶的創新實踐
——以抗“疫”紀錄片《一級響應》為例

◎余奇敏 王韞怡 陳寧芷

抗“疫”記憶在其非媒介形態層面上究竟是怎樣的一種記憶？病毒突襲而至，疫情來勢洶洶。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說：“新冠肺炎疫情是百年來全球發生的最嚴重的傳染病大流行，是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遭遇的傳播速度最快、感染范圍最廣、防控難度最大的重大突發公共衛生事件。”筆者認為，抗“疫”記憶是一種混雜了人類命運共同體情感的集體記憶；民族國家社會語境下的公共記憶；個體具身體驗的民眾記憶以及情感體驗上帶有想象性質記憶的復雜的記憶體，難以被分類闡述。比爾·尼克爾斯認為，“紀錄片與現實世界之間關系緊密，而且互相之間影響深刻，紀錄片為大眾記憶和社會歷史增添了一個嶄新的維度。”因此，可能混合著多種類型的現實抗“疫”記憶在紀錄片影像作品中獲得一種“記憶之所”。2021年4月8日，上海廣播電視臺與湖北廣播電視臺聯合出品的五集系列紀錄片《一級響應》在兩大媒體自有平臺播出，在武漢解封一年后，這部紀錄片以記錄和還原方式成為抗“疫”記憶的一種媒介實踐。

一、搭建紀實時空，承載疫情記憶

在媒介建構抗“疫”記憶方面，“媒介在記憶實踐（memory practice）中還可能扮演“雙重角色”，媒介既可能是建構參與者，也可能是建構場所——作為記憶實踐的途徑和對象。”就武漢一城而言，在當時現實條件下，政府與個人的應對都有點措手不及。隨著黨和國家全民抗“疫”的戰略實施和相關醫學科研成果支持，武漢全面打響抗“疫”阻擊戰。《一級響應》通過時間、空間和紀錄結構的有意選擇和安排，徐徐展現武漢遭遇疫情時歷經的無措、艱難與全力以赴的守護，在日歷牌翻動下的武漢人的抗“疫”現實場景與心路歷程。

《一級響應》以時間順序結構全片，紀錄時間全面覆蓋了從一月到五月的疫情全過程。金銀潭醫院作為疫情的“風暴眼”，是最早收治患者、最先投入戰斗的醫院，在片中成為紀錄空間的主角之一。片中既有一月的焦灼現場，二月一場又一場的緊急醫療會議，也有四月康復期的希望和五月空無一人的病房。76天在這所醫院里是一場場生死之戰，一段艱苦卓絕的漫長時日。

對于建構疫情記憶而言，醫院外的空間也至關重要。勝利街道社區作為武漢一個人口密度較大的老居民區，成為《一級響應》重點記錄的社區。疫情期間社區基層抗“疫”工作的推進有諸多困難，患有嚴重糖尿病的社區書記金義蘭帶領六十多個工作人員和志愿者負責四千多人的社區管控和衣食住行，他們用貼心的幫助溫暖著居家隔離的居民，用真誠贏得居民的理解和支持。影片中的社區抗“疫”已是每個生活于此的武漢人都無法忘卻的記憶。

片中有一段素材是一位援鄂醫護人員在每天去工作前都會在酒店拍攝一段當天的天空與街道的視頻，那幾十秒的時間是她每天唯一能夠接觸“生活”的時間。“街道就其廣義來說，不僅是轉瞬即逝的景象和偶然事件的薈萃之所，而且也是生活流得到必然表現的地方。”空蕩的街頭，那一刻也許是她關乎于這個城市的一種自我感受，在片中也是武漢疫情的自我表征，疫情通過城市街道的死寂完成自身的在場。而解封后的人流和車流的畫面最終讓人們看到城市的新生，看到鮮活跳動、可觸碰的生活本身。

《一級響應》總體上采用順序敘事，但在單集中則取多線性結構，每集中對患者、醫護、武漢市民，以及醫療空間和非醫療空間都有直接展現，使敘事結構在清晰的時間軸上又有立體豐富的延展。以疫情結束在即、武漢即將解封的四月為例，鏡頭隨著新冠肺炎患者治愈后走出醫院，告別醫護，走進家門，最終走上人流日漸熙攘的武漢街頭。片中各個人物的敘述橫貫穿插，各個場景空間精巧銜接，共同構建起極為生動流暢的武漢抗“疫”全景圖。

二、突顯人物主體，銘寫疫情記憶

紀錄片建構抗“疫”媒介記憶，不僅是在影像時空上，更重要的是記錄在現實時空中的社會實踐主體。他們的傷痛、勇敢、愛與恐懼都是鮮活生命個體的真實存在。《一級響應》將鏡頭聚焦于抗“疫”中的人物，記錄一線醫護人員以生命踐行職責時的無畏，也記錄下普通市民的恐懼與迷茫，甚至是新冠肺炎患者的煎熬與掙扎。

以醫護人員為切入點是《一級響應》敘述中一個重要的視角。影片著墨最多的是金銀潭醫院院長、漸凍癥患者張定宇。他是打滿戰“疫”全場的一線工作者，影片真實記錄下他從疫情發生時的迷茫慌亂、到救治抗“疫”工作逐漸穩定后的沉著應對、再到與國內外記者分享中國抗“疫”經驗時的篤定，這個走路不太利索的醫生就是“社會里面傳記和歷史交匯的小點”，其專業經驗與戰疫記憶密切相關。不止于他，片中大量的本地及各地馳援武漢的醫護人員的講述本身都包含著富有生命質感的故事與個人經驗話語，他們的敘述成為這場疫情社會性記憶的重要銘寫。

紀錄片記錄視角與敘事者的身份和位置緊密相關，表面看是敘事的“人稱”問題，實質上則是敘事者以什么樣的身份和立場認知事實，以什么樣的態度敘述事實的問題。在《一級響應》中，除了記者、攝影師等媒體工作者直接拍攝的一手素材之外，還匯編有大量普通人自我視角的紀實影像及錄音片段，

《一級響應》的宏觀話語無疑是主流意識形態的建構，而個體與他者視角的疫情紀錄素材是對主流意識形態建構的戰疫記憶的重要補充。那些醫護人員在一線的自我記錄和志愿者的自拍等素材與疫情現場記錄同等重要，那些在抗“疫”宏大敘事中容易被遮蔽被忽視的普通人，同樣應該成為這段歷史記憶的主角。《一級響應》通過多元敘述主體選擇，架構起多重敘述視角，而不同社會身份的疫情經歷者得以在紀錄片這處”記憶之所“獲得主體性呈現與個體化表達。

三、調用視聽語言，突顯在地化記憶

視聽符號是紀錄片傳情達意的信息載體，與大多數同類型題材紀錄片不同，《一級響應》更為重視視聽符號的在地化特質，將照片、錄音、字幕等元素納入紀錄片表意體系之中，通過互文性內容的對比、疊加和組合來凸顯戰疫時期武漢市民對這座城市的獨特感知與記憶。

在《一級響應》中，聲音構成十分豐富。市長專線上市民打來的電話錄音，抗“疫”一線醫生的聲音日記都成為片中重要的記憶素材，而全片大量使用的現場同期聲，甚至那些聽起來令人揪心的患者的呻吟、醫療器械操作時的各種聲響，它們與畫面等影像材料一起構建起彼時這個城市特定的視聽場，使聽聞者瞬時能夠進入那個時期的現場情境中。

在配樂方面，《一級響應》并沒有依循常例選擇主題性樂曲，而是選取了多首武漢音樂人馮翔自彈自唱的民謠，他在武大的凌波門前，在社區的樓棟上彈唱，還為自己的老同學張定宇寫了首《老張》。這些用武漢話演唱的民謠，生動、樸實，在那個特殊時期，更是引發武漢人共情的鄉音。例如第一集《一月》故事講述到武漢全面封閉，病毒人傳人屬性的確定、病例的集中爆發使得城內的醫療資源告急，武漢正處于命運攸關的時刻，馮翔唱起 《漢陽門花園》，歌聲里的武漢多彩繁華、欣欣向榮，而鏡頭中的城市卻清冷寂靜、山雨欲來，詞與景的巨大反差，使這一段敘述凝重而令人哀傷。

在疫情媒介記憶的龐大系統中，紀錄片有著自己的一份天然職責，它以其他媒介形態無可取代的方式忠實記錄下疫情記憶的表象、溫度、空間與質感，在敘事的時間截取、空間組織和結構搭建上，盡可能呈現人物、事態的真實樣貌，使紀錄片的記憶銘寫更具真實感和具體性，同時透過人們樸實真切的抗“疫”故事傳達出人類對生命與愛的永恒禮贊。

新史學認為，歷史的建構要“不斷返回個人經驗和特殊環境中去，回到當時的男女每天都要面對的物質必需和社會壓力上去，并落實到一小部分稟有共鳴性的文本上。”《一級響應》正是通過紀實性時空搭建與在地化的視聽語言運用，立體呈現非冠肺炎疫情爆發時的城市狀貌，而多元主體敘述則以不同視角和互文方式記錄下武漢抗擊疫情、奪取抗“疫”戰略性勝利的整個歷程。《一級響應》以其豐富立體的全景圖式為這場突發性公共衛生災難事件留下寶貴的光影檔案。

注釋：

[1]Diana I.Tamira,Emma M.Templetonb,Adrian F.Wardc,Jamil Zakid. “Media usage diminishes memory for experiences”,Journal of Experimental SocialPsychology,no.5,2018,p.161-168.

[2][美]比爾·尼克爾斯：《紀錄片導論》，中國電影出版社2007年版

[3]謝卓瀟：《春晚作為記憶實踐——媒介記憶的書寫、承攜和消費》，《國際新聞界》2020年第1期

[4][德]齊格弗里德·克拉考爾：《電影的本性——物質現實的復原》，江蘇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

[5]Mills,C.W.,The Sociological Imagination,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0,p.7.

[6][美]格林布拉特：《文藝復興時期的自我塑造導論》，見《文藝學和新歷史主義》，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3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