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裝的個性與真實

MUYUAN

時尚圈的設計師來來去去早已不是什么新鮮事兒，但去年6月，Givenchy任命34歲的美國設計師Matthew M. Williams成為品牌的新任創意總監，此舉還是掀起了不小的波瀾。要知道，這個法國經典時裝品牌的前任們，是Hubert de Givenchy、John Galliano、AlexanderMcQueen、Riccardo Tisci這些傳奇天才設計師，而Williams的加入，讓人很難不聯想到現任Dior男裝藝術總監Kim Jones、Louis Vuitton男裝藝術總監Virgil Abloh——Givenchy，這個曾以“赫本式優雅”而著稱的高級時裝品牌，面對“潮酷化”的時代趨勢，將迎來怎樣的蛻變？

Matthew M. Williams 1986 年生于美國芝加哥，于“加州 Pismo 海灘沖浪文化”的熏陶中成長，算得上是一位自學成才的設計師以及貨真價實的“斜杠青年”。他做過DJ，20歲出頭便成為 KanyeWest 創意團隊 Donda 的核心成員，為Kanye設計演出服裝。后來他又去做了Lady Gaga的私人造型師，Gaga早期那些異想天開的浮夸舞臺造型便出自Williams之手。Kim Jones、Virgil Abloh都是他的圈中密友。2015 年，Williams結識了意大利潮流店鋪 Slam Jam 的創始人 Luca Benini，并與其一起創立了 Alyx，也就是如今 1017 Alyx 9SM的前身，由此開始打造出一系列潮流“爆款”單品：比如與女兒在游樂園玩過山車時受到啟發而創作的安全扣腰帶（Rollercoaster Buckle Belt）、胸前戰術包，等等。這些具有鮮明文化標識、先鋒視覺的元素也吸引了Moncler以及Dior的興趣，紛紛拋來合作的橄欖枝。毫不夸張地說，當下大火的“機能風”潮流，正是Williams的杰作。

但Williams的野心絕不僅限于制造“爆款”，他更把自己定位成一個變革者、實驗者。為了做好品牌與設計，他舉家遷往意大利的Ferrara，把家安在距離工廠20分鐘車程的地方，這樣他就能夠更專注在服裝的品質上?！拔也慌卤顜淼呢撁嫘玫脑O計就是好的，我想做出不受時間影響的設計，這就是我設計這些 T 恤、鞋子時唯一的考量。”Williams說。他對于剪裁異常敏感，不斷嘗試將男裝廓形與女裝的柔美線條結合，也因此打造了獨具一格的無性別時裝;他也熱衷于面料實驗與細節改造，因此你總能在他的設計中看到重工的細節與意想不到的元素。當然，他也跨界聯名、制造社交媒體話題——但這些對他來說都不過是放大表達聲音的媒介，Williams始終清晰自己做設計的初衷，同時也深諳當下時尚圈的玩法：比起純粹的剪裁大師，如今的時裝品牌掌門人更需要能連接多元世界的玩家。而又有誰，能比他這位“斜杠青年”更能勝任的呢？

“當今世界正處于前所未有的時代，置身其中，我希望能與我的同道和同事們一起，向這個世界傳遞希望的信息，并為實現積極的變化做出貢獻。”Matthew M. Williams以這樣一段“語音消息”在Givenchy的Instagram賬號上率先公布了他的上任消息。三個多月后，他在Givenchy的首個系列終于亮相，以一種非常謙遜、低調的姿態，循序漸進地一點一點揭開面紗。

整個系列的起點依舊是Williams最為熟悉、最擅長的金屬配件： 他從巴黎藝術橋上的“情人鎖”獲得啟發，將其與Givenchy 近70年未曾改變的4G logo相結合，創作出全新的鎖扣元素，不斷重復出現在鞋履、包袋、成衣上。全新的Givenchy時裝游走于正裝與休閑裝之間，其精妙之處就是對面料的處理。工裝經過顏料覆蓋與酸洗等多道工序處理呈現出精致復雜的肌理質感;而優雅的晚裝廓形下是切割、透視等沖撞元素;一件全白透視的風衣有著絨絨的金銀絲質感，而內搭又是一件像是由緞帶拼接成的胸衣。

Matthew M. Williams無疑是敢于冒險的，他將對服裝的不確定性以最直接的方式呈現，一切并非二元對立，是復雜且富有流動性的。他掌握著與當下年輕一代溝通的秘訣：一面潛心鉆研著極具工藝與技巧的高級時裝;另一面必須打破其高高在上的神壇，將其實用化，放置于日常生活里，以不刻意的真實感擁抱每一種個性化的可能。

Q&A

ELLE：在巴黎的新生活感覺如何？

Matthew M. Williams：我太愛巴黎了，它真的太令人著迷了。每天徜徉在夢幻般的法式建筑之間，步行去上班，一路上，身邊的景致美不勝收，你幾乎都忘卻了當下的那些不便和煩惱。最近，我的生活重心全然集中于工作，雖然由于當下的防疫需要，我尚未有機會深入地體驗巴黎的文化和生活，但我已無比期待。更重要的是，在巴黎的生活讓我每天都能近距離地接觸Givenchy的團隊，去了解和發現更多Givenchy大家庭的點點滴滴，而這也是我這一年來最大的收獲。

ELLE：能簡單和我們說說你是如何進入時尚行業的嗎？

Matthew M. Williams：我并非科班出身，事實上我先進入了音樂行業，機緣巧合，我為不少音樂人打造過時尚造型，這份經歷培養了我對時尚獨特的眼光，讓我對時尚的理解更為豐滿。我眼中的時尚設計不僅僅關乎一件件的作品，更在于它們背后所傳遞的信條，而這也是我所熱愛的時尚的模樣。如果說起我第一次接觸到時裝設計的經歷，那是在洛杉磯，我試著為我的足球教練和他的隊員們制作服飾。我跑遍了整個城市尋找靈感，最后創作了一系列牛仔單品。自那以后，我便認定，這就是我此生要做的事情。

ELLE：在你看來，“時尚”是什么？你是否認為“高級時裝”與“街頭潮流”是涇渭分明的？

Matthew M. Williams ：事實上，Givenchy就是率先從街頭擷取靈感來設計服飾的時裝品牌之一，但同時，它依然保持著至高無上的高級定制工藝水準?！吧莩蕖迸c“街頭”似乎是截然相反的兩極，我喜歡這兩者之間迸發出的張力。它與我的審美十分契合也激發著我的創作熱情。我認為許多設計師都或多或少地從“街頭”中尋找過靈感，受到過啟發。街頭充滿著機會，鼓勵人們用自己的方式去表達個性主張。因此，我更愿意把它視作是雙向的啟發。說到底，我的設計都是為了契合真實世界中的人們，與他們的真實都市生活相聯結，在這一點上，無需區分高級時裝與街頭潮流。

ELLE：在加入Givenchy之前，你對它有著怎樣的印象？

Matthew M. Williams：我一直夢想著能來到巴黎，加入某間極具傳奇色彩的時裝屋，并為其增光添彩。這對我來說似乎像是一種宿命般的召喚。Givenchy是我夢寐以求的歸宿。它與我的個性十分契合——它不吝于接納當下的流行文化，卻依然能夠保有創作高定精品的能力。這其中的過程是創造性的，也是不可多得的。很少有時裝品牌能夠像Givenchy那樣，將男裝、女裝和高定的創作交由同一位設計師打理。當你能夠貫穿上述這些不同的領域，發揮自己的創作才華，這真的會是一次難能可貴的機遇。

ELLE：了解Givenchy的歷史檔案后，其中最吸引你的部分是？

Matthew M. Williams：Hubert先生的作品總讓人欲罷不能當然，自他之后的歷任設計師的作品都十分令人欣賞，從前人的作品中汲取靈感是十分重要的。從很多層面來講，Givenchy是與眾不同的，品牌的字體和logo在創立這么多年以來都不曾發生過變化。早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Hubert就已經有了許多卓越的、極具現代感的設計，縱觀其為品牌設計的各系列作品，這種現代感貫穿始終，令人印象深刻。另一個讓我十分著迷的細節是Givenchy所呈現的林林總總的精致剪裁。你根本想不到，這些作品在問世之前，經歷過多少反復的精雕細琢。Givenchy的蕾絲設計堪稱經典，除了Givenchy，我甚至想不到第二個能與蕾絲如此密不可分的品牌。同時，Givenchy過往的設計還運用了許多織繡和鑲飾來打造露背的細節，或是呈現出極致的肩部線條，這些都被Hubert在當年運用得爐火純青。我同樣對于剪裁深深地著迷，所以有機會來了解這些內容我非常激動。

ELLE：奧黛麗· 赫本曾穿過的“Givenchy小黑裙”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你是否認為這樣的“法式優雅”風格依舊能對當下年輕一代保持吸引力？

Matthew M. Williams：我相信，時尚本身便是當下世界的一種映射，它需要與時俱進，與人們的現實生活緊密相連。而在Givenchy，你是能真切地感受到這種聯系的。如果說，我們的作品能夠幫助人們在人生的旅途中找到他們自己的風格，抒發自己的想法，或是散發出自己的魅力，即便我們只是這段旅程中的一處小小風景，那么，我們也已成功地達成了使命。毫無疑問，“優雅感”對Givenchy來說十分重要，而我也認為，它始終與年輕人連結在一起，無論其表現形式如何。你的發型、穿著、妝面，都能透露出你的“優雅感”，甚至，只要你自信地展現你自己，優雅便隨之而來。我所要做的，僅僅是努力地去展示這些種種表達“優雅”的方式，而這一過程本身就已充滿了現代性。

ELLE：你對Givenchy這個品牌有何愿景？

Matthew M. Williams ：對我來說，Givenchy這一品牌永遠都比設計師來得重要。我希望用我最大的努力來傳承這個時裝品牌的經典和精神。鑒于此，我的任何作品都必須足夠優秀，必須經得起時間的考驗，都應當能夠為品牌的發展添磚加瓦。Givenchy就好像是我懷里新生的寶寶，我對它已然傾注了全部心力。而現在，它已承載著我的熱愛與熱情，伴隨著我一起走向全新的時代。

ELLE：高級時裝往往被認為具有“造夢”的屬性，從一個概念出發而衍生到產品。你曾多次提到你更喜歡從產品本身而非某一主題出發做設計，更強調實用主義。你是否認為這其中存在沖突？

Matthew M. Williams：我的設計強調包容性，不同年齡層的人們都能在我的作品中找到適合自己的那一款。我以一種非常誠實的態度面對我的工作。在設計男裝時，我把它想象成是自己會穿的樣子;而在設計女裝時，我追求讓自己怦然心動的感覺。我認為這種即時的、直觀的情緒反應是非常重要的。另一方面，我的確希望通過Givenchy的平臺，為時尚產業乃至整個世界創造積極的影響，我們尤其強調時尚產業的可持續性。在某種意義上，我認為一件實用、直白的作品并非就一定缺乏夢幻的美。就拿一輛未來感十足的汽車來說——一方面，它可以是人們每日通勤的代步工具;但另一方面，當它停在那里，它依舊可以反映出人們最先鋒的夢想。時尚也具有同樣的特質，我嘗試將兩方面的元素融合在一起：一件衣服既可以是你日常穿著的不二之選;同時，它依然能夠代表著對新時代的狂野想象。

ELLE：你在Givenchy的首個系列發布處在全球疫情大爆發的特殊時期，這樣的現實條件對你來說是不是一個很大的挑戰？

Matthew M. Williams：是的。突然之間，我們不得不去適應與客戶遠程溝通。然而慶幸的是，這也是我們學習數字商業的機遇。無論是我們的社交媒體平臺還是在線精品店鋪，都經歷了全方位的洗禮，我們也獲得了電商領域的增長。毫無疑問，這種溝通形式也將會長遠地影響我們的運作方式。

ELLE：說到社交媒體，新系列的發布儼然經過了精心的策劃。最初，我們在Instagram上先看到的是Nick Knight所拍攝的神秘的鎖扣照片;之后是伴隨說唱歌手Playboi Carti嘯叫配音的鎖扣影像;10天之后，我們終于見到了期待已久的54套完整造型。你希望通過這樣的發布節奏向大家傳遞怎樣的信息？

Matthew M. Williams：我希望這次的發布以一種謙遜的姿態開始。我們已經有了對于一整年的計劃，首個系列的發布會相對低調，而第二次的發布將是真正意義上的首秀。對于這個系列，我們還邀請了品牌和我個人最親密的50位好友一起來演繹每一套look，這是我最引以為豪的環節，這意味著一個鮮明的社群形象，社群中的每個人都是鮮活真實并充滿激情的。

ELLE：對于邀請名人好友來演繹新系列這一部分，你是如何與他們溝通的呢？是否有給他們什么明確的指示？

Matthew M. Williams：我們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讓大家看到這些服裝穿在各色男女身上的真實樣貌，所以對于我們邀請的人，我們百分百相信他們能最真實地展現那些服裝之于他們的感受，這也是此次推廣在我眼中最成功的部分。他們之中有品牌長期以來的伙伴，也有我事業中的好友，大家都十分真誠地給予了我莫大的支持，你一定能看出，每一個人都是真心實意地想要參與進來。

ELLE：這個系列最先曝光的，是Nick Knight拍攝的鎖扣元素，這樣做的用意是？

Matthew M. Williams：我很喜歡金屬的元素，它就像是我的個人標簽，我的設計總是從這里出發。你不僅可以在配飾上看到五金件的設計，同時，在一些成衣的拉鏈等細節上，我也花了不少心思。甚至之后在Givenchy的店鋪中，我們都會將金屬的4G logo鋪滿整面墻，并在店鋪的櫥窗中融入巧思。我這樣做的目的是希望為品牌創造一個鮮明的視覺印記，它能被便利而多元地運用到我們諸多的作品中，以此來開啟品牌的新紀元。之前我在自己的品牌也是這么做的，品牌因此而更具辨識度了。我希望Givenchy也能夠擁有屬于它的名片。于是，我們便推出了這一“愛的象征”——源自巴黎藝術橋上的“情人鎖”。

ELLE：這一系列中還讓人印象非常深刻的，是那些酸洗牛仔布的運用，可謂很具實驗性。這樣的大膽創意并非時常能在奢侈品品牌中看到，你是如何想到這個創意的呢？

Matthew M. Williams：我常常在思考，如何才能讓牛仔元素改頭換面，踏入高級定制的殿堂。如果要付諸嘗試，難道還有比Givenchy更適合的舞臺嗎？聽說它們目前收到了很不錯的反饋，我想在將來，我還會繼續我的“牛仔試驗”。

ELLE：在你新系列的畫冊中，我們看到了超模KendallJenner、Bella Hadid，同時還有說唱歌手Playboi Carti，能說下你此次挑選模特的標準是什么嗎？

Matthew M. Williams：我希望最終的成片能夠彰顯世界的多樣性和平等性，模特們需要富有表現力，具備鮮明的個性和吸引力，且一切都是自然流露的。

ELLE：有人提出，與其說你是一位傳統的時尚設計師，不如說你是一位跨界時尚的“企業家”。你對這樣的稱呼有何感想？

Matthew M. Williams：任何稱呼都可以！我的愉悅源自于持續地創作時裝和不停地筑夢，那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