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味道

鯉游

夏天來的時候我還沒反應過來，等我慢吞吞地接受這個事實時，我正大汗淋漓地把裝滿書的箱子搬到五樓教室。獨自坐在窗邊，陽光將我的手臂烤得暖烘烘的，那時候的我，只能聞到夏天辛苦的味道。

太陽是那么毒辣，我們仿佛置身于天為蓋地為墊的大蒸籠里。因為疫情，學校不允許開空調，我們只能祈求來點風，祈求它從打開的窗戶里進來，溫柔地吻走我們頭上的汗珠。但更多時候，就連風也是熱騰騰的，實在惱人得很。

我與桌上那張白白凈凈的卷子對視著，我瞪著它，它瞪著我。我在思考用什么角度撕掉它比較美觀，它在思考用什么題目為難我比較合理。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教室后面傳來響亮的“咚”的一聲。大家的目光聚集在那一處，只見某同學高高摞起的書堆躺在地上四分五裂，卷子撒了一地，像冬天下的一場盛大的雪。最后我還是和卷子達成了和解，我們之間簽署了休戰協議，我同意在高考前好好對待它，同時警告它高考過后垃圾桶將是它唯一的去處。

夏天太熱了，容易讓人沒有食欲，如果這時候有一杯冰冰涼甜滋滋的奶茶，該有多好。想著想著就到了自由活動時間，我悄悄溜到電話亭，拿出提前準備好的廣告紙片，撥通奶茶店的電話。“一杯凍檸七。五點時大門口取。”等到五點，我混到大門口。在保安大叔無奈的注視下，我和老板像黑幫接頭一樣完成了奶茶和人民幣的交換工作。這時我發現，賣家的生意還挺紅火，一大圈人圍在門口，臉上都帶著心照不宣的微笑。那是那個夏天，大家瞞著教導主任，隱秘而快樂的集體記憶。

但快樂總是短暫的，或許不快樂才是人生的常態。背書背到喉嚨嘶啞，眼看鏡子里的黑眼圈日益加深，在被痛苦的河水淹沒前探出頭努力呼吸。每次在課堂上煩躁到聽不進課，每次成績出來后沒有絲毫長進的排名，每次午夜失眠時在腦子里劃過的混亂紛雜的回憶，都變成了眼淚一顆一顆珍藏在枕頭里。等默背政治知識點到每一只黑色的羊都跳過星星上的柵欄，又可以在六點鐘的太陽照進室內前對自己說一聲：“早上好，今天也要繼續加油！”

高三時我做了很多有關大學的夢，我說大學時我要學跳舞、唱歌、畫畫，我要在暑假做家教，然后用掙來的錢去買一整柜的零食。我覺得自己大概可以上武漢大學吧，想去看爛漫的櫻花，想去凌波門坐在棧橋上看太陽落下。我會結交到很多志同道合的好朋友，會和他們一起去很多地方旅游，一起趕論文，一起做研究，一起在街頭調研，一點一滴都可以編織成我怎么也不舍得忘掉的回憶。

高考成績出來時差不多到了夏天的后半段，我看著語文和英語的分數嘆了口氣，實在是愧對老師對我這么耐心的教誨，接著看數學分數，懷疑閱卷老師是不是看錯了，最后看到文綜分數時差點一口氣沒上來。不能去看櫻花，也不能去東湖邊看日落了，有很多遺憾留在了那個夏天，留在了那個痛苦又溫柔的夏天。

就像沒能反應過來夏天已經到來時一樣，夏天走得也很突然，但這次，我聞到了夏天青澀的讓人難以忘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