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安好

沈喆懿

冬日的凜冽寒風終究還是吹倒了外婆，她不得不住進醫院。我和母親去醫院看她時，她蒼白的臉已經變得紅潤了。母親和外婆聊得很開心，見此，我便獨自走了出去。

無意中我走到了重癥病房。那里面的人，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或閉眼，或瞪著干澀無神的眼睛望著天花板。他們無一不是骨瘦如柴，兩頰深深地凹陷，灰白的膚色透不出一絲生機與活力，死氣沉沉的空氣中只有儀器的滴滴聲，我感到一陣心驚。

我匆匆走著，終于在一間病房里看到了一個年輕人。他蜷縮在墻角，低著頭，雙手捂著臉，一頭亂發像一團生長在潮濕角落的苔蘚。他前面的病床上躺著一位中年男人。枯黃的皮膚，緊閉的雙眼，身材并不高大，一動不動，厚重的棉被蓋在身上。我猜測那是他的父親。

那個年輕人忽然站了起來，緩緩轉身，拿起一旁的杯子、棉簽，走到他父親床前。我也終于看清了他，他那雙浮腫的雙眼布滿了血絲。他小心地用棉簽蘸起杯中的水，顫抖地、一點一點地濕潤著中年男人干裂的唇。他一絲不茍地重復著這個動作，雙手顫抖得越來越劇烈。

我的心被震動了，隔著一面玻璃，我也能感受到空氣里凝結的厚重的悲傷。我感覺有點喘不過氣。我突然感到一陣恍惚，害怕。那是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那個年輕人哆嗦著放下杯子，將父親打點滴的手放平。像猛然想起什么似的，他拿起了床頭一本薄薄的冊子。那本冊子已經非常皺了，像被人硬生生地捏過。那個年輕人一遍又一遍地翻看著這本冊子，嘩嘩的聲音打破了寂靜。他翻的速度極快，良久，他把頭埋進了那本冊子里，雙肩顫抖。

“請讓一下，謝謝。”推著車的護士突然從我旁邊跑過。我回過神來，跌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大口呼吸著，有種從泥潭中掙扎了出來的感覺。病房里的那一幕久久地縈繞在我的腦海中，我知道，他無力地哭了。我的心顫抖著，變得沉重，仿佛要一點點地開裂，刺鼻的消毒水味讓我感到一陣陣涼意，我揪住了自己的衣服。

恍惚了很久，我猛地站起來，拔腿跑進外婆的病房。

外婆見我進來，便說一起去吃午飯，讓我早點回家學習……她還是那樣嘮嘮叨叨，卻那么的真切，我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我扶起外婆，牽起她的手，走出病房。

走進重癥病房，那間病房多了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他們圍在病床前，年輕人在一旁不安地站著……

外婆拉了拉我的手，我轉過頭來，心里默默地祝愿，希望那對父子都能安好。

我牽著外婆慢慢地走，耳邊又傳來外婆要我認真上課、好好學習的話語。我抬起頭，外婆正微笑著望著我。

點評

本文有幾個突出特點：一、角度獨特。親人生病住院是同學們作文中較常寫到的內容，本文的獨特之處在于并未將重點放在外婆身上，而是用更多的筆墨寫了醫院的一對父子，在對他人的觀察中體認到自己的幸運。二、在兩相對照中作者并未產生幸運者對不幸者的傲慢，反而在真切地共情，“我突然感到一陣恍惚，害怕。那是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體現了作者對那對父子設身處地的理解，因此作者“心里默默地祝愿，希望那對父子都能安好”。文學終究是有溫度的，是關愛人的，是關乎人的良心的，正如此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