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麗君 內蒙古師范大學
遼代陶瓷在少數民族陶瓷中特點突出,具有鮮明的民族風格,成為中國陶瓷發展史上的一顆璀璨之星。契丹族建立遼國,不斷向中原地區擴張,俘獲有先進制瓷技術的工匠,又與中原地區的農耕民族產生摩擦與融合,這一過程對遼瓷產生了潛移默化的影響。這也使遼代陶瓷一方面具有游牧民族獨特的地域風情和濃重的民族特色,另一方面也反映出契丹族在政治、經濟、文化等方面深受中原文化熏陶后,契丹族真實的社會縮影。遼瓷的絢麗璀璨,正是契丹族在以本民族文化為主體的基礎上,積極汲取外族先進文化的成果。
遼瓷最早受唐代陶瓷工藝影響,初步掌握了制瓷技術。到五代時期,中原地區戰火不止,部分漢人遷居遼地,為遼瓷發展創造了便利條件。有史書記載:“幽薊陷敵之余,晉季蒙塵之后,中國器度、工巧、衣冠,多為犬戎所有。”①[宋]夏竦:《文莊集》卷十三,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集部二十六別集類。由此推斷,幽云地區曾經是五代的窯場,也因割地而成為遼國的窯場,這些瓷窯一方面生產注碗、注壺、盞托、唾壺、盒子、盤等產品,保持中原原有產品的風格;另一方面也生產雞冠壺、盤口束頸壺、盤口穿帶瓶、穿帶扁壺、長頸壺等,滿足契丹人的需求。這一時期契丹人從游牧狩獵轉向定居生活,導致對陶瓷的需求發生變化。因此這些陶瓷具有極強的便攜性功能,如盤口束頸壺、長頸壺、扁壺、單孔式雞冠壺、大口深腹罐、鼓腹罐等的出現,是為了方便在馬背上攜帶,是為了適應契丹人游牧生活而產生的。
后遼朝與宋朝形成對峙格局,雙方交流頻繁,貿易興盛,陶瓷制作工藝相互影響又進一步發展,遼瓷技術達到契丹族統治期間的巔峰。這一時期遼朝逐漸封建化,開始了半定居的生活,農業、手工業、商業逐步繁榮起來,生活水平和審美水平隨之提高。折肩壺、盤口束頸壺、穿帶扁壺數量變少,穿孔類雞冠壺逐漸減少,提梁類雞冠壺向著瘦高而帶圈足的形式發展,適合日常定居所用。鳳首瓶和盤口長頸瓶、長頸壺、雞腿瓶較為流行。較晚時段體現中原唐宋文化因素的器物如注壺、注碗、盞托、唾壺等數量明顯增多,造型也趨于多樣化,主要有盤口長頸注壺、小口高領注壺、唾壺、盞托等。
遼代陶瓷發展后期,因金銀器數量減少,間接地促進了陶瓷生產的繁榮,陶瓷產品數量激增,新修了瓷窯,且器型也趨于多樣化。這一時期代表契丹傳統游牧生活方式的器具如雞冠壺等逐漸衰落減少,雞腿瓶、長頸瓶、長頸注壺等相較前兩個時期,契丹固有的民族風格已經削弱,造型上也明顯簡化,文房用具,如高座筆洗、硯臺的出現,以及茶具、酒具數量的增多表明了漢文化在遼境內的傳播與普及。此外,由宋境輸入遼境的青白瓷器,以茶器、酒器和焚香器居多,代表了漢民族茶文化已傳入契丹境內,這體現出契丹人生活方式由“車馬為家、人仰湩酪”到飲茶焚香等雅致精巧的生活方式的轉變,也側面反映了這個時期遼朝手工業、商業的繁榮,更說明了遼人漢化的程度高。
總體來說,契丹人對中原民俗文化及外族文化的崇尚,使其在保留本民族文化的基礎上積極吸收外族文化精髓,民族文化的融合讓遼代陶瓷更具特色。遼代陶瓷的變化展現出的是契丹封建化和漢化的過程,同時也是民族不斷融合的實物記錄。
最具遼代特征的雞冠壺承載著遼代人民眾多日常生活的相關印記,整體造型源于游牧民族使用的“皮囊壺”,因其上部提梁形似雞冠,故名“雞冠壺”。由于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等變化都影響著雞冠壺的使用功能,因而雞冠壺的各方面設計都隨之改變,如提梁的變化、壺身的高矮、圈足的有無等。
穿帶式雞冠壺最初多為單孔,管狀口,壺身上部扁瘦,下部圓鼓飽滿,底足為平底或圈足,雖可提攜捆綁,但由于當時遼代的燒造工藝不成熟,以及器形本身的不完美,故而在遷徙途中并不便利。從游牧生活到農耕生活的轉化中,單孔式雞冠壺數量相對減少,出現了雙孔式雞冠壺,管狀口增加了壺蓋,方便使用,壺體造型變為扁身瘦長,上下等寬或上窄下寬,底部圈足逐漸增高,雙孔、扁身更適合在馬背上攜帶,圈足在擺放時更加平穩。
提梁式雞冠壺受審美和生活的影響,器身逐漸變得修長,與遼代的家具設計相對應,方便拿取,壺身圓潤,有利于批量生產。提梁由橫梁向環梁發展,出現了折梁和捏梁,壺口逐漸修長,由初期的短口轉變為細長狀,底部圈足逐漸增高(如圖1)。隨著遼代封建化、漢化的程度不斷深入,契丹原本游牧生活所需的相關功能在陶瓷造型中逐漸削弱,具有契丹民族特色的雞冠壺也逐漸消失,成為一種象征性的存在。

圖1 提梁式雞冠壺的變化
遼代雞腿瓶大概經歷了四個階段的變化,早期雞腿瓶的器型接近圓柱形,小口,短頸,溜肩,平底,最大直徑約等于底部直徑。第二階段雞腿瓶腹壁傾斜程度發生了改變,瓶身修長,小口,短頸,平底內凹,肩部以下斜直內收。此后雞腿瓶延續向內斜收的變化。第三階段時,斂口,束頸瓶身肩部位于中上部,腹部弧曲內收成小平底。第四階段形似橄欖形,最大直徑位于瓶身中部,小口,束頸,底部變化不大。這一時期的雞腿瓶,因器型的變化導致其容量發生改變,為滿足使用實際,其高度也有所提高。
遼代陶瓷的裝飾技法可以分為胎裝飾和釉裝飾。其中胎裝飾的主要技法有剔花、劃花、刻花、戳印、模印等,這些技法的使用可以讓陶瓷上的紋飾具有一定的淺浮雕效果,同時在高溫燒制的過程中,釉的流動性會依據浮雕的深淺程度使釉色的深淺發生改變,這使陶瓷更加具有層次感。遼代釉陶早期主要以白釉陶、綠釉、白釉綠彩為主。到中期釉色逐漸豐富,除白釉、綠釉以外,還出現茶葉末釉、黃釉陶、黑釉瓷,也開始出現有意識的單色釉加彩的裝飾手法,以白釉綠彩、黃釉褐彩為主,主要用于描邊或簡單點綴。到了晚期,單色釉數量減少,雙色釉及三彩釉數量激增并逐漸占據主導地位,以遼三彩最為出彩。
遼代陶瓷早期多為素面少有裝飾,卷草紋、幾何紋、皮條皮扣及針腳紋主要出現于雞冠壺、扁壺一類器物上,這種仿皮制品的紋飾是遼代特有的一種裝飾主題,體現了典型的游牧民族文化特征,也有少數瓶、罐類器物以蓮瓣紋或牡丹紋為主題紋樣。中期紋樣較為豐富,有蓮瓣、牡丹、卷草、龍鳳、飛鳥、人物、火珠、卷云等,多以多層蓮瓣、纏枝牡丹、卷草或變形卷草紋最為常見,卷草、火珠等紋飾的裝飾風格與北宋不同,體現了遼瓷本身的特色。晚期開始大量出現團狀牡丹、輪菊、折枝牡丹、團狀蓮花、胡人馴獸等紋樣。
遼瓷的發展變化體現了遼代契丹民族在發展中不斷融合再鑄的演進歷程,反映了遼與其他民族交往之間多元發展的時代特征。此外,遼瓷在發展的過程中,其特征首先注重的是實用,早期為滿足遷徙途中的需求,便于攜帶的特點最為突出,中后期為滿足定居及審美需求,對陶瓷器型、裝飾進行改變,以達到使用要求。同時為日用陶瓷的設計提供了一些借鑒作用,實用性、功能性以及生活性是日用瓷設計的基礎,這也要求設計者尊重生活中的規律,將設計與生活文化相結合,從而賦予產品文化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