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毓菲,賈祺悅,沈偉棠,陳祖建 Li Yufei & Jia Qiyue & Shen Weitang & Chen Zujian
(福建農林大學藝術學院、園林學院合署,福建福州 350002)
20世紀初西方掀起了收藏明清家具的熱潮,涌現了一批明清家具收藏家,美國各大博物館也開始爭相收藏明清家具。這一時期,美國正處于經濟大蕭條的復蘇階段,思想上也受到了新興發展起來的“現代主義”美學影響。隨著西方對中國藝術興趣的日益增加,20世紀美國博物館的收藏也呈現出不同的特點。本文以20世紀美國博物館的明清家具收藏為對象,整理20世紀博物館的收藏歷程,重點羅列各時期美國博物館收藏明清家具的特點,并以史克門作為個案,分析美國博物館開始收藏明清家具時,身處中國的西方收藏者被何種“收藏動機”所驅動。
20世紀初,受戰爭影響,人們無暇顧及家具,為了生計售賣家中值錢的物品。隨后的幾十年里,美國的收藏界從西方來華的考察熱潮中及遠東貿易中獲益[1-2]。因社會環境及思想潮流的變化,美國博物館對明清家具的收藏呈現階段性特點[3],故根據上述的收藏背景以及收藏歷程中呈現的收藏品類的變化,對美國博物館明清家具的收藏歷程進行分期概述。
美國博物館對明清家具的收藏最初是受17世紀“中國風”的影響,主要收集的是中國漆家具,復雜的漆面裝飾與明清時期宮廷家具的繁復不謀而合(圖1-圖2)[4]。受17世紀“中國風”的影響,西方人對中國家具的認識還停留在中國外銷漆家具上,對明清家具的了解十分有限。直到20世紀20年代起,一批西方人居住在北京,與中國的收藏家接觸,才逐漸了解到明清硬木家具。而史克門便是其中一員,當時他只是燕京大學的一個學生。
20世紀40年代,諾曼g威爾考克斯(Norman Wilcox)與喬治·凱茨(George Kates)和杜拉蒙德(William Drummond)相繼舉辦了博物館界史無前例的展覽,展出的中國家具主要是明清硬木家具,這幾次展覽目的相同,都旨在改變“中國家具都是華麗宮廷家具”的誤解[5]。與1940年前收藏的漆家具在材質與裝飾上完全不同,體現了收藏品味的轉變(圖3)。
受到這幾次展覽的影響,美國收藏界迅速將目光轉向明清硬木家具。同時,由于艾克先生(Gustav Ecke)與凱茨先生(George Kates)著作的出版,硬木家具成為整個中國家具的代名詞,家具收藏也由漆家具轉向了硬木家具。1946年,納爾遜-阿特金斯博物館的史克門從奧托·伯切德(Otto Burchard)手中購買了該館的第一批黃花梨家具。因此,受到史克門的影響,美國博物館收藏的方向從漆家具轉向硬木家具,并證實了收藏界對中國家具品味的轉變。
本階段的明清家具收藏隨著家具展覽與書籍出版的傳播,西方對明清硬木家具有了更深刻的認識,收藏也由收藏家轉向了博物館。由于史克門出眾的鑒定能力,納爾遜博物館最早開始收藏明清硬木家具,同時也擁有了美國博物館一流的明清硬木家具收藏。此時最受關注的是明清硬木家具。
這一時期,明清家具受到時政影響,對外傳播受阻。20世紀50年代,美國推動聯合國對中國實行貿易禁令,從中國到美國的物品運輸和文化交流被阻斷。隨后,受時政影響,藝術界停止了一切對外交流的活動,此時,中華民族燦爛輝煌的傳統文化遭受了無法想象的毀壞[6]。受此影響明清家具的購買與收藏也只能在隱蔽而曲折的方式下進行,只限于少數人從香港等渠道在老行家手里購買家具。但這一局限并未中斷美國博物館對明清家具的收藏,反而掀起了一陣了解與接受中國古典家具的熱潮(圖4-圖5)為明清黃花梨家具。
從80年代開始及至20世紀結束,短短十多年間,各大博物館關于明清家具的收藏成果豐碩,明清家具在美國博物館的收藏已進入全盛階段,(圖6-圖9)均為各大博物館收藏的硬木家具。這一時期明清家具的收藏最為矚目的是美國加州中國古典家具博物館,這是當時世界上第一家專門收藏中國古典家具的博物館[7]。值得注意的是,王世襄先生的《明式家具萃珍》一書的撰寫和博物館的收藏幾乎是同步進行,由此可見加州中國古典家具博物館在當時的地位。
此外,大都會藝術博物館修建的“明軒”中陳列的均為明清家具。費城藝術博物館與明尼阿波利斯博物館內部均陳列了整座明清時期的民宅與中國古典家具。綜上所述,這一時期中國古典家具在美國博物館的收藏已趨近繁盛,在美國學界中國古典家具已經正式進入藝術史的研究領域,而后,西風東漸,中國藝術史學界也開始將家具納入中國藝術史的研究范疇,不再將家具視為“形而下”的匠人匠事。

■圖1 費城博物館1876年收藏的扶手椅

■圖2 大都會博物館1913年收藏的屏風

■圖3 費城博物館1942年收藏的方凳

■圖4 費城博物館1955年收藏的扶手椅

■圖5 克利夫蘭博物館1964年收藏的案

■圖6 克利夫蘭博物館1982年收藏的木箱
20世紀之前已有對明清家具的研究,但是此前的研究并未將明清家具作為獨立的門類進行研究,多是將明清家具置于藝術史的大背景下進行研究。20世紀后,研究明清家具最受推崇的學者要數喬治g凱茨(George Kates),1944年艾克先生發表了第一部中國古典家具的專著,但受當時紙張和條件所限,這本書只印刷了200本,其影響力有一定局限性(圖10)。而1948年,凱茨先生出版了第二部關于中國古典家具的專著《中國民用家具》(圖11)(Chinese Household Furniture),相較于艾克先生的專著,凱茨的關注點放在了其他硬木材料的家具上。此外,這部專著印刷出版了多份,對民眾的影響力更為深遠。
安思遠(Robert Hatfield Ellsworth)是紐約知名收藏家,其收藏部分大部分捐贈或拍賣,只有在其著作中可以大致了解其收藏的面貌。他撰寫了多本關于明清家具的著作,大多為安思遠先生收藏生涯的匯總整理,同時也是20世紀有關明清家具在美國收藏的研究專書,安思遠對中國藝術收藏的貢獻也得到了普遍認可[8]。
20世紀除了美國學者出版的著作外,個別學術期刊也值得注意。1990年,美國加州中國古典家具博物館出版了《中國古典家具學會會刊》[9]。這本專刊收錄了多名中國古典家具研究學者的文章,旨在研討家具歷史的源流考據、家具的美學造型與制造技術的探究。專刊向當時廣大國內外研究者們展現了西方學者對中國古典家具的最新思考與不同觀點。從1990年至1994年,該專刊共發行了16冊,這一系列刊物的成果可視為西方學者對中國古典家具的關注,專刊中詳細介紹了館藏家具來源以及展品特點。
在這部專刊中,最值得注意的兩位學者即莎拉g韓蕙(Sarah Handler)與柯惕思(Curtis Evarts),均為美國研究明清家具的重要學者。他們深入研究中國古典家具的議題與論文報告,并且與安思遠、王世襄等中國古典家具的知名學者互相切磋。1983年,在史克門的指導下,莎拉g韓蕙發表了一篇關于中國家具的博士論文,這篇論文概述了西方對中國古典家具研究的成果對于中國古典家具研究的重要性,她整理了此前關于西方中國古典家具的研究并列舉了當時具有代表性的歐美學者的著作,如艾克先生以比例圖的形式來展示中國硬木家具;安思遠先生對材料方面的著述;米歇爾g伯德利(Michel Beurdeley),利用家具的出土材料按照朝代進行敘述。莎拉g韓蕙從中國古典家具的工藝與材料、中國古典家具的風格與斷代、中國古典家具的類型與歷史等三個方面,對中國家具研究的現狀進行了詳盡的分析,并提出了今后應當重點研究的家具斷代等方面的課題。

■圖7 大都會博物館1996年收藏的案

■圖8 弗利爾博物館1989年收藏的扶手椅

■圖9 克利夫蘭博物館1982年收藏的榻
勞倫斯莎拉g韓蕙史克門(Laurence Sickman)(圖12)是中國藝術的鑒賞家和學者,他從小便對東方藝術尤其是中國藝術感到癡迷。在哈佛大學就讀時史克門選修了蘭登莎拉g韓蕙華爾納(Landon Warner)教授的課程,并得到了他的賞識[10]。1930年,史克門剛畢業,就作為哈佛與燕京訪問學者且在中國生活,然而納爾遜-阿特金斯博物館正處于籌建時期,在這期間,史克門擔任華爾納的助手,他用獨到的眼光與審美,為博物館購買了許多著名的藝術品。1935年他返回美國后不久便成為博物館東方藝術部主任,后來他做了館長,將一生獻給了納爾遜-阿特金斯博物館。
早期的美國收藏家購買中國家具僅因為他們對異國藝術品的好奇,大多數作品都是漆器鑲嵌珍珠母貝,形式扭曲,強調了“神秘中國”的刻板印象[11]。到了20世紀,這種現象開始改變。起初,史克門收藏明清家具是源于他對中國藝術文化的熱愛以及文化教育背景,而經濟是驅動他收藏明清家具的另一個因素[12]。20世紀初,當西方還在收集與進口漆家具時,在北京的一些歐美人已經開始收集一些簡單的硬木家具。這主要是受時局的影響,許多藝術收藏品都可以在市場上購買。當時居住在北京的美國人,能以較平價的價格買到中國藝術品,而作為采購助手的史克門能以低于倫勃朗一幅作品的價格買到數千件中國藝術精品[13]。納爾遜-阿特金斯博物館作為一所新博物館,要想脫穎而出,就必須開辟新的收藏領域,于是博物館的理事會決定收藏包括東方藝術在內的全世界的藝術品,并請蘭登g華爾納作為特別顧問[14-15]。數量多且價格便宜的硬木家具收藏在當時剛剛興起,而當時美國博物館還未盛行收藏硬木家具,具有良好品味和判斷力的史克門發現了硬木家具獨特的魅力,由于史克門為納爾遜-阿特金斯博物館購買硬木家具,在他的影響下,美國各大博物館也開始爭相收藏硬木家具[16-18]。

■圖10《中國花梨家具圖考》圖書

■圖11《中國民用家具》圖書

■圖12 勞倫斯g史克門先生的照片
現階段民族復興使得中國文化備受關注,并逐漸形成主流趨勢。與傳統一脈相承的古典家具所具有的獨特的東方家具藝術風格為世界所驚嘆。通過回顧20世紀美國博物館的收藏歷程以及史克門個案研究可以看出,那一時期的收藏家們對于收藏品的細致論證與研究具有極高的借鑒意義,同時美國的收藏家們傳播中國藝術趣味,也吸引了社會大眾對明清家具的關注,使國內將明清家具納入中國藝術史的框架中考察與研究。現階段,海外博物館關于家具藏品的圖錄只是有選擇性出版,這使得家具研究受到阻礙。現階段只有推進博物館間的交流合作,才能有效利用明清家具的研究價值,促進世界藝術的交流與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