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燕武 李文溥

紐約大都市區有一家而且僅有一家共享單車企業——花旗單車。它成立于2011年9月,是因中標紐約市交通部門的對外招標共享單車項目而組建的,其實際擁有者和運營方是福特旗下著名的共享單車運營管理商,初始贊助商是花旗銀行,因此冠名為“花旗”。
花旗單車采用“有樁”單車模式,初始投放6000輛,設300個站點。2014年,在吸收了各方面的投資之后,花旗單車宣布將單車投放量擴大到12000輛,站點增至700個。到2016年年底,花旗單車在紐約大都市區的投放量約為10000輛。也就是說,用了超過五年的時間,花旗單車的單車總投放量也只有10000輛,每年平均新增2000輛。這與紐約的城市人口規模——超過2000萬相比,簡直不值一提,與中國共享單車市場動輒以萬為單位的一次性投放量更是不可相提并論。
是不是市場份額有限,別的單車企業發展得更快,使花旗單車缺乏市場空間?不,整個紐約只有花旗單車在獨家經營,而且,花旗單車這個投放量已是目前全美城市中最大的。
是不是紐約居民不需要單車?紐約交通的擁堵是世界聞名的,而且交通費用昂貴,開車進城30到40美元一次的停車費是家常便飯,乘坐地鐵費用也不低。君不見花旗單車的廣告:“因為花旗單車,我可以不用坐地鐵,它讓我一路欣賞城市風景的同時,節省了大量的錢。”騎一年花旗單車的成本不及兩個月的地鐵費用。
那么,是什么約束了花旗單車的擴張呢?
關鍵差別在于“有樁”與“無樁”。在“有樁”模式下,每個站點可以投放的單車數量是有限度的,一般是20輛。在既有的城市建成區內,要找到一塊可以設站點的地非常不易,說是寸地寸金也不為過。站點除設立標志牌、說明使用規則外,還要附有地圖,告知離目的地最近的停車站點。這就避免了隨地停放。設立了停車站點,車輛就必須在各個站點之間不斷調配調整,以保證配置均衡。這樣,除了投放單車的成本之外,花旗單車還要承擔站點的建造費用,以及調節各站點之間單車停放量的人工成本和配套運輸設備的購置成本。
為了解決600個站點之間的單車調配及空位停車問題,花旗單車每天需要移動的單車約為2000輛,需雇用100個工人專門負責搬運,這些都使單車運營成本增加,約束了企業的規模擴張。如果要求國內的共享單車企業也按此模式運營,試想一下,按照10000輛單車,日需移動2000輛,雇用100個工人的比例,那么,在廈門這樣的中等城市,現有的30萬輛共享單車日移動量是多少?為此需雇用多少人?全國呢?如此比較后,你就知道,在不起眼的“有樁”和“無樁”之間,企業將多少運營成本轉嫁給了社會。
從費用設計看,花旗單車不要押金,而是與信用卡相關聯,采用會員制模式。會員費為163美元/年,若是本地居民,則為60美元/年。會員制的好處是:只要每次用車時間不超過45分鐘,會員可以全年無限次地免費使用單車。非會員臨時用車有兩種收費方式:一是12美元/24小時;二是24美元/72小時。非會員每次用車的免費時間為30分鐘,規定時間內,同樣可以無限次地免費使用單車。所有方式下,如果超出了規定的免費騎行時間,每15分鐘2.5美元;如果單車丟失,用戶要被罰款1200美元。
可以發現:第一,美國的共享單車在約束用戶方面,明顯強于中國。一是通過信用卡背后的個人信用背書,限制用戶的不當使用,延長了單車使用壽命,降低了單車維護成本;二是通過高額罰款促使用戶注意愛惜、保護單車,降低單車丟失率,減少運營成本;三是從不同的價格標準可以看出,花旗單車的運營目的是切切實實地解決本地居民的“最后一公里”問題。它雖不絕對禁止觀光騎行,但在價格上,使之基本不可能。哪位觀光者愿意花上12美元,而后每半個小時還車一次再借車繼續騎行呢?如果他不間斷地租用一天,則必須支付12+24×2.5×4—2.5×2=247美元。制度設計充分體現了花旗單車是城市公交系統的補充,服務于本地居民的“最后一公里”代步之需。
第二,政府扮演的角色有差異。紐約市公交部門是花旗單車的招募發起方,根據公共交通的需要,對外招標共享單車項目。因此,花旗單車從誕生之初就是一個帶有濃厚的公私合作色彩的“PPP”項目,是公交的延伸而非單純的企業行為。雙方以合約確定合作關系,各自承擔責任。
政府部門授予花旗單車在紐約市共享單車市場上的唯一特許經營權,提供單車站點的公共用地,對單車的消費和使用收入予以免稅優惠,但對單車、單車配件、停放的崗亭、站臺等設備延伸出來的收入則不免稅,對丟失單車的個人賠償、罰沒收入等照常征稅。花旗單車公司則負責單車的日常運營管理,自負盈虧。政府不再額外補貼,而且一旦發現單車違規停放,還要對單車企業進行高額罰款。
而目前國內的共享單車項目,最大的失誤在于忽視了它是城市公交系統的延伸與補充,它要使用大量的城市公共資源——主要是市政公交用地。它是一個準公共產品,一個“PPP”項目,卻錯誤地把它視同完全競爭產品,放任自流,聽任其將企業成本轉嫁給社會,導致“公地悲劇”。一旦亂局形成,造成嚴重的社會問題,又急忙叫停,違背事先承諾,濫用行政職權進行干預,增加了企業運營成本,引發了潛在的企業風險,助長了企業的短期行為。
(摘自《特別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