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美學下李白詩歌意象英譯研究

宣偉

成都航空職業技術學院

一、研究背景

“詩仙”李白作為我國家喻戶曉、浪漫主義代表人物，其詩歌含蓄雋永，經典流傳。隨著我國傳統經典文化“走出去”戰略的深入實施，李白詩歌英譯受到越來越多人關注。通過文獻分析法，筆者發現就“李白詩歌英譯”這一研究主題，現有研究呈現出以下特點：

（一）多集中在譯本對比研究

如喬瑒引入評價理論，比較分析《玉階怨》兩個英譯本，闡釋通過補償或平衡做到了整體對等轉換，必要時根據實際情況進行調整。王淼等人通過比較許淵沖與日本著名翻譯家小畑薰良英譯李白詩歌差異，認為許譯更富有創造性，體現了作者一以貫之的“創作似競賽”翻譯思想；小畑譯更忠實于原文，情景美感再現方面不如許譯。雖二人翻譯策略迥異，但“殊途同歸”，都有力推動了以李白詩歌為典型代表的巴蜀文化的國際傳播。張淑靜選取《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四個英譯本，以“適合度”界定翻譯文本適應度和譯者策略的適應度，注重在詞選、句長和韻尾層面，采用直譯或直譯加注解的策略向讀者傳遞美感。沈宇以兩個譯本為例，采用翻譯目的論，結合譯本對比分析，印證譯文主要取決于目的或任務。

（二）多重視“溯源”研究，研究角度缺乏創新

翻譯過程不僅是簡單的語碼轉換，而是譯者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的過程。基于此，通過對譯者研究，進而展開對其譯文分析。馬會娟考察了社會活動家艾黎翻譯實踐活動，論述了李白詩歌英譯是贊助人、個人詩學意識形態等多重因素合力作用產物。

經考察，筆者發現鮮有對李白詩歌意象英譯翻譯策略探討。而意象，寓“意”于“象”中，打破主客觀實體之間桎梏，對于詩歌意境形成至關重要。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指出“有造境，有寫境，此“理想”與“寫實”二派之所由分。然二者頗難分別，因大詩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寫之境亦必鄰于理想故也?！崩畎自姼柚幸庀筘S富，富有美韻，且常為主觀作者個人“情志顯現”，“以我觀物，物皆著我色彩"，做到了人與物、意與象、情與景交融在一起，“真假難辨”。就李白詩歌詩中意象翻譯而言，現有常見翻譯策略有哪些？如何最大程度“保真”與“還原”李白詩歌中意象美感？

二、詩中常見意象及探討

（一）“酒”意象

李白嗜酒。杜甫譽“李白一斗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迸_灣著名學者余光中在《尋李白》寫道“酒入豪腸，七分釀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嘯成劍氣。繡口一吐，就是半個盛唐”?！杜阕迨逍滩渴汤蓵霞爸袝Z舍人至游洞庭其二》：

洞庭西望楚江分，水盡南天不見云。

日落長沙秋色遠，不知何處吊湘君。

南湖秋水夜無煙，耐可乘流直上天。

且就洞庭賒月色，將船買酒白云邊。

文學翻譯大家許淵沖先生譯為：

On Lake Dongting

Vaporless is the Southern Lake on autumn night.

Could we be borne to Heaven by the rising tide?

If we could borrow from Lake Dongting the moonlight.

To guide us skyward, we would drink with clouds by our side.

許淵沖譯文很好保存了原文的“風姿”，極大“保真”了美感，模糊了“我”與“物”界限，留給讀者無限的想象和悠遠綿長的意境。同時韻律方面，也很好地采用了ABAB，讀來朗朗上口，美感凸顯。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全文有“酒”不見“酒”，而是用drink with這一詞組巧妙進行了“顯現”。倘若直接翻譯成alcohol，不僅美感喪失殆盡，而且譯文“亦步亦趨”，明顯受到源語“桎梏”。翻譯理論家奈達認為Translation means translating meaning，“字對字”翻譯看似“忠誠”實則“背叛”。

再如，《將進酒》為李白與友人聚會時所作。李白政治上受到排擠和打擊，苦心煩悶，無法施展自己宏圖大志，常借酒澆愁。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愿長醉不復醒。

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Invitation to wine

…

When hopes are won,oh! Drink your fill in high delight,

And never leave your wine-cup empty in moonlight!

…

Dear friends of mine

Cheer up, cheer up!

I invite you to wine

Do not put down your cup!

…

I only want to get drunk and never to awake

How many great men were forgotten through the ages?

But great drinkers are more famous than sober sages

…

To buy good wine that may drown the woes age-old

詩歌的標題《將進酒》，意思就是“請喝酒”，許譯文貼合原文，成功擺脫原文桎梏，做到了“達旨”。對于“將進酒，杯莫?！?，許譯Dear friends of mine cheer up!Cheer up!Do not put down your cup!盛情邀約呼之欲出，觥籌交錯之景躍然紙上，契合了“呼喚型文本”翻譯策略和要求。

此外，許譯給了我們很大啟發。例如，在進行李白詩歌意象翻譯時，不是簡單從自己知識庫中找到“對等詞”，而是需要綜合考慮源語文體、讀者受眾。德國功能派代表人物凱瑟琳娜萊斯（Katharine Reiss）將文本分為三類：1）信息功能文本（informative），重點在于內容和主題，傳遞知識、信息、意見等。2）表達功能文本（expressive），強調文本創造性構建和語言的美學效果，重點在于文本作者及文本。3）呼喚功能文本（vocative），通過說服文本讀者或信息接收者采取某種行動，從行為上做出反應。重點在于號召。顯而易見，李白詩歌屬于表達功能文本，文本分析顯得格外重要。

劉宓慶（2008：52）歸納總結出文本分類類型，見下表：

?

不難發現，李白詩歌屬于“表達性文本”，需采取翻譯策略和標準為“譯文文本取向”。在翻譯時，需要從譯文文本入手深入分析。

（二）“月”意象

關山月

明月出天山，蒼茫云海間。

長風幾萬里，吹度玉門關。

漢下白登道，胡窺青海灣。

由來征戰地，不見有人還。

戍客望邊色，思歸多苦顏。

高樓當此夜，嘆息未應閑。

The moon over the mountain pass

From heaven 's peak the moon rises bright

Over a boundless sea of cloud

…

此詩描述了邊塞將士與家中妻子相思之苦，全詩以“怨”和“思”二字貫穿全詩，氣象雄渾，風格統一。對于傳統文化意象“月”而言，隱喻“團圓、思鄉、圓滿”等?！瓣P山月”為偏正結構，譯文over the mountain pass作為后置定語修飾moon，完美保留了原文的風姿。其中，“明月出天山”中的“明月”系偏正結構，如果簡單譯為bright moon，“翻譯腔”過重，會極大損失美感。

（三）“友人”意象

《送友人》系李白創作的一首送別詩，全篇充滿了送別友人依依不舍和離別痛苦之情。全詩情真意切，深切感人。

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

此地一為別，孤蓬萬里征。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

揮手自茲去，蕭蕭班馬鳴。

許淵沖譯為：

Farewell to a friend

Green mountains bar the northern sky

White water girds the eastern town

Here is the place to say good-bye

You will drift out, lonely thistledown

Like floating day I will part from you

We wave and you start on your way

Your horse still neighs:“Adieu! adieu!”

題目為“送友人”，用的是farewell一詞。Oxford English Dictionary給出解釋Farewell means the same as goodbye.[literary, old-fashioned]，符合詩歌文體特色與語體風格。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許譯為Like floating day I will part from you，用floating day不僅指時間流逝，同時將云與時間建立聯系，“虛實”結合，極大保留了原文的美感。同時，對于故人（“朋友”），許并沒有譯為friend，這樣一來，契合了“求雅替換詞”要求，同時也與尾聯adieu押韻，讀來朗朗上口。值得一提的是，原文的疊字“蕭蕭”，意味無窮，充滿了節奏和韻律之美。許譯用重復的adieu不僅保存了原文的風姿，更凸顯了朋友之間難舍難分之情，可謂神來之筆！

三、結語

隨著中國傳統文化走向世界，我國大量文學作品，尤其是中國傳統優秀文化廣泛譯介到國外，其翻譯質量和水平重要性不言而喻。李白詩歌意象眾多繁雜，且很多意象意蘊深厚。文本類型針對不同文本類型需采取“因地制宜”翻譯策略。文學翻譯意象翻譯注重“效果”，追求“神似”。翻譯美學提供具體的方法論指導，需做到“得意忘形”，擺脫源語文本“束縛”，“還魂”原作之美。如需結合具體情景，考慮文化歷史因素，“去字梏”，不必也不能“亦步亦趨”。只有這樣，才能做到“美感再現”。許淵沖先生作為文學翻譯大家，其提出的“三美三化”、“創作似競賽”等理論作為翻譯美學的經典理論，經久不衰，煥發出經典魅力，也為我們翻譯李白詩歌及文學翻譯提供了“形而上”的思考和方法論指導。